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来不该问后面这句,但还是没忍住,实在是这拦路的东西,也太古怪了。
“干什么的?”
七姑奶奶骤然大怒,手里的烟杆子在轿子扶手上一敲,道:“七姑奶奶,是过来给你们讲理的!”
一群人不听还好,听了,却更有些迷茫了,倒是那黑色轿子里,隐约响起了一个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所以,那……个人,居然真找了你这么样的……”
“……来代表胡……代表他说理?”
“……”
“咋的,七姑奶奶不能讲理?”
夜风都仿佛变得安静了许多,轿子里的人仍在诧异着,七姑奶奶却是有些生气了,你若质别的,那七姑奶奶心大,倒是不会在意。
但你说七姑奶奶不讲理,可就有点过分了。
因为咱七姑奶奶自打前几天搬到了这个地方,全凭“理”活着,多少乡邻都信着咱呢?
可听着七姑奶奶的话,轿子里的人却不说话了,似乎快速的想着什么,而一边的天命将军,低头看了一眼黑色轿子,旋即神色微冷,已分明了些烦躁。
缓缓按马,上前了几步,沉声道:“咱们无意扰了百姓,也不愿冲撞了仙家,只是要去前面庄子里,找个人而已。”
“那庄子挂着红灯笼,是红灯娘娘手底下的,想也不是仙家的香火地,既然仙家怕我们动静大,那我们便熄了灯笼,只是去到那庄子里,把人找了可好?”
“红灯娘娘手底下的又怎样?”
七姑奶奶一听,便有些不耐烦了,道:“那红灯娘娘,就是咱的小姐妹。”
“你们来了这个地方,说着讲规矩,但也就老实了那么几天,现在到处杀人抢粮食,冲撞了多少百姓,坏了多少规矩了?”
“乡里乡亲的都骂你们的,连口救命的粮都不给人留,只是七姑奶奶咱心善才不与你们计较,但今天咱既然过来了,就不给们脸了。”
“说了不行,那就是不行,你们从何处来的,那就回何处去吧!”
“……”
“你……”
那天命将军听了,已是忽地皱起了眉头,而轿子里的人,倒是先颤声开了口:“很好,你就是这样代表胡家讲理的?”
“你……你既是担了这讲理之命,难道,你就都认不出我来?”
“……”
“诶?”
七姑奶奶瞪着俩绿豆小眼瞧了瞧轿子,迟疑半晌,怪道:“这人怕是癫了吧?”
“你在轿子里,连个帘儿都不掀,我怎么认你?”
“……”
轿子里的人听着这胡搅蛮缠,倒仿佛故意带了些羞侮味道,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
但眼见掰扯不清,旁边那位天命将军,却是脸色一冷,忽然一抖马缰,高头大马,竟是直接向了前方逼来。
这马可比七姑奶奶高出了好几倍,夜色里森然逼来,顿时压力极大,把七姑奶都吓得脸色一变,鞋底子都退了下来,轿子里面的人见了这动静,更是心里一惊。
可眼见得这位天命将军便要直接纵马逼到七姑奶奶面前,七姑奶奶身后,忽地一阵阴风刮了过来,就见得沉沉夜色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上穿着红衣棠,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娃来。
关键是这小女娃身上,还背着一柄硕大的鬼头刀,一溜烟的到了跟前,向了旁边轿子上的七姑奶奶身前,直接一送:“呐!给你的。”
七姑奶奶正被那马上的无礼家伙吓了一跳,心里也想起了胡麻之前叮嘱过,若是遇到了不听劲的,便要回庄子里去拿刀,只是对方来的着急,自己却是一时半会,抽不开身。
一见小红棠给送过来了,顿时大喜,慌不迭的,便要伸出手来接,但殊料这刀太重,她这一把抓不住,顿时这刀掉在了地上。
“嗤”的一声,与这半裹了刀刃的木鞘分开,刀身却是直直的插进了旁边的地下。
一时刀身发出了“嗡”的一声震鸣,连带着刀柄处的鬼头之中,衔着的黑色骨头都晃了一下,霎那间,煞气四溢。
那位天命将军,顿时脸色大变,猛然抬袖遮面,连带着那顶黑色轿子,以及跟在了轿子旁边的侍女,天命将军下属,同时被这扑而来的煞气吓了一跳。
仿佛身体里都有某种恶鬼哭嚎之声响声,身后打着的幡子瑟瑟颤抖,跨下的马都唏律律人立起来。
“怎会有这等凶物?”
那位天命将军心里惊恐着,眼睛发红,伸手向了马侧的兵器摸去。
“停下!”
可也在这一刻,一片慌乱之中,那黑色轿子里的人,却骤然大叫,她的惊恐,似乎不仅是因为这轿帘被煞气冲得晃动不已,更是看到了过来送刀的小红棠,魂都仿佛丢了几分。
一时之间,她居然也隐隐的双腿发软,有了种想要冲出轿子来,向前跪下的冲动,但心里尚未完全拿得准,勉强撑住了,只是心里胆气,实在消散一空。
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了些惶急又恐惧的味道,大声喝着:“走,速速退走,万万不可无礼!”
