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无碍的士兵哪里受得了这般打击,再也顾不得许诺的银子。一哄而散,丢下手中的刀。四散逃命去了。两林弹压不住,只好率领亲兵也退了下来。
“就这么败了?!”正在观战的郑家众将心中一沉。原本他们对林察的竹把盾倒也没抱太大的期望,但是髡贼连着放了十几响枪就把这用银子塞饱了的七百弟兄打得落花流水,这也太荒谬了。
最糟的是敌人的火枪远比传说中的更犀利,一百多丈的距离上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又远又准不说,还是“连珠枪”!这如何再战?
他手下的两支卫队,装备的都是从澳门采购来得葡萄牙火绳枪,即使按照欧洲人的评价也是上好的火器,但是射程充其量也不超过一百步。发射起来更是慢得可怜,完全和髡贼的火枪不能比。
照这样下去,敌人只要缓步向前,一排一排的放枪就能把自家的人马活活耗死!
想到这里,他立刻叫来一名传令兵:“传令给马将军,叫他开炮!”
马将军就是马托斯,此时这个黑人卫队的军官正在中左所城上指挥炮手们操炮瞄准。
城楼上赶修起来的炮台上有二门从港海训64号上拆下来的舰炮。切支丹保罗正是用掳获巡逻艇,缴获来这两门炮的行动力打动了郑氏集团的心。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搞来得几样新鲜玩意。
火炮旁边堆着从船上卸下来的炮弹,球形的炮弹乍看起来并无特殊,但是每个炮弹都被铁扁条紧紧的固定在一个木制的托子上,木托子后面捆着丝绸的火药包。木托上涂抹着不同的颜色:实心弹、榴弹。其中大多数是实心弹。
在马托斯的口令下,十多个葡萄牙和黑人炮手忙碌起来。这里距离海兵队正在推进的沙滩有三里多的距离,不久前,负责拆卸这两门炮来得切支丹就在这里演示过该如何操纵这两种火炮。
切支丹对这套却似乎是熟门熟路,他现场给炮手们演示了射击技术,并且进行了试射――这两门火炮的射程不但能够覆盖到沙滩,而且可以一直打到海上。
在马托斯看来,这两门炮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是铸造的特别精良而已。但是他们的弹药确实有独到之处,特别是榴弹,可以安装在弹体上小铜片圆盘是他从来没见过。据说安装了这个东西之后,发射出去的榴弹具有九成以上的引爆率。
在本时空虽然也有榴弹,但大多是用臼炮发射的。很少用加农炮来发射,更别说还有九成的引发比率了――当时没有靠谱的引信,全靠导火索引爆,要么射出去不爆,要么在还没发射出去就炸膛。因而榴弹在当时就是一种“不靠谱”的炮弹,威力更是谈不上,一炸几大片而已。炮兵宁可发射安全可靠的实心弹和霰弹。
要不是切支丹亲自演示使用方法并且连续操炮发射了几次,马托斯对这种“榴弹”原本是持很大的怀疑态度的,但是看到对方的演示之后他完全心悦诚服了。不但引爆可靠,而且爆炸威力胜过他见过的任何榴弹――髡贼果然厉害,而这位切支丹炮术家也毫不逊色。
马托斯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澳洲人”的火炮如何的厉害,他们能够大量发射威力巨大的榴弹的消息,由此看来,这位切支丹也拥有这样的技术,而且他还表示自己能造出更有威力,射程更远,打得更准的大炮来。
切支丹能不能造出这样的炮来不得而知,但是显然,今天唯一能够让髡贼知道厉害的只有他们自己制造的大炮和炮弹了。
在望远镜中,可以看到“髡贼”的横队正在稳步向这里前进,已经要进入切支丹所说的有效射程之内了。
切支丹给他们的数据是这两门炮在仰角5度的时候可以将炮弹发射到二分之一里格(2000米)之外。而且只有5度仰角意味着射击精度比其他大炮要好得多。再配合堪用的榴弹能对正在行进中的步兵能起到很大的杀伤作用。
“澳洲佬走得真漂亮!”马托斯看着望远镜中拍成整齐的横队:在军旗引领下昂首前进的海兵,不由得赞叹道,这队形和西班牙老兵相比也毫不逊色!他放下望远镜,下达了准备射击的命令。
炮手们有条不紊的测距,瞄准,湿膛,备弹。一名炮手根据距离用在铜圆盘上打了孔然后旋上炮弹,炮弹被小心的装入炮膛。另一名炮手用铁锥子刺破丝绸火药包,用牛角在点火口倒入发射药。
“开炮!”
