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吧。”孙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徐大胜如果想揍你的话，现在我可不会拦着。”
老陈头当即听话地闭上了嘴。
徐大胜住的地方离集市不算远，三人走了不到十分钟，拐进了一条阴暗逼仄的小巷……巷子的两侧都是有着不少年头的老式筒子楼，很多楼面上都画着“拆”的标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标识的油漆都快褪色了，这些楼房却依旧矗立在这里。
涯北区距离城西不算太远，这些筒子楼居然没被龙岩垒给震塌……多少也算是个奇迹了。
“到了。”在一处已经被油烟熏得漆黑的楼道门前，徐大胜闷声道，“就在二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房子的租金已经欠了好几个月了吧？”老陈头在一旁幽幽说道。
“关你屁事？”徐大胜转头瞪了他一眼。
“其实你婆娘已经帮你把房租还上了，那个房东我认识，他也和你婆娘……”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徐大胜低吼道。
“唉你这人，咋又急眼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老陈头连忙闪到了孙杭的身后，“我……我现在可是重要的人证，您、您可得保护我！”
孙杭没说话，沿着楼梯直接走了上去。
徐大胜家住在201，相较于对门还算干净的202，他家的门上贴满了催缴电费和水费的单子，伴随着徐大胜有些粗暴地将门拉开，那些发黄发脆的单子瞬间哗啦啦地响成了一片，还有好几张飘落到了地上。
“她就在卧室里。”徐大胜说道，“她回来之后就没和我说过话，我喊她吃饭她也不出来，每次都是我把吃的东西送到她卧室里，等她吃完之后再把碗筷拿出来。”徐大胜说道，“但这两天她吃的越来越少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彻底不吃东西了，我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肯说话……”
徐大胜的语气之中虽然充斥着愤怒，但依旧可以听出底下隐藏着的一丝担忧……
这大块头还真他妈是个老实人啊……
“还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孙杭心里嘀咕着，转头打量着了一下简陋的小屋，问道，“你们家就两个人吗？没孩子吗？”
“没有。”徐大胜摇了摇头。
“结婚几年了？”
“九年。”
“……”孙杭突然觉得，老陈头或许真没说假话……徐大胜的身体指不定真有点问题。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
孙杭能嗅到，一股诡物模因所特有的气息从卧室的方向传了出来。
气息不算很强，大概是还没有彻底转化为诡物……但毫无疑问的是，徐大胜的老婆，是一名感染者。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站着，别进去。”孙杭严肃地说道，“我也不绕弯子了，你老婆被诡化病毒感染了，不过好消息是，她似乎还没有变成诡物。”
事实上，绝大部分感染者最后都无法变成诡物。
根据天枢塔的统计，一千名自然感染者里，大约有五到八个人能够控制住感染进程，成为像孙杭他们这样的存在，剩下的人里，自行消亡和化作诡骸的比例大概是三比一……至于完全诡化成为新诡物的感染者……
差不多四千名感染者里才会出现一个。
“啊？！”徐大胜脸色大变，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客厅角落的破旧沙发上面。
而老陈头则是转身就想往外跑去。
“我建议你别跑。”孙杭淡淡的声音让老陈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可……可是感染者……不是在房间里吗？”老陈头讪笑道。
“既然这里出现了感染者，那么现在整片街区都已经不安全了。”孙杭说道，“我建议你最好呆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好……好的。”老陈头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挪到了门边整个客厅里距离卧室最远的地方。
孙杭掏出手机，给杨绮发了一条“涯北区发现感染者”的消息，随后便走到了卧室门前，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
门并没有像预想之中一样被轻松推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门后。
孙杭稍稍加大的力气，卧室门被推出了一条缝隙，一种令人生理性不适的声音传了出来，这种声音就好像是一脚踩进了一个灌满黏液的池子一样，黏腻浓稠的半流体彼此挤压摩擦，内部包裹着的细小气泡则是不断破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徐大胜的老陈头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后者左顾右盼，一把抓起了一个摆在门口灶台上的锅铲，紧紧地握在手中。
孙杭再次加大了手底下的力量，卧室门被推到了一半。
没有开灯的卧室里黑暗一片，但孙杭依旧能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像是菌毯一样的腐肉几乎覆盖了卧室内的每一个物件，在那张勉强还能称作床上的东西上，蜷缩着一个人形生物，沾满黏液的腐肉将它裹成了一个大肉茧，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这个大肉茧还在有节奏地蠕动着。
“目测感染进程已经突破危险阈值。”孙杭自言自语道，液态金属刃凝聚在了指尖，数根菌丝也从体内探了出来，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面，蓄势待发。
“我……我婆娘她……”徐大胜有些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她还活着吗？”
他也看到了卧室地板上的腐肉……在失去了门板的阻挡之后，这些腐肉从卧室里溢了出来，缓缓蔓延到了客厅的灯光之下。
“诡、诡物……”老陈头有些结巴地说道，双手紧握着锅铲，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
“按照流程下一步应该怎么处理来着？”孙杭嘟哝道，“哦对……是评估感染者状况，确认威胁等级……不过我也没带那些专业设备啊……”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向来秒回消息的杨绮竟然是没了动静，孙杭那条消息发出了都快有一分钟，依旧还处于“未读”的状态。
