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后续的计划不能令她动容,恐怕现在暂时的退却就变成了彻底抽身而去。
“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不如去我的群玉阁小坐?”
“不了,我更喜欢在我的地盘上谈事情。”
白泽摇头拒绝了凝光的邀约,“我只在有万全把握的时候,才会提着刀剑或者礼物拜访。”
这男人,真是哪里都不肯弱一头。
凝光好笑地撇了他一眼,好看的眼眉飞扬,明媚动人。
也怪不得不论是出身玉京台的贵公子,事业有成的年轻富商,还是周游七国的大船长都愿意费尽心思以换得凝光嫣然一笑了。
“那请白泽先生引路吧,我对坊间流传的那个房间颇为好奇呢。”
凝光转身便要向着往生堂走去,但眼前的一幕却令她撑着油伞的手掌忍不住紧紧地攥了起来。
“不必那么麻烦。”白泽转过来拍了拍凝光的肩膀,她却未对这带着些许亲密逾越之举做什么反应。
“离了天权大人的群玉阁,这璃月港,就是我的地盘。”
在两人面前,是一片黑色的花海。
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人群沉默着撑着漆黑的油伞,雨声淅淅沥沥,而人群却寂静无声。
宽阔的码头堤岸,自码头到吃虎岩的悠长台阶,乃至于俯瞰着码头的看台屋檐之上。
一把把黑伞,黑伞下一双双平静眼眸。
凝光未看到什么花海,她看到是璃月的阴影。
在这昏暗的雨天,从这座城市明媚的日光中脱离,赤裸裸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走吧。”
白泽伸出手来,戎世从人群中走出,恭敬地递上了一把新的油伞。
“哗啦”一声撑开,提步便走,丝毫不担心凝光不会跟上来。
凝光看着白泽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人群,露出了些苦涩的笑容。
她倒是想拂袖而去,可周围聚集的人潮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跟上前面的白衣身影。
随着他们的步伐,人群静悄悄地为他们腾开一片空间。
在这片黑色的海洋中,便有一片澄净的空间不断向前移动着。
凝光在人群中越走越别扭。
无数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往日她需要主持不少典仪,也有这么多的眼睛追随着她神采飞扬的身影。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人们可能还是那些人们,但今天追随着凝光的眼睛里有着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的眸子中。
有火。
这火不是凝光点燃的,也不是任何人点燃的。
他把火带来,那火自然而然地,便在人群中风一般的燃起。
“白爷,好手段。”
不知出于什么情绪,凝光在白泽身后咬着一口银牙,从牙缝间挤出不知是讥讽还是恭维的话来。
“寒冷的人们会自发地护住那一点点的火星` 」。”白泽打着伞,不急不缓地在人群中行走。
挡着他道路的人们会躬身退到一旁,将道路让出。
“哪里有压迫。”
“哪里有反抗。”
“你说的很对,有些根深蒂固的大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撼动的。”
“我希望月海亭开始从一些基础的改变开始。”
凝光恍然。
白泽已经在他的势力范围上了,现在他要开始陈述他的主张。
“总务司已经削了不少赋税。”凝光皱着眉头,思索着白泽的话,“这就是最根本,最基础,也是看得见的好处。”
“可有些人连交赋税的资格都没有。”白泽停了脚步,陷入了回忆。
“有些人家死了汉子,只得把孩子抵给往生堂,否则连几尺棺木都拿不下。”
“有些人家后来有了钱,付了笔伙食费,便让其领着孩子离开。”
“可大部分家庭就直接沉进了土里,让他们带孩子回去,也只是害了他们。”
凝光沉默不语,良久,艰涩道:“白泽先生,对此有什么办法。”
