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胸甲上刻着安洁莉娜字样的女性士兵，方才站在车上奋力阻止铁疫野兽抢夺超重元素，成功保护了所有铅桶，但整个人也被感染体拦腰斩断，内脏肠子流了一地。
“咳咳”
安洁莉娜躺在红头盔士兵怀里，嘴里不断喷着血沫，手掌软弱无力地举起一张照片，塞到对方手中，试图说些什么。
没等她说完，眼眸里的生命亮光便如风中残烛般消散，红头盔士兵沉默地注视照片，上面是一对年轻母女。
“李晟，我找到按钮了！”
灰雨的激动声音从机舱前方传来，她撬开了驾驶室的舱门，那枚红色按钮就躺在操作台上。
至于两名驾驶员.他们的胸口各贯穿着一根钢刺，与驾驶室挡风玻璃上的破口相对应，显然是被铁疫生物早早解决了。
由于驾驶员死亡，整架运输机逐渐向下倾斜，俯冲滑翔，向着云层坠落而去。
“先别按。”
李晟深吸了一口气，不顾机舱内其余泽洛士兵的疑惑目光，转头看向红头盔，试探问道：“能把你的头盔摘下来么？”
和其他人不同，红头盔的胸甲上并未刻下姓名。
他沉默片刻，放下武器，用双手咔嚓一声摘下了头盔。
那是位冷若冰霜的灰色长发女性，颅骨的骨骼轮廓和艾萨克一模一样，姣好而冷漠的面容，和灰雨极为相似。
李晟眼皮暴跳，问道：“你的名字，是艾萨克？”
“艾莎。”
名为艾莎的女性主动纠正，而在机舱尽头，等不及的灰雨已经按下了红色按钮。
眼前景象瞬间变化，李晟与灰雨二人出现在空空荡荡的引擎室里，只有身上穿着的动力装甲外壳，以及上面溅着血液，能证明他们刚才确实离开过。
“快！五个引擎室的按钮都按了，快去典狱长室！”
眼看越狱即将成功，灰雨激动地回收所有液态金属，攥紧拳头，一马当先冲出引擎室。
李晟跟在后方，缓缓说道：“运输机里的那个红头盔士兵，长得跟一样，就是要成熟一些。她自称艾莎。”
“嗯？”
灰雨闻言一愣，身体仍遵循本能，继续奔跑，“艾莎，艾萨克，这俩是一个人？算了不管了，只要能逃出去，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至于长相.可能是我失忆了，把之前越狱时看到的人脸，当成自己的脸了吧。”
她拧动典狱长室的门把手，之前一直封闭的木门此刻终于打开。
室内灯火通明，方形房间的四面墙壁，全都塞满了一台台痞帅牌的小型电视，每台电视机都播放着之前李晟和灰雨在叙述牢笼里所经历的画面。房间中间则摆放着一座茶几。
典狱长就坐在茶几后方，他并不是人，而是一台由成百上千颗机械眼睛组成的复杂装置，中间嵌着一颗红色眼球，胸口处挂着【典狱长】的牌子，以证明其身份。
“欢迎二位！”
典狱长并未开口（他似乎也没那个发声器官），而是由四面墙壁的电视机代为发出类似电子合成器的声音，“恭喜，你们是这三个月来，最接近越狱成功的一组囚犯。”
“.”
