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085节

毕自寅对辽人有很深的仇恨,其兄毕自肃在担任辽东巡抚的时候,在崇祯元年的宁远兵变中曾经被索饷的辽兵捆绑拷打,以至于事后毕自肃引咎自杀。

他在登莱重用辽人,多次为辽人说话。俨然是辽人利益的代言人,毕家兄弟对自己不满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事情了。

眼下出了这样的大事,要认真追究起来毕自寅“激乱”、“启釁”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同样的,还有新城王家。孙元化当然知道为什么孔有德要对偷了一只鸡的士兵处以极刑:首先王家科举极盛,在当时是出了名的。

王家在光、之、象连续三辈子弟中,共出进士十四名。其中象字辈就有十个。王象春官至南京吏部考功郎中,从兄象乾曾两任兵部尚书,崇禎元年以少師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的身份督师宣大。崇祯二年才告老回籍。象春同父的兄弟當中。亦有多人出任文武官員。

其次,也是最要紧的是,孙元化在万历四十年乡试中举的时候,座师正是王象春。徐光启与王象晋是同年,同教前辈楊廷筠與王象节同年。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象春虽然是东林党。和孙元化徐光启不是同一派,但是双方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尤其是“座师”、“同年”这样的关系。

孔有德知道王家和自己的特殊关系,才会如此下重手处置部下以使得王家满意――这点上,孙元化对孔有德还是比较满意的,认为他“识大体”。孔有德兵变伊始。就不断派人来投书,说明自己的“苦衷”。

王家在这件事上也有很深的牵扯,孙元化心想,王家是同样可以被安上一个“激变”的罪名。眼下朝中的东林党势力开始不稳,肯定会有很多人拿这个作为炮弹。

而且王家和毕家又有类世的姻亲关系。于情于理,王家都要撇清“激变”的罪名。

王家有可能会拿他当替罪羊。把罪名推到他的头上。但是仔细想来可能性并不大。首先王家这样做,只会把徐光启一派的官僚推向对立面――这对东林党自身没有好处。其次,是否“激变”,他作为登莱巡抚显然最有发言权。如果他死咬王家有重大责任,王家也没法把自己洗刷干净。

只要晓以利害,到时候王家纵然不帮忙,亦不会落井下石。

当然此事还得请朝中的大佬尽量开脱才行――少不了得大量的打点花费。

钱,他当然有得。孙元化不是一个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清官”。他有任事之能,但是本身并不清廉。他以幕僚受举荐入仕途,不到十年就当上了登莱巡抚这样的要职,除了自身的才干,首先是徐光启这位老师兼姻亲在朝中的庇护,其次是在周延儒身上的花费打点。

跑官、买官这样的事情,孙元化并没有少干。何况,在当时朝廷已经形成的政由贿成的环境下,任何人的政治主张和见解想要得到朝廷的认可和推行,都需要大量的花费。这笔钱当然不是出自他自己的私囊――他也出不起。

尽管登莱巡抚的职位使他宦囊丰厚,但是登州陷落之后大部分钱财也失陷到了城里。现在他的奏折一递进去,就要花费一大笔的活动经费。幸好在这之前他请山西屋子汇了一笔银子到京师。加上在京师和家中的存银,大约也够了。纵然不够,余下得也只能由在京师的师友们代为筹措了。

奏折写好,却不是正式的拜发。而是以私信的方式派遣专人快马加鞭专差送到京师徐光启府上,请他代为斟酌修订之后再发出――他现在对朝中情况一无所知,恐怕奏折中说了什么不应的话,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孙元化正在紧张的活动的时候。山东前指同时发出的电报。许可接到电报之后立刻向京师、杭州和南京的情报机构发出指令。在前一年设置的情报机构随之运转。发动机前指给对外情报局的命令是:设法保住孙元化的官位,争取革职留任;如果不能,则设法争取孙元化革职军前效力。总之,要设法将孙元化留在山东。

冷凝云接到电报的时候,正在自己的钱庄书房里裹着厚厚的皮袍子按计算器算账。

他现在的摸样和做派,除了没有猪尾巴之外,很像电视剧里的晋商。包括屁股下面的火炕――17世纪的北京的冬天,真不是盖得。晚上放在屋子里的茶壶一早起来也能冻得结结实实。

总算厚厚的发髻充当了帽子的作用,抵消了不少寒意。一想到大清的那伙留着金钱鼠尾的“满洲勇士”生存在纬度更高的地方,冷凝云不得不很佩服他们的御寒能力。

“nnd,”他哆嗦着拿起电报,心想今年春天一定得搞搞基本建设,弄点暖气卫浴什么的,这里设在院子里的旱厕还有用木桶洗澡他可受够了。

在京师大半年了,开铺子,找路子,各种应酬……前前后后的花了许多钱,这些钱都是公款,必得好好的清理一番上报才行。

机要员给他拿来电报,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个任务其实几个月之前就布置下来了。冷凝云的任务是设法通过杨公公的关系,走太监路线。王德化、高起潜这几位“内相”如今都是红得发紫的人物,如果有他们出来为孙元化说几句话,暗中相助,孙元化不但不会死于非命,恐怕留任登莱亦有可能。

