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示意凌骁和那两名外勤干员不要跟上来之后，孙杭拿着手机走出了地宫，在隧道里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好了，你说吧。”
“刚刚从难民安置营那边得到消息，凌骁的亲生父亲，凌强在昏迷了接近一个月后，于三十分钟前，正式确定脑死亡……”
“我记得杨绮应该关照过那边，让他们尽可能把医疗资源倾斜一下……”
虽然从凌骁的记忆里孙杭知道，他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考虑到凌骁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孙杭还是挺希望这个男人能够醒过来的。
毕竟他只是对凌骁不好，对于其他孩子还是挺好的。
而对凌骁不好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怀疑凌骁是自己老婆出轨的产物……
这种既狗血又鸡毛蒜皮的事儿孙杭懒得管，他的想法其实很单纯这世界上的孤儿已经够多了，能少几个是几个吧。
“医生们都尽力了。”杨涟低声道，“但凌骁父亲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就算给他上最昂贵的医疗设备，也就多拖个几天而已。”
“那些孩子呢？”
“我姐打算把他们送到其他地区的福利机构去，所长已经批准了……后续他们应该会被好心的家庭收养吧……”杨涟说道，“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是能够离开蜀州了。”
“嗯，我知道了。”
“这件事……你要告诉凌骁吗？”杨涟忍不住问道，“虽然我总觉得，他好像对这些东西都不太在乎的样子。”
“说还是要说的，这种事情瞒不住，也没有必要瞒。”孙杭说道。
凌骁不是对这些东西不太在乎，而是他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太在乎。
就是不知道等到他的七情六欲慢慢恢复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你尽量用委婉一点的方式告诉他，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杨涟的语气之中增添了一丝犹豫。
“啧，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关心别人的感受？”孙杭发出了一声轻笑，“我还以为你会面无表情地像是宣读判决书一样告诉他：“你爹死了。”……呢。”
“你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可以当面和我提出来。”杨涟的语气一下子生硬了起来，“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好，那麻烦你以后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语气温柔……你能做到吗？”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姜雨醒了，她想见你。”
第256章 姜雨
孙杭以为自己是会在手术室或者病房里见到姜雨，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赶回研究所，都被带到了位于地下一层的器械训练场。
苏醒后的姜雨已经不再是那副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她的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绵长，就连原本掉了个七七八八的头发都重新长了出来。
她的身上穿着一套标准制式的猎人作战服，手腕上也已经戴上了诡物猎人人手一个的监控手环，一把做工精良的复合弓握在她的左手之中，右手的指间则是夹着三支箭矢，轻轻地搭在弓弦之上。
“这么快就开始复健了么？”孙杭看了姜雨一眼，又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宋雅容和杨涟杨绮还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忙，并没有跟着一块下来。
“你就是……孙杭？”姜雨看了孙杭一眼，“她们告诉我，我体内的诡化病毒，来源于你？”
“准确来说，那个叫模因。”孙杭纠正道诡化病毒这个说法较为通俗，在民间的流传度较高，但在专业人士的圈子里，却很少会用到这个词……如果有一名研究员在自己的论文里使用“诡化病毒”这个词来称呼模因的话，不仅会受到同行的鄙视，说不定论文还会被自己的导师打回要求重写……
模因和病毒之间存在着很多共通之处，但其最大的区别在于病毒是一种生物，而模因，则是一种将信息以特殊方式储存起来的“载体”。
它们能够传染，能够增殖，也会像细胞一样凋亡……但学术界公认一点是，模因绝对不是一种生命形态。
相较于病毒，在本质上模因反而要更接近于只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计算机程序。
“好吧……模因。”姜雨耳根微微一红，“我想问的是，宋研究员和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宋研究员？宋雅容啊？”孙杭转头看了宋雅容一眼，“哪句话？”
“就是我感染了你的诡……你的模因之后，我和你之间就产生了从属关系，我会无条件地执行你的一切指令……”姜雨说道。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不过我一般不会来干涉你的生活。”孙杭用大拇指指了指宋雅容，“她也感染了太岁模因，你看她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相比，不也是没什么变化么？”
