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被一群凶狠的小鬼簇拥着,时不时就要念咒安抚它们,一旦念的慢了,就有可能被这些小鬼冲上来的打一顿,这会子正委委曲曲的红灯娘娘都看了过来。
“诸位,我已经进山见过那位贵人了。”
胡麻也不客气,直接向众人行了礼,然后坐了下来说道。
一句话说的在场诸人,纷纷都是心里一惊,虽然冥冥之中,早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身份是“山里”那位贵人赐予的,但冷不丁一听到他,心里还是不由得紧张。
张阿姑最明事理,也知道事态要紧,便忙起身来,关心道:“你……山里那位贵人,怎么说的?”
胡麻道:“贵人只说,放手去做,反正有什么事出了,他一力担着。”
“啊?”
这话一出,张阿姑,外面偷听的左护法,对面庙里的红灯笼,皆是不由得怔了一下,正盼着贵人给个主意,他却只说自己担着,什么意思?
倒是只有旁边角落里的七姑奶奶,眨了眨小眼睛,不知道啥意思,继续对付那锅红糖蛋。
“在座都是自己人,也不必客气了。”
胡麻便径直道:“明州城里,有妖人以城为坛,又请来了一只邪物坐镇,都来讲讲,若想破了对方这个坛,该如何施为?”
一下子又把人都问懵了,面面相觑之下,却还是只有张阿姑老老实实的道:“小掌柜,俺也不喜欢说大话,自幼学这走鬼,二十年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坛。”
“照规矩讲,起坛要看风水,地势,还要看个人道行,本事,以及坛上请过来的东西,而这些,他们……”
“……都已占尽了。”
“……”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胡麻。
胡麻知道她想跟自己说什么,只有镇祟府,才能压得住对方这个坛。
而对方起了坛,便在明州城里等着,也是在等镇祟府出现。
“山里贵人会出手,也已经点拨过了我,但要破这城里的玩意儿,却还是要瞧咱的本事……”
胡麻慢慢的说着,直听得张阿姑心间有些颤颤,那位贵人要靠了自己这些人来破那城里的坛?这可不是天方夜谭?一句话还没说,胡麻便忽然向她看了过来道:“阿姑,明州有多少走鬼?”
“啊这……”
张阿姑却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若说起走鬼人来,那可以说是村村户户皆有,便不是村村户户,也差三忿五的有,谁都数不清有多少个。
但问题是,那些走鬼,多是乡里的老汉,神婆,就连身上的本事,都多半是自学的,能不能算是门道里的人,如今还要两说着呢……
就算是她这样名闻乡里的大走鬼,来到了如今这镇子上,也只觉浑身不自在,其他人招了过来,又哪里能上阵斗法?
“够了。”
胡麻看着张阿姑的表情,也不必她回答,便点了点头,仿佛已经听到了答案,然后又看向了旁边刚把嘴凑到鸡脖子上的七姑奶奶,笑道:“明州又有多少精怪?”
七姑奶奶都呆了一呆,忙抹了下嘴,道:“指定比俺家里的人多。”
“也够了。”
胡麻笑了笑,站起身来,认真向他们揖了半礼,看向了那明州城的方向,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想破这坛,法子本就简单,不是么?”
“他们坛大,我们便设一个更大的坛。”
“他们请来了厉害的东西,我们便请来比他们更厉害的。”
“他们手段歹毒……”
他顿了一下,才眼神微冷,道:“难道我们这些老实人便没有手段?”
“说到底,也不过是山里胡家的一些远房亲戚而已,虽然还留了些好东西在手里,但早就已经没了名份,如今撕破了脸,更是连点最后的体面也没有了。”
“这会咱们镇祟府的四大堂官都在,难道还破不得他区区几个外来之人,借了一城百姓命数,撑起来的邪坛?”
“……”
说着,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直接起了身,道:“事不宜迟,今晚我们便起坛,斩府君,镇饿鬼,还这明州天地,一片朗朗太平!”