炮手用火绳点燃了点火口的火药,火门上火光一闪,随后这门大炮猛得喷射一股浓厚的火光和白烟,沉重的炮声被后坐力推动着往后退,炮架上的四个轮子发出吱嘎声。
城墙上的浓烟和火光立刻引起了石志奇的注意,他知道现在距离中左所还有2公里,不管是敌人是哪一方,在这个距离上是不会有人开炮的。
数秒之后空气中传来了炮声,从中左所城墙上发射出来的第一发炮弹落在横队的前面100米的沙滩上,轰然炸开,沙子和铁片四散飞射开,一块巴掌大的滚烫的铁片噗嗤一声插入了距离横队不到五米远的沙地里,冒着袅袅的白烟。
“炮击!”石志奇的脑海中立刻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瞬间一种恐惧攥住了他的心:敌人在这个原本根本无法抵达的射程上突然向他们开火,发射的还是榴弹!
还没容他转过脑筋,第二发炮弹已经呼啸而至,这次炮弹飞越过横队的头顶,落在几十米外的海滩上,掀起一根混杂着沙子的水柱,在横队最边缘的一个士兵哼了一声,晃了晃倒了下去。
石志奇脸都白了――这两发炮弹之间的三十秒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他对自己会遭到炮火打击毫无准备。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保持队形!大队炮射击!目标:中左所城!压制敌人炮火,快!”(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节 人墙
第一远征队的士兵九成以上都是服役满一年的老兵,军士和军官全都参加过当初的海南全境治安战或者珠三角流域水上行动,在二发忽然临头的炮弹轰击下虽然略略出现了骚动,但是依然保持住了队形,军官们纷纷拔出指挥刀,跑到到前列来大声的吆喝着口令:
“保持队形!”
“一二一!一二一!”
“不要东张西望!”
每个有权悬挂指挥刀的军官都在竭力表现出自己毫无畏惧的勇气,这时候所城上又响起了第三响炮声,24磅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朝着队伍飞了过来 。石志奇只觉得脊背发冷,额头流汗,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只要稍有畏缩的模样,士气立刻就会大跌――毕竟这几年来元老被吹捧神话的十分厉害,归化民视若神明一般。
关键时候绝不能掉链子。石志奇当下从怀中抽出烟斗,想自个拿出火柴点,摸了几次手都捏不住火柴,只好将烟斗咬住,一歪头:“点上!”
旁边的勤务兵见首长如此镇定自若,心中钦佩无比,立刻就给这玉米烟斗点上火。石志奇结果烟斗,故作潇洒的将手中马鞭一挥,昂首阔步的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他面向士兵们,高高的举起烟斗,士兵和军官们顿时将目光投向他。
正在这时,第三发炮弹落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掀起许多泥沙――是一发实心弹,沙滩松软的地质条件限制了实心弹的跳动。使得它的二次杀伤效果减少了许多。
石志奇慢慢的遏制的将玉米芯烟嘴放到口中,镇定自若的抽了一口,大声说道:“谁第一个进入中左所。我就给他抽一口这个烟斗,哪个逮住了郑芝龙那个gnyd,老子就把这个烟斗奖给他!”
