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惊人了。”席亚洲看着从宅第里不断搬运出来的物品,实在是大开眼界,“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窝主。”邬德简短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海南虽然地处中国远洋贸易的要道,却从来不以远洋贸易见长,倒是海盗经常光顾的地方,海盗把这里作为狩猎场、补给地和窝藏赃物之所。因为这里地偏民贫,人口稀少,官府的行政能力很弱。苟家作为海盗的窝主和销赃经手人,家里有这么多东西是正常的。只要看他庄内超出一般团练的武备就知道了,寨墙上的小炮就有六尊,还有二十多杆抬枪,各种鸟枪和火铳的数量简直比乡勇家丁还多,库房里的黑火药有五六千斤,还有大量的羽箭、刀枪、铁子――看起来他还有替海盗购买存储武器装备的生意。
“正常的人家,除了和珅之类的超级大贪官不算,谁会在家里储存上万件的瓷器。”邬德指着正从库房里搬运出来清理的瓷器,“这些应该都是从海商的船上抢来的。”
“难怪他这里和阿里巴巴的山洞一样,什么都有。”席亚洲概叹着,“就说这些瓷器和硬木吧,该值多少人民币啊。”
“换不成人民币这下也是发了大财。”邬德此时的不快心情已经淡了许多,穿越众经过这次胜利,可以算是彻底的在临高站稳了脚跟,有了足够的粮食,控制了盐场。大家的战斗力也得到了验证。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不搞这样的吃大户,穿越者是没法顺利开局的,就算这会是登陆到荒野之地的美洲大陆,也得从屠杀印第安人开始。
“没错,这下可以盐场村多一些赈济了,老百姓很苦,半饥半饱的晒盐。吃不饱肚子,劳动生产率上不去啊。不过王工设计了一种新的浓缩卤水设备,应该能提高不少。”
“王工还真是个多面手。说起来有了那么多的布匹我的生产队也能全面换装了。原来总觉得布不够多,都紧着用。这下能帮他们把内衣外衣都置备起来了,还能多两身替换的。”
“你的那些生产队员还会回来吗?”
“我们打了这一仗,不但都会回来,说不定还会拉不少人来。”邬德的担心与不快已经一扫而空。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简直是畅快淋漓,看来有钱就是胆气壮。
“我们办个服装厂吧,不光生产队,以后会建新军,还有我们自己的衣服也得有替换。”
“你那村里有妇女,可以发动她们来搞副业么。”
“这倒是个好办法――”席亚洲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附近一阵的骚动,只见张兴教拖着一根棒子,正在追着狠揍一个狼狈不堪的老头子,他身上穿得绸衫被撕破了,浑身是泥,狼狈不堪。几个穿越众死命的拉着,竟然压不倒这个文弱书生。
席亚洲刚想过去阻止,邬德摇摇头:“算了,张兴教的一家一当就是灭在苟家手里的,这老头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难怪今天他今天非来不可。”席亚洲想来原来没打算叫他来,但是一听说是去苟家庄,这人非来不可,拦也拦不住――原来是来报仇雪恨的。
这老头子是苟家的清客,霸占张家坟地的主意就是他出的,为得是什么“风水”上的说法,不管怎么说,这“风水”显然是严重的不利苟家,也不利于他。老头子挨了无数棍击,要不是张兴教体弱力小,早就脑袋开瓢了。
闹了一阵,这边终于张兴教压住了,一阵哭一阵笑,似乎有些疯疯癫癫的,围着苟家的宅第乱转,邬德担心他怒气攻心来个火烧苟家宅,那可闹出大事来了,赶紧叫二个人跟上去把他拘回来。
席亚洲又到苟家的宅子里看了一下,和邬德一齐去各处巡视,特别是察看查抄的情况,这个庄子物资是如此的丰富,查抄一乱就不得了。
