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绮这辆车有个小毛病，就是这左后侧的车窗总是关不严，用手扒住车窗往下一推，就能把车窗给推下去。
不过考虑到杨绮很少在车上放什么值钱的东西，在遍地都是摄像头的天府城，也没有哪个活腻歪了的小偷敢去偷印着诡物研究所徽记的车，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就一直没去修。
孙杭拉开了后车门，将上半身探了进去，在后排座椅底下摸索了起来。
很快，他就摸到了一个扁圆形的硬物。
他把这东西拿了出来这是一个玻璃制成的香薰瓶，用来密封的瓶盖已经不知去向，瓶口处的封贴上被人用牙签一类的东西密密麻麻扎了十几个小孔，而香薰瓶的内部则是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原本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以杨绮的性格……应该不会在车上放香薰吧？”孙杭思索道。
杨绮这个人别说香薰和香水了，就连化妆都不怎么化，整天都是顶着一张素脸在研究所里进进出出不过也得亏她的颜值还算天生丽质，起码不会像有些网红一样，美颜滤镜一下、卸妆水一擦，就能直接完成一个从人到鬼的转变。
孙杭从来没有在杨绮身上闻到过什么香味，就算有，最多也就是洗衣液或是洗发水的味道。
至于孙杭自己，更不可能会去买这种东西。
“这玩意……是谁放到车上来的？”
孙杭掂了掂手里的瓶子，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妙的想法：既然我能追溯人类的记忆，那我能不能追溯死物的记忆？
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瞬间，一幕模糊的画面逐渐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画面很模糊，镜头晃得也很厉害，但孙杭还是能认出来这场景是在天府城诡物研究所的地下车库，也是自己停放这辆越野车的地方。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闯入了画面，这个人左顾右盼了一阵，快步走到了越野车旁，用手推下了左后侧的车窗。
紧接着，他从兜里取出了这个香薰瓶，拧开瓶盖，动作飞快地将瓶子从车窗里扔了进去，然后又将车窗推回了原位。
“这人他妈谁啊？”孙杭反复回放着这些画面，这个将香薰瓶扔进车里的人孙杭并不认识……但不知道为什么，孙杭总觉得整个人的五官似乎有些眼熟。
“就不能再往前回溯一段吗？”孙杭抱怨道。
话音刚落，画面就突然转移到了一间装修精致的书房里，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个人孙杭认识，就是先前找自己“谈话”的那个天府城管理委员会委员，陆洪明。
孙杭记得很清楚，在发生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之后，陆洪明从天府城管理委员会委员的位置上被撸了下来，担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职这件事杨绮还专门找孙杭说过，当然，她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告诉孙杭陆洪明被降职，而是告诫孙杭以后尽量不要用那种方式去威胁一名联邦政府的官员。
在走进书房之后，陆洪明的动作明显出现了几秒钟的迟疑，然后快步走到了书桌前。
在书桌的正中央，摆着一个用纸板箱打包的包裹，包裹上面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陆洪明先生收。
“给我的包裹？为什么会在书桌上？”陆洪明转头看向门口，从他的神情来看，似乎是想喊自己的家人，可下一秒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从一旁的笔筒里拿出了一把裁纸刀，划开了封住纸箱的胶带。
纸箱里只有两样东西。
里面还有着大半瓶透明液体的香薰瓶，和一封信。
陆洪明展开了那封信。
尽管从模糊的画面里孙杭根本看不清信上的字迹，但伴随着陆洪明的阅读，信的内容也同步浮现在了孙杭的脑海里。
“陆洪明委员，您好。
我有个小忙需要您帮一下。
请你于X月X日，XX点之前，将这瓶香薰放入天府城地下停车场一辆车牌号为XXXXX的越野车内。
这辆车左后侧的车窗存在故障，无法锁死，用手推拉即可开闭。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您将会获得一切先前您所失去的东西。除此之外，那个名叫孙杭的猎人，也将彻底消失在您的生活之中。
请不要拒绝我的请求，不要追述这封信的来源，更不要将香薰瓶内的东西拿去化验，那样会对你造成很不好的后果。
请相信我。”
在信件的末尾，还贴附了一份很详细的账单。