每个国家都不可避免,有着人生失败者的角落。
只是一次失利,便可能万劫不复。
就如同商业上的彻底失败。
没有一笔启动资金,便再也起不来了。
“我们把启动资金给他们。”白泽看着四周的人群,他们有些是码头工人,有些是街头的小贩,有些是馆中的小厮,他们聚集在此,不是为了白泽这个人,而是为了这个国家。
“我叫他最低生活保障制度。”
“发给为了璃月奋斗一生,却因为年老或者伤残过着凄凉生活的人。”
“发给在田间挥汗如雨,海灯节连一碗肉都要心痛的人。”
“发给那些值得的人。”
“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凝光忍不住反驳道,“璃月的税收并不高,恐怕难以承受。”
白泽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只有轻松的笑容。
“下面,我要讲的是分阶税收,国家债券,土地私有化与生产资料国有化。”
“分阶段,一步步来。”
“凝光大人,您已经富可敌国,可是您的店铺和街头小贩交着一样的商税。”
“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
凝光怔住了。
她是如何的冰雪聪明。
只是从简单的名词中便嗅到了一股冷冽的杀机。
白泽根本不是要爬山跨海。
他是要焚山煮海。
他要把璃月根深蒂固的阶级大山彻底炸成废墟。
这个过程中有多少反抗,多少的不满,他完全不在乎。
他和千千万万的璃月人站在了一起,任何反对者都会像他说的那样,被历史的洪流抛弃。
而且
帝君也认可了,不是么。
凝光轻轻叹了口气,从白泽自帝君手下活着回来的那天起,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自称为璃月的白爷。
他还活着,就是帝君的认可。
凝光深知帝君在民众心中的地位,白爷与帝君交手的消息很快便会传的人尽皆知,到那时,白爷的声望将在璃月到达一个顶点,仅次于帝君之下。
“凝光明白了,请白泽先生教我。”
天权不是向白泽低了头,而是向着千万璃月人低了头。
白泽只是笑笑,说了声,
“好说。”
待到凝光重新抬起螓首,黑色的浪潮正在退去,汇入了一条条大街与小巷,就如同他们无声地出现那般,又无声地离去。
“听说云老板出了新戏。”
凝光突然说道。
“是吗?那可不能错过了。”
两人默契地向着和裕茶馆走去。
只不过一前一后的身影变为了并肩而行。
若是让小秘书们看到了想必会无比惊讶。
凝光对众多追求者,总是保持着一种优雅体面又令人不失臆想的距离。
若是那些可以塞满群玉阁的追求者们,看到自己心念念的凝光竟然和其他男人肩并着肩交谈甚欢的样子,怕是要红了眼吧。
只可惜白泽和凝光两人都未注意到这点。
黑潮退去,两人也逐渐汇入了五彩斑斓的伞流中。
离着和裕茶馆越来越近,四周关于云老板新戏的议论声便越来越大。
“那云老板小小年纪,没想到便有如此成就。”
“是极了,本来云老爷子封箱之后,我还以为再听不到那般的曲儿了。”
“怎么?能比云老爷子更厉害不成?”
“何止,这位小云老板不止功夫顶尖,还有一手不俗的创作能力呢!”
“怪不得,云翰社最近多了好些个好曲子。”
听着茶客们闲聊,白泽与凝光在门口放下滴着雨水的油伞,踏入了和裕茶馆间。
平日里茶博士雷打不动的台子,今日却不是他的舞台了。
茶博士却是丝毫不恼,坐在几位老熟客身边,揣着衣袖,笑呵呵的。
只因台上那位,是最近云翰社名声大噪的云老板,云堇。
一身黑色的戏服,头顶一袭水纱,眼角涂抹着淡红色眼影,白皙的脸庞与衣装相互衬托,纯净又美好。
“.¨ 人道是”
戏台之上,云堇一声长叹,舞着手中的长枪,灵活而又娇俏的身姿将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杰演的活灵活现,柔软粉嫩的朱唇轻轻吐露着高昂而又动人的旋律,紧接着唱着。
“万千兵难过一人关,纵刀剑加身也等闲。
锦突骑入敌阵,休与蓝袍再纠缠。
群魔深处取敌帅,提剑将他红衣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