“那你可说错咯，变化简直太大了。”宋雅容嘿嘿一笑，“太岁模因的强化效果可以让我承受超高强度的加班，还不用担心皮肤出油和黑眼圈，光是护肤品和化妆品的钱我上个月就省了好几百。”
“最关键的一点不是在于降低了猝死概率吗？”孙杭斜睨了她一眼，调侃道。
“我那点工作强度还不至于猝死，杨主任才是你应该担心的人。”宋雅容说道，“她已经连续一星期每天睡眠时间少于四小时了，基本全是靠药物在强撑着。”
“我劝过她，没用。”孙杭叹了口气，视线转回到了姜雨的身上，“这些东西，在那份协议上应该都有吧，你现在的意思是……后悔了？”
“不……我没有后悔。”姜雨连忙摇头道，“我很感激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所以你一开始报名征兵，真就是为了骗一笔抚恤金？”孙杭问道。
姜雨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喃喃道：“家里为了给我治病……不仅把房子都卖了，还欠了很多钱，我那时候已经没机会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了，我只想利用自己最后的价值，想办法帮她们把欠的债给还了，让她们的后半生不用过得那么辛苦……”
“孝顺倒是挺孝顺的，可惜就是有点不太聪明。”孙杭嘟哝道，“哪有你这么老实会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写得明明白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你隐瞒了事实，第一轮筛选的时候也瞒不过面试官的眼睛啊……”
“我……”姜雨把头埋得更低了，“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只是想试试……”
孙杭注意到，姜雨的身后附着一个淡淡的影子，伴随着她的脸颊温度逐渐升高，这个影子也在渐渐地变得凝实。
难道羞愧也属于一种负面情绪？如果把羞愧的情绪拉满的话会怎么样？由负面情绪孳生出来的模因会直接覆盖掉姜雨体内的太岁模因，从而将她诡化成类似于陈红娟那样的东西么？
不过孙杭也就想想而已，负面情绪每个人都有，宋雅容和杨涟两人身上同样也有着类似的阴影……和那天的陈红娟相比，她们的这点负面情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距离转化成诡物模因，那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既然你现在已经通过了筛选，那就意味着你即将成为培训基地的一名学员。”孙杭正色道，“你应该知道，以后将要对面的敌人是什么吧？”
“诡物……对吧？”姜雨抬起头，轻轻咬了咬嘴唇，“我会努力训练的！”
“你说要见我，应该也是为了给我展示自己的能力吧？”孙杭看了眼她手里的复合弓，“你的档案里，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这个了，如果不是因为疾病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是联邦大名鼎鼎的射箭运动员了吧？”
“我四年前就拿过联邦弓箭锦标赛的金牌了……只不过我那时候觉得提升自己的水平更重要，所以就拒绝了所有的商务合作邀请。”姜雨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天真，我母亲后来也不至于承担那么大的压力……”
“你的想法没错，提升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后来的事，谁也没法预测。”孙杭摇了摇头，叹道，“虽然以感染者的身份已经不能参加联邦举办的各种运动比赛了，但并不意味着就失去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说起来，联邦一直都想塑造一群英雄猎人，如果你能在未来那个残酷的战场上存活下来的话，说不定以后能接到的商务合作邀请，会是当初的几十甚至几百倍。”
孙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春明城里看到的一些广告很多大品牌请的代言人都不是什么娱乐圈的明星，而是那些有着响亮名号的诡物猎人，在民众眼里，一个有着强大实力和辉煌战绩的猎人，含金量可比那些只会唱跳rap打篮球的小白脸高多了。
而在联邦政府的推波助澜之下，相关的商业活动也举行得如火如荼，对于那些出名的猎人来说，收入完全不亚于顶流的娱乐明星。
“我对成为英雄没有什么兴趣。”姜雨摇了摇头，“我只想让妈妈和妹妹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挺好。”孙杭拍了拍手，“那么，接下来就是才艺展示环节了。”
“呃……”听到孙杭说“才艺展示环节”，姜雨先是一愣，随后立马理解了孙杭的意思，快步走到了一条画在地上的白线前，举起了手里的复合弓。
孙杭注意到，她手中的那把复合弓似乎经过特殊的改造，弓弦并不是单根的，而是由三股正常的弓弦缠绕而成的。
这就意味着这把弓的能提供的箭矢的力量更大，而对于使用者的力量要求也更大。
不过考虑到太岁模因能强化人类肉体，这一点倒是也不奇怪。
古时候用来描述武士的力量，往往用“他能拉开多少重量的硬弓”来形容，而现代化的复合弓在滑轮组的帮助下，可以大幅节省弓手拉弓所需要的力量同样的拉弓力量，复合弓射出的箭矢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要比普通直拉弓强得多。
姜雨的手臂肌肉紧绷，一点点地将弓弦拉满，采用高强度材料制成的弓臂已经达到了机械结构允许的变形极限，不断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崩断一样弓臂在颤动着，弓弦也在颤动着，但那支搭在弓上的箭却是十分稳定，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姜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了呼吸。