海兵队的行列中暴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这时候第四发炮弹打穿了横队,打死了三个士兵,砂石和献血飞溅开,然而海兵队队列稳如磐石,枪刺如林。第一远征队继续以横队队形缓步穿过沙滩向所城挺进。
马托斯一直在望远镜里观察着炮弹的落点,虽然这两门火炮在精度和射程上都远远超过他的预期,连着四次射击就打穿了敌人的横队。但是现在看来敌人毫无溃逃的迹象,毫不畏惧的继续以严整的队形向所城逼近过来。
“继续射击!”望远镜里横队以一种稳定毫不妥协的速度不断的逼近,让久经战阵的马托斯也觉得压力很大――他到中国之后很少见到能够在炮火下镇定自若的军队。
“训练的真棒,赶得上最好的德意志步兵了。”马托斯赞赏道。“大伙赶紧装弹!”
正在忙碌。从城下跑来一个郑军的传令兵:“将军有令!方才操炮中敌,现每炮赏一两!之后每杀敌一人既赏一两!”
“谢将军赏赐!”马托斯一面说一面大声的呼喊着将赏银传播出去,心中知道郑将军这次的是下了血本了。
一众黑白炮手听得郑芝龙又有赏格,一个个热血沸腾,狂嘶乱吼起来:他们有的是逃奴,有的是卖命的欧洲老兵痞,口袋里的银子才是最要紧的东西。打了几炮,身上都出了汗。一个个把上衣脱得精光,拼命的用醋擦洗着火炮。尽快让炮冷却下来,马托斯听那个切支丹说过,这两门炮可以维持一分钟一发的速度射击相当长的时间,如果再配合使用醋来冷却,持续射击的速度还可以更快一些。因而特意不惜工本的准备了大量的醋。
这时候,空气中传来一声炮声,炮弹划破空气,犹如死神降临一般的呼啸随之传来。三门70mm大队炮依次开火,第一发击中了城门前的沙滩,第二发直接命中城墙,将城墙上的砖块炸得粉碎,第三发呼啸着飞过城头,落在城内爆炸,当场炸死了城下几个正在搬运守城器械的民壮。
三门试32年式大队炮在1500米距离上开火,对于线膛炮来说这个距离上对大型固定目标进行直瞄射击堪称百发百中。目前所有的大队炮的炮组都是应愈带得教导队亲自训练出来的,虽然缺少现代化的瞄准镜等观瞄器械,但是借助机械式瞄准具也达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随着第一轮试射结束,炮手们根据弹着点校正火炮。
城墙上的马托斯很快就现炮弹愈来愈准确的向着炮位飞来,忽然一发炮弹击中了附近的敌台,几块碎砖飞来击中了一个炮手,这个粗壮的黑人短促的叫了一声就从城墙上跌落下去。一块弹片则打穿了火炮旁边的醋罐子,大量的醋飞顿时溅开,飞溅得周围的人满头满脸都是。
“咱们这下都变成鱼了。”一个葡萄牙小伙子说着俏皮话,“要按照中国人的做法,还得来点糖……”
一干人刚刚开始大笑,又一发炮弹飞来,正落在炮手们中间,剧烈的爆炸当即将几名炮手炸得肚破肠流,弹片四射,炮位上一片哀嚎。
马托斯被气浪掀倒在地,他赶紧爬了起来,正要说话,70mm榴弹劈头盖脸的朝着这里落下,他是职业军人出身,反应很快,听到密集的呼啸声立刻扑到在炮垒后面闭上了眼睛。只听见爆炸声大作,一阵一阵的气浪向他压来,瞬间他几乎无法呼吸。接着便是一片呼号和呻吟声。他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在世上,不由得一阵颤抖。
身上的制服已经被气浪撕破,变成一条一条的。炮位周围被硝烟团团围住。四面尽是死伤人员。一个个被爆炸和弹片撕扯的不成人形。一个黑人炮手就倒在他的脚下,头被弹片削去了一半,留下一张呲开得完整的嘴,露出里面雪白的牙齿。脑浆和鲜血溅了马托斯一身,他勉强用军刀支撑住身体,周围摇摇晃晃爬起来的活人只有五个人,一个个浑身乌黑,染满了血迹。
两门火炮倒还完整,但是它们的炮架已经被打坏,一门炮歪倒在炮位上,堆在附近的实心弹已经被气浪推倒,散落的到处都是。一个炮手被压在炮身下,还没有断气,长一声短一声的发出求助的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