李晟默不作声，左右张望，打量着周围环境。灰雨则没那个耐心，疾声道：“我们连按下了五个引擎室按钮，按照约定，叙述牢笼该放我们离开了！”
“稍安勿躁嘛，年轻人。”
典狱长的机械眼球稍稍转动，示意李晟二人坐下，“很遗憾，尽管二位成功完成了越狱流程，但我还是不能放你们离开。”
“什么？！”
灰雨柳眉倒竖，急火攻心，一巴掌拍在木质茶几上，“几个意思？玩赖的是吧？！”
“相信我，如果决定权在我这儿，我会老老实实遵循规则，让你们越狱这是叙述牢笼的原则宗旨。”
典狱长不急不缓说道：“你们连闯五间引擎室，应该察觉出规律了吧？所有房间，都和艾萨克有关。
艾萨克就是艾莎，艾莎就是艾萨克。”
典狱长说道：“她原本是泽洛文明生产出来的机械士兵，于铁疫战争中表现优异，在打了十年仗后，积攒够了军功积分，以上校军衔退役。
只是中间发生了些许意外，导致她叛逃泽洛文明，成为了星际海盗艾萨克。
至于意外内容”
他顿了一下，看向李晟，“阁下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
李晟缓缓拿出线索，四张报纸，【不明病毒在天鹅B星爆发】、【比邻星A区学校发生食物中毒案件】、【恐怖分子在比邻星A区引爆核弹】，【海军特战小队炸毁铁疫巢穴关键节点】
一张儿童绘画，安娜和她的妈妈。
稍稍整理所有线索，李晟开口说道：“以铁疫战争为时间线，【不明病毒在天鹅B星爆发】，这里的病毒指的就是铁疫。
艾萨克作为机械士兵参军入伍，完成了这张报纸上的内容，【海军特战小队炸毁铁疫巢穴关键节点】，也就是在连贯性的引擎室里发生的剧情。”
第118章 叙述牢笼（十五）
输机上，最后死的那名女性士兵叫安洁莉娜，她的女儿安娜则是这张绘画的创作者。”
李晟展示了下儿童绘画，说道：“事情走向并不难猜，艾莎以上校军衔退役之后，回到比邻A星，收养了战友安洁莉娜留在世上的女儿安娜最后那张照片里没有父亲的角色，估计安洁莉娜的丈夫很早就死了。
养母与养女之间的感情很好，但中途发生了意外。”
他拿出那张【比邻A星市区学校发生食物中毒案件】，和【恐怖分子遭市区引爆核弹】的报纸，说道：“安娜因为某种原因非自然死亡，极大地刺激了曾经功勋卓著的老兵艾莎，致使后者走向极端，对比邻A星的或政府或组织或个人，发动袭击引爆核弹。
再之后的故事线，就相对简单了，她逃出了泽洛文明所在的星系，剥离自己曾经的人类外壳，以骷髅形态，成为星际海盗艾萨克。
直至铁疫战争末尾，她才返回故乡，救下一小部分泽洛文明幸存者。
而后又因为某种意外，被晶壁系居住委员会逮捕，关押在这座叙述牢笼。”
四面墙壁的电视机里，传来典狱长的机械声音，“完全.正确。”
得到了肯定的李晟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平静道：“不过在这个假设里，有一个问题。从运输机上的情景回顾来看，艾莎或者说艾萨克，并不是个患有严重PTSD、情绪不稳定的老兵。
如果养女安娜，是因学校食物中毒，意外死亡，她应该不至于使用如此暴烈的方式发起报复。
这中间应该另有隐情。不知阁下能否为我答疑解惑。”
“嗯？”典狱长轻笑道：“你手上的信息没有缺漏，而以你的推理能力，完全能猜到事情走向，不需要我解释吧？”
李晟摇了摇头，“猜到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得到答案，是另一回事。”
“好吧。”
典狱长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道：“在你去的第一个房间，里面藏着的扁平形状怪物，其实是比邻A星的特有物种，食欲旺盛，消化能力极强，被泽洛人拿来放在垃圾处理厂。
安娜的书包，从它嘴巴里掉出来，足以说明安娜的真正死法她并非死于所谓食物中毒，而是遭到校园霸凌，被班里的富家子弟同学杀死后丢进垃圾处理厂，喂给了怪物。”
果然如此。
心底猜想得到验证，李晟点了点头。泽洛文明的生存空间被铁疫不断蚕食，民众生活质量肯定是稳步下降的。
艾莎作为功勋老兵，是有资格在后方相对安全的殖民星球找到住所，抚养安娜，但待遇恐怕也就那样，肯定没资格跟那些在战争期间吃得脑满肠肥的新贵阶级相比。
至于未成年学生谋杀同学并毁尸灭迹.咳，现实世界的未成年人犯罪都已不鲜见，在科技更发达、资讯更爆炸的泽洛文明就更正常了。
“还有个问题。”
他举手问到：“艾萨克为什么会被晶壁系居委会通缉？从她救了一船的泽洛文明难民来看，她应该不至于犯下种族灭绝之类的重大罪行吧？”
“我不知道。”
“哈？不是典狱长吗？”
“典狱长难道就得知道每个犯人的具体情况吗？何况这座叙述牢笼又不只是这一片区域，其他区域关着的人多了去了。光靠个人哪管得过来，当然得用自动化系统来管理。我只是挂着个名头罢了。”
典狱长理所应当地说道：“至于罪名.都星际海盗了，劫掠个商船什么的，也很合理.”