计委派来的戴谐负责全部的查抄工作,这不知道算不算这位计算统计专业出身的专长,他背着一把心爱的驽弓,今天连射一箭的机会都没捞上。眼下人手齐全,他坐在笔记本后面,正不断的处理着新增加的数据,四面还有一些帮忙的人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初步察看了仓库和宅第内的情况之后,戴谐将查抄人员分成起各个小组,一组人专门抄粮食布匹,一组人专门抄银钱,一组人专抄各种贵重物品,包括首饰、古董和摆件,一组人专门抄各种货物。东西取出来之后,立刻登记装箱。这些箱子是博铺的木器厂为这次“狩猎”制造的,专门用来盛放金银细软、珠宝铜钱,装满银子之后,连皮一般重一百斤左右,便于装卸驮运。这件东西的确有用,大批的首饰珠宝之类的东西很容易散落,这样集中放置即可靠又安全,查验也方便,库房里的铜钱也有许多是散开的,直接装箱更便利。
瓷器、木材这些大宗笨重的货物,一时间不能启运的,就只查抄数字名目,并不出仓,直接贴上封条,等候以后有交通工具再搬运。
清理工作也逐渐进入到宅第内的细软之物,比起数量巨大的货物,金银钱财却不算太多,只起到各种成色的白银三千多两,黄金百多两。各种年号的铜钱四千多贯。有点意外的是还起获了上千枚不同款式的各国银币,以在马尼拉铸造的西班牙银币最多,还有些小金币。各种金银珠宝也起获了无数。
席亚洲深知老百姓的觉悟没那么高,所以带去的村民只负责搬运物件,不许私拿。进出宅第都派人监督。这里地方大,要查抄的东西多,光一个库里的瓷器清点就够人忙一阵得。事情一多,就会使许多金银珠宝和各种值钱的东西落入私人手中。粮食会随意抛撒。易碎易破的也会被砸烂不少――有时候人就是纯属发泄破坏yu望而已,特别是这些对苟家充满恨意的盐场村村民,见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想揣两脚,刚进村的时候,就有人企图打砸庄内的民居,连屋外的水缸都砸烂了几口,要不是席亚洲叫谭成晴带人拦住,许多人就要当场来个血洗苟家庄了。
“再有这样的事情,即刻斩首!”席亚洲毫不客气的对着谭成晴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我告诉你,不许!”
“大伙都憋闷坏了,苟家害了我们多少年――”
“你们是受苟家的害,不是苟家庄的老百姓!”席亚洲训斥道,“人家也是本本分分的百姓,受苟家的欺压驱使,只比你们日子过得更难,你们倒好,苟家强的时候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苟家一完蛋倒想在穷百姓身上逞英雄了!”
谭成晴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保证自己会约束好村民。席亚洲才缓下脸色,“村长和村里的几个长老都救出来了,你们先好好照料几位老人――都吃了不少苦。”
忙忙碌碌间,转眼已经到了中午,瓦砾和尸体清理的差不多了。各处的报告也出来了。穿越者的全部伤亡是十九人受伤,除了摔伤的那位之外,其他人均不算严重。最后聚集宅第内的男女老少二百多口将近一半都死了,许多妇女是自杀的,有不下二三十人跳庄墙逃跑,不过绝大多数都倒在狙击手的沿路的狙击中,逃脱的只有三四个人。除此之外的二百多乡勇家丁基本无一幸免,大部分被杀,少量被活捉。
最为关键的苟家两兄弟却没有发现,有家仆交待说苟循礼那天路上被袭击之后,到庄上匆匆和庄主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走了。但是苟循义在哪里却无人知道,尸体被一一辨认过,没有一具是他。不过他的妻妾子女的下落却多数被找到了,有的被杀或者自杀,有的被抓住了。另外还抓到了不少苟家的本家和清客们。关于他们如何处置,邬德还没想好。这个或许得执委会来决定了。
虽然主要的两个家主没被抓到,邬德和席亚洲也没放在心上――他们财大势大的时候尚且不堪一击,何况现在已经是丧家之犬了。
秩序即稳定,邬德叫人张兴教出面,把村里的几个主要人物都喊了出来,由他们分头去敲锣通知各家各户去苟家宅门前集会开会。开会一是安民,二是为了清查有没有漏网之鱼和其他什么藏匿财物的线索。
说白了,这就是准备开斗争会了。乃是我党历史发动群众闹革命屡试不爽的妙法。穿越众因为有张兴教这个本村人,各家的底细他们都很清楚。他开列了单子,谁是苟家的狗腿子,谁和苟老大、老二不和,谁是铁匠,谁是木匠……诸如此类,一一开得明白。当然其中也不免他的私人恩怨。如当年骂过他“活该饿死的酸丁”的某人,在名单上就成了苟家的狗腿子。
第七十二节 开会
第七十二节 开会