越到朝廷的末世,颠倒黑白这种事情就越容易操纵。冷凝云对此毫不怀疑――他为难的是,如何才能有效的搭上王德化等人的线路――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杨公公虽然出掌钟鼓司,却不是王德化等人的嫡系,他亦非信王府里的从龙太监出身。虽然靠着巴结王德化重新得以被启用,实则还是游离于宫廷核心权力之外的。

自己的请托,就动机来说不足为奇――京师里的大商铺的掌柜,几乎都是“请托代理人”,而权高位重者也往往把大商铺视作纳贿的“防火墙”和“介绍人”。关键在于,杨公公很可能会玩“拿钱不办事”这种花样。

冷凝云知道:就算杨公公此事一点忙也帮不上,他也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毫无愧色的不断吞下银子,等孙元化脑袋落地再悲天悯人的叹息几句“可惜”。

“太监,是靠不住得!”这是冷凝云到京师来办钱庄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类似的还有“当官的同样靠不住。”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杨公公对此事有没有帮忙的能力。

冷凝云思索片刻,叫人把乌开地叫来,把要办得事情和他谈了一下。

“你去打听打听,杨公公和王德化能不能说上话,能不能托他帮忙?”

“我明白了。”乌开地点点头,“王太监最近很红,杨公公应该会很用心。”

“要求他办事,不是简单的巴结的不错就行得。”

“首长说得是。”乌开地说道,“不过,请托办事,无非是个钱字,只要钱花到了,不愁办不到。”

“这事,不是花钱那么简单――毕竟我们是转了一手的。”冷凝云说着把自己的担心向乌开地说了一番。

第三百一十五节 京师里的生意

乌开地到底是跟着主人在京师里混过十来年的人,替主人跑腿办事的经历很多,仆役之间的口耳相传,也知道不少营私舞弊的道道。

“这伙太监,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他坑我几万两银子不办事,这边的红利不还得一文不少的给他?咱爷们在这里可是委曲求全呢。”

他想了想说道:“老爷是不是有些过虑了。您和杨公公的关系不是寻常的关系――光他存到您庄子上的银子就有多少?再者他还在庄上吃着股。坑了您,他有什么好处?再者说了,他去求王德化办事,一样是是给王德化送银子,王德化还要见他的情面呢。这种能赚外路银子的事情,杨公公还求之不得呢。不然他靠什么巴结上面?”

“说得是!”冷凝云以手扶额,乌开地说得有些道理,“不过我还是担心……”

冷凝云过去在金融行业混过一个阶段,见惯了京城脚下一批拉大旗扯虎皮买空卖空的掮客,愣事不办就能忽悠到外地来的凯子几十万上百万的。

“老爷说得也是。”乌开地说道,“我这就出去打听打听。给您弄个实在的消息回来。”

乌开地每天的一项重要日程就是出门去买邸抄,然后去各家有关系来往的官宦和大字号门前转一换,和门房聊聊天,听听新闻。冷凝云搜集的很多京师情报其实就是这么来得。

“还有关于登州兵变的消息。要多多打听消息。”他叮嘱道。

“是,我明白。”

乌开地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冷凝云挪动着酸麻的腿从火炕上下来,他揉了揉自己的腿脚,满心不爽的走到加了密码锁的一扇暗门前。

打开暗门,里面是一个四面没有窗户的房间――本地的“安全屋”。安全屋的面积不小――并非一间小小的屋子,按照中国传统的建筑法式的话,这是一间开面三间的屋子。沿着墙壁树着一排排的紫檀木的大柜子。当中是一张很大的画案。有几把椅子,还矗立着若干面黑板。

冷凝云点亮了桌子上的汽灯,整个屋子里顿时大放光明。

这里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助手乌开地和他的生活秘书兼任报务员能够进来。

走到了一个编着号码的紫檀木大柜子前。

打开柜门,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成本的活页夹:这些柜子里收集的全是京师的情报资料,从各衙门的大小官员、书吏,各大字号的东家、掌柜到下面的伙计、仆役、奴婢、门房、伙夫……名单一应俱全。比较关键的人物还有小传。除此之外,就这些人的黑材料――任何黑材料,不管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乌开地每天都会详细的汇报给他,由他总结成材料归入某人的档案里。

大佬们以为是非常机密的事情。下层很早就知道,这一现象在大明也是很常见的。特别是达官贵人身边的仆役、小吏们,几乎是天生的泄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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