“嘭！”
一声巨响，在没有开启子弹时间的情况下，孙杭的肉眼甚至都捕捉不到箭矢的轨迹在弓弦响起的那一瞬间，两百米开外的钢靶靶心就已经被箭矢射了一个对穿。
这个训练场地本来是给枪械准备的，同款的钢靶孙杭也试射过，在两百米的距离下，七点六二毫米的全威力弹打在上面也就是留下几个酒盅大小的陷坑而已，根本没法将其打穿……但姜雨这一箭，箭身直接没入了厚厚的钢靶内部，箭尖则是直接从钢靶的背后透了出来。
“什么反装甲弓箭……”孙杭看了一眼剩下的两根箭矢，“话说，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箭矢吧？”
“眼光不错。”宋雅容走了过来，“这是所里封存的特殊装备，它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一名诡物猎人，擅长使用弓箭他让装备部打造了这套弓箭，弓弦的极限拉力是三百七十磅，箭矢则是通体由钨合金打造，再配上贫铀材质的自锐箭尖……说实话，这一支箭的造价就要一万多块钱了。”
孙杭下意识想到了地宫里的那两张床弩。
姜雨刚刚射出去的那一箭，比起床弩来也不遑多让了吧。
“除了穿甲箭头之外，还有爆炸箭头、腐蚀箭头、燃烧箭头以及能够携带各种高科技装备的特殊箭头……不过大部分箭头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特殊箭头更是需要根据任务内容来制作，所以现存的就只剩下这三支穿甲箭了。”宋雅容说道。
“这套弓的上一任主人是怎么牺牲的？”孙杭问道，“我有点好奇。”
“他遇到了一只类似于诡婴那样的复合型诡物，在将诡物本体射杀之后，藏在诡物体内的另一只灵体类诡物挣脱了束缚弓箭的物理攻击对于灵体类诡物没有任何效果，所以就……”
宋雅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后面发生的事情，不用她说，孙杭心里也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纯粹的物理攻击的确有很大限制……”孙杭心里想道，“如果要给姜雨定制诡器装具的话，应该着重考虑对付特殊类型的诡物……”
在孙杭来看，只有物理攻击手段的猎人，是属于战力鄙视链最底端的猎人以现在的科技水准，这类猎人是完全可以被“替代”的。
就那“铁壁”来说吧，在一对一的单挑之中，能够战胜他的猎人少之又少……可问题就在于，人类和诡物之间的是战争，而战争，从来就不靠一对一的单挑来定胜负。
铁壁能手撕十台重型坦克，可工厂里总能造出第十一台坦克来……战争也是一样，他能干掉一百只诡物，但总会有第一百零一只诡物冲到他面前来。
而实际情况中，大概率是一只灵体类诡物直接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任凭他怎么挥舞拳头都无法触及对方分毫。
至于那些规则类、现象类诡物，更不是依靠单纯的力量就能够解决。
人类现在物理攻击的极限，不是那些强大无匹的等阶猎人，而是封存在库房里的那些大当量核武器。
姜雨刚刚那一箭的确惊艳，但换做一门一百毫米口径的火炮来……一炮下去，别说击穿了，那块钢靶估计都已经不存在了。
“那你们以前遇到灵体类诡物，是怎么对付的？”孙杭问道。
“灵体类诡物一般都会有特殊的方式将其消灭……比如诡婴。”宋雅容说道，“一些灵体类诡物附着到实体上之后，物理攻击就能对它们产生效果。但一些不受此类限制的灵体类诡物，那就只能请那些有着同类能力的猎人来对付了。”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被灵体类诡物模因所感染的猎人呢……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也是像幽灵一样飘在空中的么？”孙杭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想起了死在无名岛上那个有着穿墙能力的盎撒猎人……那家伙感染的模因，该不会就来自于某种灵体类诡物吧？
“我也没见过……这类猎人数量很少，而且档案都高度保密。”宋雅容无奈地耸了耸肩。
第257章 夜市
不过灵体类诡物倒不是孙杭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眼下最大的威胁，应该就是那只从老王手里逃走的奇美拉十七号。
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那家伙至少吞噬掉了数千人……谁也不知道，当它再一次出现在人类视野里的时候，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属实不好受，更别提还有安娜这么一个变数夹杂在其中。
孙杭突然有点后悔，之前离开春明城的时候走得实在是太急了……早知道有这么一场大战等着自己，或许就应该先去天枢塔的诡物收容区吃顿饱的再说。
……
……
孙杭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不过对于天府城来说，晚上七点和早上七点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空始终都是一片漆黑，气温也一直都维持在零下十五摄氏度左右……
孙杭记得自己上次离开天府城的时候平均气温还在零度左右来着……
伴随着永夜的持续，这座曾经被称之为夏州四大火炉之一的城市，还会变得更冷。
他突然有点怀念永夜降临前的天府城灯火通明的写字楼、人流如织的商业街还有那些破旧但却充满了烟火气的老城区。
夏季的天府城，满大街的热裤和超短裙绝对是一道不能错过的风景线……要说夏州什么地方最盛产美女，如果天府城自居第二，那就没有任何一座城市敢称第一。
美食、美女、美景……如果忽略掉天府城位于夏州联邦边境地带这一点的话，这绝对是全联邦最宜居的城市，没有之一。
毕竟，这可是一座有着天府之国称号的城市。
孙杭开着车，沿着主路缓缓向前开去天府城绝大部分路段的交通管制还没有解除，只有挂着特殊牌照的车辆或是拿到通行证的车辆才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