“别说这些没用的。”
一直在旁听的灰雨终于按捺不住，疾声道：“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放我们离开！”
典狱长的所有眼睛齐齐侧转，看了眼灰雨，“她不知道？”
李晟摇了摇头。
“好吧。”典狱长叹了口气，“艾莎、艾萨克、右下角囚室里的无名囚犯，以及自认为灰雨的你，其实是同一个人。”
“.什么？”
“还没明白么？你只是艾萨克利用叙述牢笼分裂出的其中一个‘人生切片’而已。真正意义上的艾萨克，其实是右下角囚室那个遭到铁疫病毒感染的无名囚犯。”
典狱长冷漠道：“她在看到白色兔子玩偶时，短暂恢复些许意识，情绪极为激动。
那个兔子玩偶，正是艾莎在战友安洁莉娜死后，代她买给安娜的。
以人生阶段来看，艾莎的人生经历可分为【机械士兵战争英雄代战友抚养遗孤的单亲妈妈为养女复仇的恐怖分子星际海盗艾萨克叙述牢笼囚犯】。
无名囚犯是一号艾萨克，她的人生经历最为完整，被关押时间也最长。
在不断尝试的越狱过程中，她的自我意识不断丧失，还意外在某个引擎室被铁疫感染。
为了能保留希望火种，她从自己身上切下来一部分，制造二号艾萨克。也就是左上角囚室里的、只保留星际海盗阶段的她自己。”
灰雨本能地试图否认，“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
李晟摇头道：“这对无名囚犯而言并不困难，首先她在漫长的海盗生涯中，掌握了液态金属技术，能分裂出实体分身。其次叙述牢笼的某些引擎室本身也自带切割记忆的功能。
完成这些后，一号艾萨克就成了废人。而在左上角囚室醒来的二号艾萨克，以为自己就是自己，继续越狱流程。
但和一号一样，她也没能完成越狱，被迫在半年前分裂出第三个自己，也就是你。”
看着震惊错愕的灰雨，典狱长轻笑道：“你并没有入狱前的记忆，对么？那不是你在越狱过程中遗忘掉了什么，而是你压根就没被设置成有过往记忆。
如果你仔细回想，给三号引擎室里骷髅架子形态的艾萨克，增添面部肌肉，就能发现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自己，只是个，人生切片么？
灰雨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双手，瞳孔剧烈震颤。
“回到正题，”
典狱长没停下来关照灰雨的心理健康，继续说道：“二号艾萨克在分裂出你之后，继续她的越狱，很不幸，她被困在三号引擎室里，处于半生半死的状态。既无法脱离，也无法死去。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按下主角效应室的按钮并不作数，时间一到，照样会被认为是越狱失败，整个监狱全部重置。
除非杀了她。”
典狱长的语气里，莫名带着些戏谑意味，“杀了她，主角效应室方才能解除【被占用】的状态，你们才能越狱成功。以你手上那把枪的威力，应该能做到。”
“又或者，我直接用这把枪威胁你，逼你放我们走。”
李晟不置可否，突然举起临终救赎，瞄准典狱长。
刷
同一瞬间，
典狱长身上的成百上千颗机械眼球，齐齐亮起痞帅牌商标，无数道激光蓄势待发，同样瞄准了李晟，“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激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