村里的人一整天都被吓得不轻,先是惊天动地的放大炮,接着又是喊杀。因为破庄实在太迅速,村民没得到一点消息就发觉大队人马进庄了。男人们忙找家伙准备抵抗,女人则急忙往脸上抹锅灰。幸好进庄的队伍并没有什么侵扰民宅的举动,自去攻打庄主的宅子了,大家才松了口气。对于多数人来说,庄主是个可恨之极的人,他们一家死绝死光那是再好不过。但是又怕自己遭了池鱼之殃。所以户户惴惴不安。闻听要叫各家各户去开会,知道推脱不得,只好都朝着十字路口走去。一时间苟家宅第门口人头簇簇。
穿越者们把碎石乱砖堆在台阶前,上面搁上被炸飞的门板,做成大会台。横空架杆,悬起了汽灯。虽然天还没落晚,各处的汽灯已经点亮了,整个街道早得光明耀眼。被叫来的老百姓即害怕又惊奇的看着这些比一百个灯笼还亮的灯。
庄户们见坚固巍峨的大门已经炸得面目全非,一贯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被炸得横倒在街上。几个小伙子互相挤眉弄眼,有些快意。只是一群群头戴铁帽,身穿绿衣花衣的短毛手持鸟枪,四面林立,鸟枪上三棱短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的还带着血痕,端得十分吓人。几个眼尖得,早发现本村的“废物”“酸丁”张兴教一身短毛的打扮,也在一旁――这个人前些日子还回来过一次,带了些大米咸鱼,分送过一些人,说是自己被抓之后在为短毛做事。大伙原想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肯背叛他一天到晚宣扬的“名教”,去屈身从贼,大约是被捉了身不由己。此刻看来他是彻底的投靠这帮海贼了。这会也顾不上鄙视不鄙视的。过去对他有恩的,忙不迭的打招呼,套近乎。过去得罪过的,则赶紧往人群里躲,深怕给他看见了来个恶从胆边生,硬把自己和苟家套上什么关系,来个借刀杀人。
大会开始了,邬德首先登台讲话,他首先讲了本方是来自海外的华夏后裔,和大家是同根同源。接着又把自己是“铲强除恶,保境安民”的口号又重申了一遍――这个口号现在已经得到了执委会的认可,作为现阶段的主要宣传口号。着重谈了他们在百仞滩大战的胜利的情形。苟家这样素有劣迹,祸害一方的土豪劣绅,会有一个打一个,打到他们不能祸害老百姓为止。他号召群众对这些人要大胆的揭发,包括对其狗腿子们。他这番话说了出来,下面起了很大的骚动,老百姓对口号其实并不太有兴趣,但是打掉了庄主,又要清算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狗腿子,倒的确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也有些平素依仗着和庄子里的狗腿子有亲戚关系或者交好的人,听了这话惴惴不安起来。
“把苟家的狗腿子们押上来!”一声令下,只见在战斗中被抓的苟家的教师爷、庄头儿、账房先生、清客、管家、亲随、乃至大厨房里的胖厨娘头子,还有几个苟家的同宗本家,头戴花花绿绿的纸糊高帽,被押到了台下,个个作弯腰弓背作请罪状。这些平日里在庄里乃至县里都作威作福,飞扬跋扈的人物如今灰头土脸,个个屁股撅起的狼狈模样。人群中传来了笑声,先是少数的几个人在笑,后来这笑声慢慢的感染了大家,全场都大笑起来。席亚洲等一干人显得十分兴奋。丑化对手这一招果然是有用的。
接着,是盐场村的谭成晴发言,他在杜雯的农民讲习所里学习了十来天,搞群众发言已经很有一套,说起话来也有条有理的,把苟循义在盐场村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接着又表达了盐场村人民和大美村人民都是大明的良民,绝不能忍受苟家这样土豪恶霸的倒行逆施,他还引经据典的把本朝开国太祖朱元璋当初打击豪强的事例说了许多――这样做是消除老百姓对此举有“造反”之嫌的担忧。谭成晴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全是张兴教这个知识分子给他弄的素材。
随后又是张兴教上台现身说法,他的遭遇村里尽人皆知,但是亲身亲耳听他充满感情的控诉,还是让许多人面露悲恻。邬德见张兴教说着说着,拿出一根大腿骨一样的东西,边说边流泪,接着又抱着在台子上号啕大哭,惹得下面的人也一阵的希嘘流泪的,不由得疑惑起来,问身边的熊卜佑:
“老张在说什么呢?”