(本章完)
第560章 告鬼神书
“他无甚本事,只是抻着而已。”
“而这,也正是如今我们要逼他一把的原因所在。”
明州府城,无数的香火,一直在城心烧着,烧完一炉,便换上了新的一炉,而且这香火,竟仿佛风都吹不散似的,一直弥漫在了城内挥之不去。
便也使得这整座明州城,一直烟雾缭绕,竟是难分黑天白日,尤其那雾还像有了生命似的,不时想从门缝溜进来,夹着窃窃私语。
满城压抑,家家闭户,声音都不敢高声,惟恐被雾里的东西听见。
惟独此时的明州城心位置,香案后面,披发仗剑的男子,却显得姿势放松,随手从香案上拿来了鲜果吃着。
看出了案边的胡家第四代长孙女对他们的决定似乎有些不解,表情并不轻松,便也淡淡笑了解释着:“之前你猜的其实不错,带你来,也是为了摸这小孩子脾气。”
“但说到底,这是一件大事,不能由了小孩子胡来。”
“当年,若是他们这一脉的长房大爷,也就是你胡显爷爷,若未与我们分家,接了镇祟府,那大家都是放心的。”
“哪怕是分了家之后,若是由他父亲,你胡山大爷继承了镇祟府,他向来处事稳重,又是长子长孙,我们也没什么话说。”
“但偏偏,你胡显爷爷与咱们分了家,便即死了,胡山大哥离了从上京出来没几年,人也没了,倒是轮到了这个从来不曾在青元住过一两日的毛头小子,继承了镇祟府……”
“他甚至都不知道镇祟府是何等要紧的担子。”
“咱们青元胡家,世代为皇都守锏镇祟,划分阴阳,但那也只是代行皇权,直到二十年前,才由先皇下旨,将这镇祟府真个交给了我们。”
“可以说,从那时起,咱们胡家这个镇祟名号,才算是做实了,但也偏偏,因为这份担子太重,怕搭上了整个门里人,才没奈何行了分家之举,以守福泽。”
“但这可不代表镇祟府便与我等无关了,更不代表是他的东西!”
“……”
说着,面上倒是有了几分阴沉,冷哼道:“也是那白家奶奶心眼子小,倒真觉得与我们划清了界限,二十年来不通信,连五煞都逐出了门,那可是先皇御赐,托孤镇运之物……”
“……竟被她藏在了深山二十年,不得出世,看看如今走鬼门道成了个啥?”
“我知道你还顾念着,不想闹得太难看,但咱们过来,并不是眼馋了镇祟府或什么的,只是不能让他如此任性,败坏了这镇祟府的名头。”
“他可以拿着镇祟锏,但却不能胡闹,身边要有人帮衬,只是他对咱们有意见,又不知如何处理,才一直躲着。”
“躲了这么久,倒把人的耐心也拖没了,事态自也越来越紧迫。”
“如今到了这一步,倒要看他还能抻多久,真到了下不来台时,他身上这罪过可就大了。”
“……”
听着香案后面的三叔胡峰耐心给自己说着,但这位胡家四代长孙女胡溪却始终无法释怀的模样,她抬头看了一眼三叔,低声道:“但我们也抻不住,最多三天,城里便会开始死人。”
这一句话,她便说到了点子上。
起这么大坛,香案上供的却只是三牲六祭,本来就只是一个笑话。
以这位三叔的道行,本身也撑不住这么大的坛。
真正撑住了这个坛的,其实是明州城内整座城的百姓,靠了他们的活人气来起坛。
但也正因如此,坛起的时间越来久,对这城中百姓的活人气消耗越大,早先那位胡家堂弟一直拖着,不肯见面,就让她的事情越来越难办,自身便曝露了很多问题。
而如今那位堂弟若还是拖着,后果更严重,只需三天,这城里便会有人死,而且,是大批的死……
这等大的坛,其实有一个最好的破解方法,那便是拖。
拖上三五天,其坛自破。
她还真有些担心,那位胡家堂弟,会不管不顾,拖到让城中人骑虎难下之势,总不能堂堂青元胡家,真要让这满城人死?
