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猎人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这我得向灾害对策委员会申请一下档案的查阅权限……”
“不用了。”孙杭打断了她，“直接用我的权限。”
“好……查到了……”杨绮看着搁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眉头不由得也皱了起来，“要不……你还是自己看吧？”
她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了孙杭。
屏幕是一份长达二十七页的行动计划书，在计划书的最前面，是一份无人机的侦测资料。
利州市以西两百三十公里是一片地势极为复杂的山区，分布着数以百计的羌人村落。这些羌人村落相对来说都保持着十分原始的风貌，在这片交通闭塞的山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作为管辖区域的一部分，利州市管理委员会也曾想过让这些羌人迁到城市里来，但羌人们都不愿意放弃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只有极少数和外界外来较为频繁的羌人村落在永夜降临之后，迁入了利州市城西新近修筑的安置区内。
为了不让留守山区的羌人村落出现冻死饿死的情况，利州市管理委员会只能定期派人给这些村落送去粮油、煤炭等物资，并且反复劝说他们迁入安置区，接受统一管理……
然而，劝说工作却收效甚微……那些维持着传统生活方式的羌人们宁愿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地围着篝火取暖，也不愿意放弃他们的村子。
按照利州市管理委员会的“羌人聚居区管理实行条例”，长距离无人机会定期巡视这些留守的羌人村落，确保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冻饿事件……然而，就在四天前，位于一个叫做“凉水沟”的羌人村落，整个村子里的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在了无人机的视野里面。
侦测资料的附加是几十段无人机航拍的视频和几百张照片，从这些视频和照片里可以看到，凉水沟村的建筑都很完好，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村子内部没有看到战斗的痕迹或是尸体、血迹一类的东西。
村子中心的晒谷场有着一处已经熄灭的篝火痕迹，在晒谷场的角落里，还堆着不少木柴和煤饼。
这些照片里的画面几乎都大同小异，除了没有一个人出现在画面里之外，根本找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人间蒸发了一样。”烛龙在一旁评价道。
“取暖的燃料很充足……至于食物，你们看这几张照片。”杨绮指了指屏幕说道，“村民们的屋前屋后还挂着腊肉和苞米，这个院子里甚至还堆着不少土豆……基本上可以排除村民是因为燃料或是粮食不足的问题，集体离开了村落。”
“如果他们离开了村落，他们能到哪儿去呢？”孙杭嘀咕道，“难道是打算到利州市来，结果在大山里面迷路了？”
“不可能的。”开车的那位老治安官一口否决道，“不瞒你们说，之前有一次劝迁行动，就是我开车进的山，格老子的，那群村民个顶个的死脑筋，就是死活不肯到城里来！有个胡子都白了个老头还举着拐杖要打我们，说他们就算是饿死要在死在祖宗留下来的土地上面……想让他们集体离开村子，除非找根绳子把他们都给绑起来，然后一个个地扛出去才行！”
“呃，那这个凉水沟村，你去过吗？”孙杭问道。
“凉水沟我是没去过，不过这些留下来的村民，态度基本都差不多。”老治安官叹了口气，“在他们眼里，违背祖宗的规矩比诡物还要可怕……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规矩再大，还能有人命大嘛？”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灾害对策委员会才认定，凉水沟村村民集体消失，可能和诡物有关。”杨绮说道，“两天前，利州市派出了一支由六名猎人、四名调查员以及二十五名治安官组成的调查团，前往凉水沟村进行调查。”
“两天前？”孙杭继续问道，“从利州市到凉水沟，大概要多久？”
“以前山里没修公路的时候，起码得走个三天两夜，不过现在路都修好了，开车最多半天时间。”开车的老治安官回忆道，“我记得我那时候去的是一个叫做沙柏坪的地方，早上七点吃完饭出发，中午十二点刚好饭点到的目的地，在车上随便吃了点干粮就进村了……凉水沟的位置要比沙柏坪深一点，我估摸着，大概多开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也就是说，这支失联的调查团，在出发当天就应该抵达调查地点了？”孙杭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划动着，“为什么利州市没有及时上报这个情况？”
“失联七十二小时以上才能上报失踪。”杨绮在一旁解释道，“现在满打满算才五十多个小时。”
“这支调查团明显是遇到了麻烦了……这些当官也真是太死板了，就非要按照条例来么？”孙杭有些不爽地抱怨道，“那无人机呢？无人机难道就没有拍到车队的行踪吗？”
杨绮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孙杭自己便已经划到了报告文件之中相关的段落。
按照文件中的描述，调查团车队最后一次出现在无人机的画面中，是在出发后四个小时，距离凉水沟村直线距离六十多公里的盘山公路上面。
