粮台一失,袁军动摇,曹军乘势杀出。一举定了河北的乾坤。换成登州,也差不多,叛军趁着官兵粮草丧失。军心动摇之机,一举杀出,至少能破围。
“这执行力,统御力要求很高啊……”鹿渊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我觉得叛军有这个事。”朱鸣夏毫不迟疑的说,“我读了大图书馆关于这次事变的历史汇编材料,李九成、孔有德在战术指挥上的表现相当出色,军队的作战表现也不错。只要我们提供足够的情报和必要的便利,他们会抓住这个唯一能翻盘的机会来个孤注一掷的。”
等官兵开始溃败,北上支队支援孙元化从莱州出击。一举击退叛军,挽救败退官军免于全军覆没的危机。
每次失败都是绝好的攻讦政敌的机会,不管是朱大典还是谢三宾,他们都要面对朝堂上下对他们爆发的弹劾潮,会在态度上变得平易近人一些――山东的局面越乱。元老院在这里保持存在所需要付出的成就越小。
入夜,大竹山岛,一艘没有旗号标志的小船悄悄的靠了岸。
大竹山岛面积很小,没有明军驻扎,距离蓬莱和龙口又适中,被选为了北上支队和叛军头目会面联络的地点。双方尽管已经在贩卖人口和收买赃物上开展了长达一年的合作,但是彼此依然谈不上信任。在这个小岛上见面可以让双方都有些安全感。
自从双方暗中达成了互利互惠,互不侵犯的协议之后,叛军和屺母岛三人众之间建立起了定期的联络制度,双方互派使者。以持有信物为证,传述口信――发动机指挥部再三提醒他们,不许有只言片纸留在叛军手中,与叛军的谈判除了元老人之外。其他人不得保留相关件和记录。
为此,被选为联络员的归化民都是被认为最可靠。能够严格保守秘密的人。不过此次事体兹大,所以是陈思根亲自出马。
大竹山岛荒废的烽火台下的台兵屋子里,一灯如豆,正在等候“使者”的孔有德面色晦暗,脸色阴沉。在这小岛上他用不着装出一副“胸有成竹”、“处变不惊”的镇定面孔――叛军眼下的局面,说绝望二字或许已经不为过了。
“以战促抚”、“打破莱州,夺路进入西三府,进入中原”――当初制定的二大方略至今一条也没有实现。自起兵之日起,李九成、孔有德就派出很多细作前往京师、济南等地打探消息。朝廷中原可能主抚的大臣们不少一下都失了声,异口同声的大谈要“剿”,使得原主抚的声音大为减弱。
以战促抚不成,夺路攻入西三府的图谋也屡次破产,明军虽然在野战中表现欠佳,但是在守城战斗中几乎每一战都阻挡了叛军的攻势,使得他们自始至终只能在登莱之间的狭窄地带活动。
一年多疯狂的烧杀抢掠,使得这一地区已经变得赤野千里,再也养不起已经膨胀到原先规模数十倍的叛军了。
铤而走险的匪徒,被迫从贼混口饭吃的地丁壮、溃败的官兵,从饥寒交迫的东江镇大批渡海来投奔的辽东军民……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空前规模的武装集团。如同蝗虫一般吃光啃光了一切。升官发财子女玉帛之类的想法已经渐渐的被“吃饱饭”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所替代。
登州当初的确存粮“堆积如山”,后来掳掠四乡又得到了大量的粮草,然而整个东三府除了少数未被兵火席卷的地方之外,整个一年都无耕种,自然也没有夏秋粮登场。随着存粮将尽,一场大规模的饥荒已经悄悄的笼罩在叛军的头上。
现在在登莱地界上能有大量存粮的,只有屺母岛了。但是,当初他们兵强马壮尚且铩羽而归,何况现在官兵就屯驻登州的西门外!
再这样下去,不打仗自家的人马最终也会因为饥寒交迫而不战自溃。
这位屺母岛的鹿庄主突然提出要见自己,又有什么所图?