这份账单很奇怪，每一行都只有一个日期，和一些东西的树木比如说X月X日，XXX白酒X瓶；X月X日，鎏金香炉一只、和田玉佩两对之类的内容，除此之外，这些东西的来历、去向和用途都没有写明。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份账单之后，陆洪明的神情却一下子变得如丧考妣。
“这份账单……该不会是你这老小子的贪污记录吧？”孙杭愣了一下，当即就猜出了那个正确答案。
至于写这封信的人，虽然没有署名，但孙杭也已经猜到了它是出自何人之手。
安娜迪莫申娜。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以安娜的能力，还要拜托陆洪明来做这件事，但除了她之外，恐怕也没人能把孙杭引诱到这个地方。
再加上徐大胜家里的惊鸿一瞥，这几乎已经是在明示了。
写信和提供香薰的人是安娜，而执行这个行动的人大概率是陆洪明的儿子……至于安娜这么做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来领略一番茂云镇的风土人情？
她似乎是为了向自己传达什么信息……孙杭回忆起了自己和那个老婆婆之间的对话，有那么一句话，引起了孙杭的沉思。
“这里才是你应该回来的地方……对你来说，这片土地才称得上是‘故土’。”
第280章 伪装者
现在在和那个“老婆婆”交谈的时候，孙杭就想过两种设想一、自己是云滇地区难民的后代；二、自己是在沦陷区里出生的。
首先来分析第一种设想，假设自己是难民的后代，那照理不应该是黑户……在这六十年里，流入蜀州地区的难民们九成九以上都办理了合法的公民户口，只有极少数生活在穷乡僻壤的难民们才一直处于黑户的状态。
拥有公民户口意味着能够获得大量的福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免费教育和低保金，再加上后期联邦政府为了扩充蜀州地区的人口，对难民采取应收尽收的策略，只要自己去申报入籍，就不可能被拒绝，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头铁到连白送的福利都不要。
而且，孙杭虽然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但根据脑袋里的知识储备来说，他应该是接受过联邦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而没有公民户籍的孩子是根本没办法入学的。
不过这一点倒是不能作为证据……毕竟孙杭也不清楚，那些记忆究竟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万一自己真是个文盲，那些知识是来源于被自己“吸收”掉的感染者呢？
那么这个问题就绕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场“饕餮分身袭击事件”。
孙杭去查过这起事件的档案，档案内容简直少得可怜，除了统计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之外，对于袭击发生的开始、过程和结局几乎都是一笔带过，甚至就连“饕餮分身”这个定论，都是根据现在残留的少量模因而得出的。
没有任何人目击到诡物的真正面目。
就连袭击地点的监控设备都在同一时间诡异地陷入了瘫痪之中。
这种事情单独拎出来的话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阴谋，但事实上，发生在联邦各地有太多太多这样没头没尾的诡物袭击事件了……甚至有很多案件，压根无法确定是作案者是诡物还是人类，只是单纯因为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将其归类到了诡物袭击事件里面。
至少孙杭那一次，现场还能找到残留的模因，已经比绝大多数的“无头案”要强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袭击现场呢？
还有，为什么自己会有无名岛研究所的记忆？
在先前孙杭吞噬过的那些诡物和感染者里，他们之中绝对不会有人曾登上过无名岛，也就是说，这些记忆在孙杭被送进医院之前，就已经在他的脑子里了。
而最大、也是最令人无法解释的疑点，则是……三猿。
孙杭好几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仔细推敲这些线索，但每一次，在推理推到三猿的时候，原本能完全成立的逻辑就直接崩盘了这玩意根本就不讲道理，它完全超出了孙杭现有的认知，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孙杭甚至有过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场袭击事件里，那个携带着“饕餮模因”的袭击者，就是自己。
而那枚命中自己脑袋的，也压根就不是什么流弹。
“难道，我是诡物？”