“难道是加班强度太高了，昏厥过去了？”孙杭有些无奈地将手机塞回兜里，摸向了门边的墙壁。
一般来说，卧室灯的开关都位于这个位置，只不过孙杭的手指却只摸到了一堆恶心的肉块，肉块的表面还沾着又滑又腻的黏液。
“啧……”
孙杭干脆放弃了开灯，一股幽蓝色的小火苗在他的指尖升了起来，在将这些黏液烧掉的同时，也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房间。
“气息似乎还挺稳定，不像是进入了急变期……”踩着那些咕嘟作响的腐肉，孙杭一步步走到了床前。
第259章 荒原
液态金属刃瞬间暴涨至一米多长，由上至下剖开了床上这个不断蠕动着的肉茧。
一具赤裸的躯体出现在了孙杭的眼前，这具躯体身上很多地方都已经出现了溶解的迹象，和肉茧的内壁粘连在了一起，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畸变的人类胚胎，而外面的那层肉茧，就相当于是母体的子宫……
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孙杭的视线已经完全被另一样东西给吸引了。
在这具蜷缩着的躯体的头上，竟然有着一头雪白柔顺的长发……这头长发异常美丽顺滑，即便上面沾满了那令人作呕的黏液，也让人丝毫产生不出厌恶的感觉，甚至还会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下……
上一次孙杭看到这样的白色长发……是在安娜的头上。
“我日该不会又是这家伙在搞事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孙杭又上前一步，扳住了这具躯体的肩膀，将其翻转了过来。
果不其然，那张熟悉的、完美无瑕的脸庞又一次出现在了孙杭的眼前。
此时这张脸上沾满了半透明的黏液，一片狼藉……但这种模样偏偏产生了一种异样的美感，一种能够直接激发人类本性之中暴虐欲望的美感。
只可惜，孙杭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妈了个巴子。”孙杭用平静的语气骂道。
“安娜”对着他笑了笑，下一秒，那张完美的脸庞就开始溶化，转眼间就变成了一颗森白的骷髅。
紧接着，四周的景象就发生了变化……原本真实的场景，一下子就变得好像是那种失真的老照片一样，到处都是模糊的颗粒质感。孙杭转头望去，只见徐大胜和老陈头两人站在外面，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如同被定格了一般。
“搞什么？”
一股强烈的恍惚感袭来，孙杭赫然发现自己还坐在越野车的驾驶位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四周是一片空旷的荒野，除了一些干枯的低矮灌木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他妈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孙杭瞥了一眼导航，发现信号已经中断，最后有记录的位置是在天府城南门的收费站。
他掏出手机，发现屏幕上足足有四十多个未接电话，其中将近三十个是杨绮打过来的。
除了未接电话之外，还有一大堆的未读短信。
手机同样也没有信号，不过好在先前收到的信息还是能看的。
孙杭逐一点开了那些未读信息。
“杨绮：孙杭你在发什么疯？开着车一路硬闯了二十八道哨卡？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看到消息速度回我电话！”
“杨绮：你到底怎么了？！”
“杨绮：你能看到我发给你的消息吗？”
“杨绮：你怎么了？快回信息！”
“杨绮：你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别吓我！”
“杨绮：监控手环显示里的状况一切正常，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不会阻拦你的。”
“杨绮：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杨绮：现在情况怎么样？你现在一路往南开，马上就要驶出天府城的范围了，那边到底有什么东西？”
“杨绮：孙杭你能不能回我消息？我已经联络了所有能联络到的人，我们将会在你的必经之路上设卡，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原因的话，我们只能用强硬手段把你拦下来了。”
“王怡：孙杭，你为什么不回杨绮的消息？”
“王怡：我正在赶往你的方位，很快就到，你不准给我出事，听到没？”
“王怡：人呢？你在哪？”
未读短信到这里就没有了，孙杭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原本戴在手腕上的监控手环此时已经不翼而飞。
按照短信里的内容来看，自己似乎是在开车的过程中失去了意识，陷入到了那个幻境之中，而现实之中的自己，则是在某种未知力量的操纵下，一路撞开了几十道哨卡，直接从南侧的出城口驶离了天府城。
很显然，杨绮所谓的“强硬手段”并没能把自己给拦下来……王怡甚至连自己的人影都没有看到。
“所以……我现在在哪儿？”
孙杭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假设时间没出问题的话，距离他离开天府城诡物研究所已经有十四个小时了。
以这辆越野车的速度，十四个小时，一路向南……
足以驶出夏州联邦的控制区……进入到那充满着未知和危险的“沦陷区”了。
“我该不会是在沦陷区里吧？”
孙杭的鼻子轻微的抽动了两下，他并没有嗅到任何诡物的气息。
现在是上午九点，正常情况下天应该是亮的，可车窗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这就说明孙杭依旧处在永夜所笼罩的范围之内。
他在杨绮的电脑上看到过永夜的卫星图像，除了蜀州之外，云滇地区的沦陷区也有相当一部分的面积位于永夜之下。
孙杭打开车门，跳下车，绕着车子走了一圈。
越野车的状况还算好，除了车头有着不少崭新的碰撞痕迹之外，别的都没啥毛病不得不说自己的面子还是挺足的，要是换做别人的车，敢这么冲撞哨卡，早就已经被全自动武器给扫成马蜂窝了。
再不济，至少轮胎肯定是难逃一劫了。
但这群当兵的愣是没一个敢拦着自己，硬生生让自己开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来。
车辆残存的油量还很足，想要沿着原路开回天府城绰绰有余，然而在车子的后方，辙印只延伸了十几米，便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孙杭也不确定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有没有中途变更过方向……如果有的话，那沿着这段残存的辙印往回开，反而会越发深入到沦陷区之中。
“安娜？”孙杭抬头喊道，“安娜迪莫申娜？”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