在那之后，调查团车队便和凉水沟村的村民一样，彻底人间蒸发了。
“师傅。”孙杭把手伸到前面去拍了拍老治安官的肩膀，问道，“咱们能转道去凉水沟村吗？”
“啊？你说啥？”老治安官猛地一惊，“你们不是要去盘龙机场吗？咋突然要去凉水沟了？”
“这次诡物袭击事件的中心点根本就不是盘龙机场……凉水沟恐怕是我们唯一能进行调查的线索了。”
“这……这事我做不了主啊！”老治安官嚅嗫道，“你得向利州市治安局打报告……不，局长他们估计也做不了主，你这恐怕得直接向利州市管理委员会甚至是直接向灾害对策委员会申请，只有他们批准了，你们才能去凉水沟……”
“我以我的权限，命令灾害对策委员会同意我的申请。”孙杭说道，“行了，他们已经答应了，师傅，你和这辆车已经被我临时征调了……话说，咱们的汽油应该够用吧？”
“啊？你是打算现在就去吗？”老治安官已经完全傻眼了，“就咱们这一车人？也不做点什么准备工作？”
就在几秒前，老治安官收到了一条来自直属上级的命令，让他无条件服从车上这个名叫孙杭的年轻人的一切命令。
“足够了，难道还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吗？”孙杭反问道，“大家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我们几个恐怕是利州市最闲的人了。”
“孙杭，你这个决定会不会有点太过仓促了？”杨绮的语气之中透漏着一丝担忧，“利州市派出的调查团有六名猎人、四名调查员，还有二十五名全副武装的治安官……而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准备，甚至都没有一个详细的行动预案……”
“是啊是啊……”老治安官也立马接话道，“老实说，我就只会开开车，打打杀杀那种事情我是真的一点都不在行……咱们这辆车上甚至连把枪都没有……要我说，你们不如去城防警卫队去借辆装甲车，再借个几十号人……这样至少也安全一点啊！”
“人贵精而不贵多，在诡物面前，城防警卫队的士兵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孙杭说道，“至于行动预案……这个调查团的行动预案足足写了二十七页呢，够详细了吧……可是，有什么用吗？”
“那你至少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吧？”杨绮说道，“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你似乎有点不太正常……尤其是在知道死者之中有一名情报部门的联络官之后。孙杭，你能不能告诉，盘龙机场的火球、遇难的联络官、还有凉水沟的村民失踪事件……这些事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信吗？”孙杭转过头，认真地和杨绮对视道。
“……”杨绮咬着嘴唇，和孙杭对视了好几秒，然后才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好，我就信你一次！”
“别那么严肃，其实也不完全是直觉……而是一种嗅觉，对于模因的嗅觉。”孙杭说道。
“……你不是说没有在火球出现现场感知到任何诡物模因吗？”杨绮一脸疑惑地问道。
“怎么说呢，模因这玩意，很玄乎……你本来就是研究这玩意的，你应该比我懂吧？”
“你继续说。”
“我不一定需要近距离的接触它……有的时候，我甚至只需要知道它的存在，我就能将这件看上去似乎完全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这种感觉，那就好像大脑里过电那样，‘呲’地一下，就能看到一条电弧将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给连成了一串……”
“这不就是直觉吗？”开车的老治安官忍不住说道。
“和直觉不一样。”孙杭再次强调道。
“行行行，您官大，您说什么都对……”老治安官无奈道，“只是这司机，能不能换个人来……我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
“你害怕？”
“能不怕吗？三十多号人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就咱们这几个人往山里跑，那不就是送菜么？”老治安官哭丧着脸说道，“我还想安安稳稳地退休呢……”
“这样吧，你现在停车，回局里去报道，就说我交给你的任务是留守利州市，防范诡物入侵。”孙杭说道，“这车呢，我来开，反正那些山路导航软件里都能查得到，我总不至于把车开到山沟里去。”
“真的？”老治安官踩下了刹车，问道。
“真的，放心，你刚刚那些抱怨我就当没听到。”孙杭率先打开车门。
“我谢谢您，我谢谢您啊！”老治安官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方向盘，跳下了车，“那我就先走了啊！”
“嗯嗯。”孙杭点了点头，接替他坐到了驾驶位上。
老治安官走了几步，然后又折返了回来，将腰间的电棍和催泪喷雾全部都取了下来，塞给了孙杭：“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带着总没错。”
“多谢啊。”孙杭接下了装备，随手扔进了手套箱里。
“嗯？你们怎么还不下车？”孙杭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三人，问道。
“你什么意思？”杨绮一怔，问道。