孙杭看着从指尖延伸出来的白色菌丝，以及漂浮在手边的液态金属，心里不由得想道。
以他现在的能力，的确和诡物没什么区别的……他之所以被认为是感染者而非诡物，单纯只是因为他还保有着人类的意识罢了。
可是，随着孙杭接触的诡物越来越多，他逐渐发现，不少诡物其实也有着自我意识，有的诡物还能够像人类一样思考。
天枢塔区分诡物和人类的标准是模因感染进程是否突破了那个“危险阈值”，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危险阈值”也是因人而异的……对于孙杭来说，在他这里，诡物和感染者之间的界限已经变得极其模糊。
“如果我是诡物的话……那或许我是被派到人类社会里去执行某些任务的……”孙杭喃喃自语道，“‘伪装者’？唔，这个名字听上去挺酷。”
可是，自己偏偏却失忆了。
三猿是诡物，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三猿不仅不愿意帮自己找回记忆，反而还要千方百计来阻止自己找回记忆……难道诡物世界的内部也存在着不同的立场？
三猿是诡奸？
这他妈也太扯淡了吧？
但孙杭又不敢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毕竟，“首先排除那个正确答案”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之中，屡见不鲜。
可能性再低，只要不为零，那就都有可能会发生。
那如果三猿和自己是敌对阵营，那它又为什么不直接做掉自己呢？
以三猿的能力，这比捏死一只蚂蚁也费劲不到哪儿去吧？
孙杭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然后一屁股坐到了驾驶座上。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回去的路就算自己是诡物，孙杭也不想在沦陷区里继续呆下去了。
人类世界有美食有美女，不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沦陷区要好？
孙杭承认，自己的意志的确很软弱但放着舒服的日子不过，跑到这种穷山恶水来当刁民，那怕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发动车子，挂挡，打方向盘，掉头……孙杭还没开出去一百米，就看到了一块和来时造型相近的路牌。
然而路牌上的字却是让孙杭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蜀州方向，200公里。”
在这几个大字的下面，还有着一行小字：“距离4218号公路还有15公里。”
……
……
4218号公路。
仅存的三号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疾驰着，小队内剩下的几人围坐在运输舱内，神色阴晴不定。
王怡长吁了一口气，看了眼自己的手环，伸手敲了敲舱顶，说道：“还有两分钟，烛龙你进来吧，轮到我了。”
为了保证遭遇突发事件能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小队内的三大主要战力王怡、烛龙和叶九会轮流在车顶值守，每三十分钟轮换一次。
“没事，我又不怕冷，其实要我说，一直让我在上面也没关系。”烛龙的声音同时从运输舱外以及对内通讯频道里响起，“等会，好像有情况！”
“停车！关灯！”王怡毫不犹豫地说道，“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远处的山路上，我看到有车灯一闪而过。”烛龙再次说道。
“车灯？”王怡一脚踹开了舱门，第一个从运输舱里跳了出来。
“哪呢哪呢……哎哟卧槽！”叶九也从运输舱里钻了出来，但他人出来了，背在身后的狼牙槊却是卡在了舱门的门框，将他整个人都悬空挂在了运输舱的后面。
“刚刚在那个方向。”烛龙朝着一点钟方向指了过去，“现在绕到山后面了看不到了，不过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车灯。”
“总不能是什么诡物的眼睛吧？”叶九终于是将狼牙槊直着从运输舱里取了出来，一跃跳到了车顶上面，“诡物难道还需要沿着盘山公路移动啊？”
“我见过汽车变成的诡物。”烛龙说道。
“哎，我说，会不会是孙杭开的那辆车？”叶九突然说道，“连他的铭牌都能变成一条金属大蛇，那他开过的车会变成什么怪物……啧，我有点不敢想。”
“安静。”王怡低喝道。
引擎声和轮胎摩擦的声音逐渐接近，等到对方从山后面绕出来，就会直接进入和王怡他们相对行驶的这段直路。
“这声音……”钟苓也从运输舱里走了出来，小声地说道，“是孙杭开的那辆车。”
“所有人都不要放松警惕。”王怡的手中燃起了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叶九刚刚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