关于这位鹿庄主,孔有德一直弄不清他到底有何图谋,在当初几次面对面的战斗中见识他手下乡勇的强悍战力和威力巨大的火器之后,他对这只卧榻之侧的猛虎一直抱着畏惧的心理。
幸好鹿庄主除了一度派人助守莱州之外,并不干涉他的行动。双方达成默契之后,屺母岛方面所占的地盘只是一个招远,并不在意地盘,然后便是一个劲的收容难民,源源不绝的将人口装上船只运走,似乎他所图的就是人。要不是屺母岛乡勇战法与东虏完全不同,他甚至要怀疑鹿庄主是鞑子伪装的。
不知道这次鹿庄主特意请他到这里来见面是为了什么--亲自前来会面当然是在以身涉险,好歹他现在也是叛军的副元帅,二号头目,一旦就擒就是大功一件。
不过,孔有德很清楚,以鹿庄主的实力,他要助官兵灭了叛军早就可以这么做了,用不着到今天再来干这件事。
“将军已经到了,我来迟了。”来人声若洪钟,身高八尺,体格健壮,却不是鹿庄主。
“不敢,在下刚到不久。”孔有德抱拳行礼,“尊驾是……”
“我是庄主的代表,来和将军说件大事。”陈思根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将领,心情颇为复杂,两人稍事寒暄,立刻切入正题。陈思根打开一个纸包,取出几份轻薄的宣纸。
“将军请看。”
孔有德接了过去,就着灯火仔细看了看,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详细的青州一带官兵屯驻分布地图,不仅有地形道路,还有人数和指挥的将领官员的名字。最关键的是,上面竟然标记出了多处官兵囤粮的地点。
官军的粮草是从青州转运的,孔有德通过自己派出的探子也已经得悉,但是如此清楚准确的一份地图却是他不具备的。
身为宿将,孔有德当然知道这份地图的要害之处,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抬眼望着对方:“这是……”
“这是庄主给你的一点礼物。”陈思根说道。
孔有德将地图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这哪里是地图,简直就是让叛军起死回生的仙丹!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方给他这张地图,意图不言自明。但是随后他又疑惑起来――屺母岛方面的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叛军的核心层里,感觉对屺母岛这股势力的目的始终难以掌握。说他们是忠于朝廷,他们根对助剿毫无兴趣,孔有德很清楚,以屺母岛“乡勇”的战力,和他们不断驶到龙口来接送难民的大船,要单独击溃他们也不是难事――别得不说,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截断登州到东江各岛的海上航线,他们也就根无法“招揽东江旧人”,得到大批东江军民的来援了。
更不用说这伙人一直自己做买卖,大量的收购人口和物资,给了叛军一个极好的大规模销赃的渠道。
若说他们只是怀有野心的豪强,在利用登州之乱乘机扩展势力,这伙人除了一个屺母岛之外,只额外占了个招远,招远此地,即使在东三府也是个穷地方。即使地方豪强,也知道要多占地盘、占富庶的地盘。那有去占了一块海边的斥卤苦寒之地就心满意足的。
第六十六节 登州溃围
如此种种,构成了一个不解之谜。也使得叛军对屺母岛势力始终心存忌惮。
孔有德缓缓将这一叠纸塞入怀中,问道:“庄主为何要告知官军的粮台所在?”
陈思根微微一笑:“你若觉得有用,就拿去用,若觉得无用,一火焚之。”
孔有德还不死心:“实话说,在下对此还有些疑惑……莫非是请君入瓮?”他有心想激将一下对方,以便能套出些话来。
陈思根还是微微一笑:“请君入瓮,有这个必要么?”他面色一变,冷笑道,“若如此,几个月前尔等的首级就已经传遍九边了,还用得到等到今日吗?!”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妄自尊大之极。孔有德一阵怒火攻心,然而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在说大话,强按下心头的怒火,拱手道:“那就多谢鹿庄主了。孔某告辞了。”说罢,起身离去。
得到这一情报之后,李九成和孔有德商议,继续在城里死守恐怕时日不多――来得官军中有堪称精锐的关宁军――其中还有二千号称最为善战的夷丁,都是叛降大明的蒙古和后金士兵,野地浪战己方万万不是对手,北马镇一战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临时靠掳掠牲口拼凑起来的骑马步兵不是野战骑兵的对手。
这么一来,奇袭粮台来迫使官兵退兵就成了他们除了泛海逃走之外唯一可能的选择。
不过,现在叛军的活动区域已经被压缩到了登州,要去青州劫粮,势必要越过莱州地界。这是件冒很大风险的事情,莱州城内现在有孙元化和张焘等人率领的数千官兵――都是和他们打红了眼的山东兵和南兵,如果他们拦腰堵截的话。不管是去还是回,都会造成严重的损失,搞不好偷袭部队全军覆没。
两人再三计较,最终决定事不宜迟,趁着这些天官兵刚刚抵达城下,尚未形成合围,又天降大雪,野外极少有人活动的机会,出动骑兵对青州进行一次奇袭。一举烧毁官兵的粮台。
计较已定,以孔有德的家丁亲兵为核心,又秘密调拨了各家原东江将领的家丁亲兵,总共六百名精骑,每人饱餐一顿。发给御寒的衣物。赏了银子。每人配备一马一骡。随身带六天的干粮马料,趁着天降大雪的机会,悄悄打开城门,秘密沿着海岸线进军。
一路天降大雪,鹅毛般的大雪将人马走过的痕迹很快被大雪覆盖,天寒地冻之中,官兵的塘马也不再到较远的地方进行哨探。孔有德的六百人马一路顺畅。未受任何重大损失便进入了青州地界。
青州虽然是东三府,但是因为莱州守城战的成功,在登莱之乱中受损较至于登、莱二州小得多,除了在一开始被叛军回师登州的兵锋掠过外。其后相对安定,不是赤地千里,渺无人迹的模样。自然官兵的戒备状态也差得多。
孔有德率领骑兵突然出现在青州,攻破朱桥和黄山馆等一系列屯粮地点。烧毁官兵转运的粮草数万石,青州道杨进率军仓促迎战。兵败阵亡。一时间原已经打算“收全功”的山东行营内顿时乱了起来。
这年冬天原就十分寒冷,进入十一月已经大雪纷飞,加之海边海风凛冽,军士冒雪冲霜,肌肤皴裂,甚苦于寒冬。而进剿官兵连冬装都未备足,朱大典、谢三宾派人四处筹备绵衣皮袄,还到处搜罗芦席烧酒以犒劳军士,又多次发放赏银,努力稳定军心。
但是粮食被烧毁的谣言却突然出现了,还没等他们查清谣言源头,从青州奔来的告急使者已经到了大营内。
这对朱大典等人不啻于晴天霹雳――天寒地冻,数万人马顿兵于坚城之下,又被断了粮食,顿时就是陷入了全军覆没的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