可那主事法坛的三叔闻言,却笑了起来:“若他真能抻这三天,我倒会佩服他了。”
“只可惜,若是这样,明州也就跌破了份量,这后果,他能受得?”
“再者,饿鬼军最多只需要两天,便会尽数引到明州来,到时候明州就食,所向无阻,他难道还能拖着不出手?”
说话间,他抬头向了身后的楼上看去,在那楼上最高之处,另外两位胡家族叔,正守着一尊泥塑,寸步不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玩味:“……而这,恰是我们在等的。”
“曾经的他,有胆量斩了五煞恶鬼,如今,却真要看他忍到几何,才肯出手斩了这位官州府神了……”
“……”
不知为何,胡溪看着三叔自信的表情,竟不由得有些担忧。
却也恰在这时,忽然之间,死寂一片,只有香火烟气弥漫的明州府城,不然何时,骤然有一阵阴风刮了起来,将香案前面的一缕香火烟气吹得打起了旋儿,幽荡荡的升腾起来。
“这么快?”
乍一瞧见这动静,胡家三叔都慌忙丢了手里的果子,猛得站起了身来,细细一观,表情却又变得瞠然:“就这点本事?”
……
……
便在不久之前,朱门镇子上,听胡麻细细讲了一番,张阿姑与七姑奶奶都各自有些惊悚,却又有些迷茫,但还是慢慢的下定了决心。
张阿姑找左护法沈红脂借来了纸笔,写了很多的信,每一封信上,字都不多,但却叠起来了很高的一摞,直写到后半夜,才请沈红脂帮着设起了一个大火坑。
她认认真真焚香,拜鬼,先拿出自己怀里那块令牌来,在火坑前拜了一拜,然后才跪倒在了火坑之前,慢慢的告拜着:“我是老阴山冯县洼儿村头张阿姑,逢明州之难,请诸位同行搭手。”
“信由我出,令自我起,明州恶鬼猖獗,粮食断尽,只为护村间乡里,设起一坛,以退恶鬼……”
“……”
她本是乡里人间,满嘴乡里的话,如今来到了朱门镇子,接触人多,见得世面也大,便下意识改了乡音,努力去讲官话。
只是官话也并不标准,却可以听出她的认真。
告拜之中,她缓缓停下,默默沉吟:‘掌柜小哥说的事情,太大,俺无法全搞明白,只知道于此乱世,潦倒求活,不能破了规矩,规矩再是不公,也是穷苦人最后的活路……’
‘所以,这封信,俺不是替镇祟府发的,是以自家身份,求各位乡邻相助……’
‘……’
想得明白了,她才将自己写出来的信,一封一封,皆填入了火中,伴着烈焰舔食,纷纷化作了灰烬,夜色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小鬼受邀而来,纷纷拿到了信,又遁入了夜色之中。
“七姑奶奶,咱们这是干啥去?”
而在另外一边,几只最近伙食太好,吃得腿粗肚子大的黄皮子,却也簇拥着一位头上戴着花的小脚老太太,忙忙的向了山上跑。
它们自是不解,忙忙的问身边那脸色凝重的七姑奶奶,但却见这位平时似乎啥都懂的七姑奶奶,如今也是一脸的迷茫,只是装着神色镇定的样子,道:
“吃席面哩,这回遇着大场面了,不光咱能吃,各处里的好姐妹,都能跟着闻个味呢……”
“……”
“咦?”
身边几只黄皮子闻言,都兴奋了起来:“这得是多大的席面?”
“不知道!”
七姑奶奶道:“反正听着,怕是比这北边那座大城还要大哩,咱们只是请几个人,便能坐正席呢,怎么可以不好好的使把子劲?”
边说,边爬到了山巅之上,从旁边的黄皮子手里接过了破琐呐,鼓足了腮帮子,就用力的吹了起来。
一霎那间,无形气运触动,琐呐声伴着这老阴山里吹出来的阴风,纵横交织,远远的向了四方刮去,一霎那间,也不知惊动了多少隐藏在了明州犄角旮旯里的精精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