“说他家的祖坟给苟家刨了,几代祖宗的遗骨就剩下这根骨头了。”
“他过去不是说祖坟刨掉了骨头都找不到吗?”
“他这瞎掰呢,”熊卜佑说,“这骨头是他刚才不知道在哪个野坟堆里找来的。”
“老张还真是个可造之才啊。真能编。”
“也不算编吧,祖坟给苟家刨了是事实,至于这骨头也就算个宣传道具。宣传造点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张兴教在台上越说越激动,最后要求:把这些人都拉到台上,交给老百姓斗争批判。早就摩拳擦掌的盐场村民兵立刻就把这些人拉到台上。张兴教揪住那风水先生清客的衣领,边数落边骂,时而还饱以老拳,这清客老头刚才已经挨了张兴教不少棍棒了,再挨了这顿拳脚,又疼又怕,哪里还站得起来,瘫倒在地屎尿齐流。老百姓们愈看愈兴奋,一个劲的往前拥着。
张兴教在下午就暗自勾连了几个平素和苟家有很大仇隙的村民,这时候也纷纷站出来,揭发这些人的不少罪状,从抢田霸产、高利盘剥到调戏妇女,再到纵狗咬人,大事小事,鸡毛蒜皮一应俱全,但是这些事情很少涉及苟大苟二本人的,邬德听了,总觉得不够威力,气氛上不来。正想着有什么办法,忽然看到有人大步流星的走上台子,冲着苟家的一个本家老爷猛踹了一脚,这半老头子本来就重心不稳,此时顿时给摔了个四脚朝天,台下的老百姓顿时一阵惊讶的叹息声,到现在为止,还没人敢对苟家的人动手。大家定睛一看,却是苟家的厨子:苟布里。
苟布里这个人其实和张兴教没什么来往,彼此也谈不到恩怨。只不过张兴教知道这个厨子一贯有偷吃偷拿的习惯――这也没什么了不起,过去所谓“厨子不偷,五谷不收”的说法。他虽然姓苟却是外乡人,仗着自己有些手艺力气,在苟家的奴仆群里很不受待见,管事的时不时会给他来点眼药,常常不是挨板子就是扣工钱,几个月前他气不过,偷了些银钱准备跑路,却又被宅里管事的苟家本家老爷以给拿住了,打个半死,关在牢里。他和苟家有仇隙,而且本人又符合天不怕地不怕的彻底无产者的特性,正好成为穿越者利用的对象。
苟布里站在台上原还有些打鼓,回头瞅了一眼台角,席亚洲冲他点点头,便一鼓勇气,开始说话了:
“我是个穷厨子,给苟家上上下下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做饭好些年了。这些年气候不好,不是旱就是雨,台风雹子轮番来。大家平日里都过得艰难,粥里下块番薯就算过年了。这苟家呢?我是个下等厨子,不知道什么道理,就说我知道的他们家的吃饭好了。
“他家用的头等厨师,都是能把一口猪做出几十道菜的高手艺,一盘炒肉,就用一头活猪背上的一块肉,其他都不要。吃鱼要吃张嘴吐气的,吃虾要吃活蹦乱跳的,米要碾过三次,作饭都都是白米饭,里面一颗杂粮、番薯都不加!吃白米饭吃腻了,就做油炸的糕饼吃,一炸就是一大摞啊……喝酒是十年的,人参汤得辽东来的,还要半尺长的。最可恨的是苟循义的儿子苟大少,这个小挨刀的,从小时候吃包子,烫了不吃,冷了不吃,不冷不烫的时候,叫两个美貌的丫鬟各捏着一个角,送到他嘴边,他就当中咬一口,余下就全丢了喂狗――”
邬德皱起眉头,小声问席亚洲:“这谁编的,胡编乱造也得有个度吗?!”
席亚洲却一点不不动声色:“是杜雯带着张兴教他们搞得,不错吧?你觉得离谱,老百姓就爱这个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