“我的意思是，这次行动，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孙杭侧着脑袋，斜睨着杨绮三人，“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是累赘。”
“我不同意！”杨绮一个暴栗敲在了孙杭的后脑勺上，“不要试图拿你的权限来压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演技有点拙劣。”烛龙也笑着说道，“你是因为担心把我们扯入到危险当中，所以才打算单独行动吧？”
“不，我是真心觉得你们是累赘的。”孙杭认真地说道。
从安娜对待自己的特殊态度来说，她大概率不会伤害自己……更何况，自己还有三猿这张底牌，能够对安娜形成绝对的压制……可如果杨绮等人被安娜当成了目标，或是安娜以此来要挟自己的话，自己恐怕就要陷入到被动的境地之中了。
孙杭不敢保证，渔夫和矢野的好运气能够一直延续到杨绮她们的身上。
第210章 山路
“这是我的职业和工作！”杨绮严肃道。
“这次行动很危险，你可能会死。”孙杭说道。
“我当初申请成为你的直接负责人，老师也曾和我说过，这项工作很危险，我可能会死。”杨绮说道。
“如果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呢？”孙杭问道，“比如说，意识被诡物同化，承受永恒的折磨之类的？”
“我在入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了。”
“行，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孙杭放弃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烛龙和钟苓，“你们两个，也都这么头铁吗？”
“我如果害怕的话，我为什么不留在春明城呢？”烛龙笑着反问道。
“行，那杨绮的安全就拜托你了……如果真遭遇了什么诡物的话，你不用出手，只要保护她们就行。”孙杭说道。
“好。”烛龙满口答应道。
孙杭打开了车子自带的导航，在搜索栏输入了“凉水沟”这个地名。
“正在为您导航至凉水沟，全程二百九十七公里，路况畅通，预计行程五小时二十分，请系好安全带，前方五十米路口掉头。”导航软件的声音在车内响了起来。
……
……
山路并不好开，导航预估的行程是按照正常车速来算的，但实际上，孙杭只能开到四十五码……再快，就很容易发生车毁人亡的事故了。
现在蜀州各地都在实行能源集中供应的措施，像这种原本就没什么车流量的道路更是纷纷被封，供电全部掐断，出入口处全都贴上了“道路封闭，禁止民用车辆入内，违者后果自负”的醒目警示牌。
盘山公路上一片黑灯瞎火，唯一能用来照明就是车子自带的车灯。在永夜的影响上，早上九点半和晚上九点半的天色压根没有区别。
哦不对，区别还是有的……放在以前，得益于城市散发出来的光污染，晚上九点半的亮度还要更高一点……可现在，那些光污染的来源，则是已经变成了一片又一片黑暗冰冷的钢筋混凝土森林。
车上的四人都沉默不语，偶尔能看到几个扭曲的身影在公路四周一闪而过那是钟苓所操纵的诡骸，它们就紧跟在车子的四周，发挥着“保镖+活体雷达”的功能。
“杨绮，”在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孙杭突然开口道，“能接入利州市的军用无人机网络吗？”
“能。”捧着笔记本电脑的杨绮点了点头。
事实上，以孙杭现在的权限，别说接入利州市的军用无人机网络了，就算是把利州市所有的无人机都调过来跟在他们的车后，同样也能做到。
“悬停在这片空域的无人机有几架？”
“六架。”杨绮说道，“其中编号为LZ852SA93的那架无人机就在我们的正上方。”
杨绮将笔记本接收到的画面转到了汽车的中控屏上，只见在乌漆嘛黑的山间，一个长条状光点正在缓慢移动着这个光点正是他们坐着的这辆SUV。
“高度太高了，能调低一点吗？”孙杭问道。
“能。”杨绮纤长的十指在键盘上一阵敲击，相关参数修改之后的无人机迅速降低了高度……画面中显现出了车辆的轮廓，而原先混成一团的长条状光点也是变成了两条那是车头远光灯射出的光柱，打在几十米开外的路面上。
“让这架无人机一直跟着我们，并且将录像画面实时传给利州市异常调查局……不，直接传给天府城。”孙杭说道，“要是先前那个调查团也让无人机一路跟着的话，他们也不至于失踪吧。”
“行动计划里有提到，调查团是自带了侦察用无人机的。”杨绮一边操作，一边说道，“只不过在抵达目标区域前，他们并没有把无人机放出来。”
“建议把这件事当成经典案例，写入诡物人才培训基地的教材里面。”孙杭说道，“死了这么多人，真就一点教训都不吸取的么？”
“或许是为了节约能源吧。”杨绮说道，“毕竟车队携带的补给有限，而调用军方用来监控山区的无人机又不合条例……”
“不合条例……这种弱智条例早就给废除了。”孙杭忍不住吐槽道，“哦，还有那个失联七十二小时才算失踪……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难道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些条例的不合理之处。”烛龙说道，“但事实上，这些规章条例已经考虑到了各种情况，如果将这些条例都废除掉的话，反而会陷入到更为混乱的局面之中。”
“说白了就是懒呗？”
“也不能用懒一个字来概括，人的能力和认知是存在参差的，除非你可以让全联邦各处管理机构都共用一个超级大脑来进行思考，那这些条条框框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可既然做不到，那规章制度的存在就是合理的。”烛龙解释道。
“……我突然觉得，你的这个建议还挺有建设性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