“什么?”
这天命将军,猛得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黑色轿子,已是满眼怒火。
“我说了,走!”
轿子里的人也是风仪大失,目光穿过轿帘看了过来:“难道你忘了来明州前说好的事?”
这位天命将军不说话了,良才,才徐徐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用尽了全力,压下心底的怒火,终于,还是勒住了马缰,慢慢向了那十几骑手下摆了摆手。
然后一言不发,任由这好容易才安抚了下来的马匹,缓缓调头,驼着他,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向了夜色深处走去。
“诶?走了?”
轿子上的七姑奶奶,都怔了一下,好奇的看了一眼这群人离开的身影,挥了挥手里的鞋:“亏你们走的快,不然奶奶我就一鞋底打过去了。”
而这轿子并旁边骑马的人,也是威风凛凛而来,沉默压抑而走,一气走出了三四里之后,才终于有人缓缓的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那位天命将军,听着声音里似乎还正常。
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轿子里的人沉默不语,似乎懒得搭理,良久才道:“什么为什么?”
“你是贵人,而我只是真理教选出来的。”
天命将军有意无意的侧马,靠近了轿子,目光显得有些冷淡,看向了轿顶,慢慢道:“你本该是高高在上,富贵人家,见事极准。”
“但怎么到了明州这么久,却一直只见你怕这怕那,什么都怕,明明早就该说好了的事情,竟是左右做不成?”
“……”
“你是怪我不该拦着你?”
轿子里的人过了很久才回答,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不悦,低声回答:“但你眼里,那只是小小精怪,却不知道,她是代表了那个人过来说理的!”
“若是说理的跟你说不通,那便是捉刀过来了。”
“……”
听到了“捉刀”二字,便是那位天命将军,也微微沉顿,然后才沉声道:“我出身真理教,对门道里的高人,向来保持足够的尊重,我也知道你在等这里的一位高人说话……”
“……但他这个架子,未免过于大了。”
“……”
察觉到了他心里的不满,那轿子里的人也沉默了下来,良久,才低叹:“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有耐性……”
“他委曲,求助,甚至抱怨,发脾气,我都可以理解,但他为何偏偏就是不肯现身?”
“不只你等得着急,我也一样,甚至还有三位叔爷,以及他们千辛万苦请到了明州来的那位,每等一天,都不知要消耗多少耐心……”
“……”
天命将军听着,嘿得一声笑,但却并不说话,但轿子里的人,却仿佛渐渐生出了怒意:“而我们愿意等,便是因为,都知道他的委屈,愿意让着他……”
“可如今,他却将说理堂官的位子,都这么轻易的给出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四大堂官代表着什么,甚至也代表着,他太稚嫩,根本就没有拿起那件东西的资格……”
“……”
说到了后面,就连那位天命将军,也有些诧异于她的口气之重,微微张口,想要说话,便听得这轿子里的人,声音忽然重了下来:
“莫抱怨了,做你的事,我们也需要尽快见到他,让他懂点事情了……”
(本章完)
第538章 天书授人
庄子外面的动静,胡麻理都没有理会。
他只是借了这样一个机会,努力的将自己肚子里这点东西,尽可能仔细的给杨弓讲了出来。
身为转生者,时常看着这世界的一些事物,觉得熟悉一些,甚至偶尔,某些事情上倒隐隐有种窥见本质的感觉,可以稍稍的预测其规律。
优越感自然偶尔会有,但真要将这些东西讲出来时,却又发现,自己前世还是不够用功,能够讲出来的,也只是些皮毛而已。
但就算是皮毛,也已将杨弓听得入了迷,而胡麻则也打起了精神,不厌巨细,先讲道理,再又结合着杨弓如今遇到的一些事情,明州的形势,细细的说给了他听。
比如真理教为何要来抢粮,为何要守规矩,那些山里的人,为什么会信他,明州城里的贵人老爷们分明是站在了真理教一方的,但为何收粮之事,反而要摊派到了平头百姓的身上。
其中自有自己前世学来的东西,也加上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作为胡家后人的眼力,自己身为门道中的人的敏锐,由此来形成了一个整体,用来给杨弓开窍。
而做这件事,一是因为杨弓来了,胡麻也需要他更坚定,更有成此大事的资格。
更为深层次的原因,也是因为胡麻知道,杨弓如今成事的根子,便在山里,无论是他那位岳丈,还是后面他会遇到的人,都会影响着他,最终将他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到了那时,杨弓是否还是杨弓,谁也说不准。
可自己如今要支持他,却还有着转生者的因素,转生者是不会扶一位不将下面人放在心上的家伙争皇帝的,如今说这些,也是在为将来打下铺垫。
一讲,一个听,杨弓竟是听得入了神,心底的迷茫一扫而空,眼睛里倒是开始生出了强烈期待与热烈。
不仅是这山里的事情,门道里的世界,贵人老爷的事情,甚至后面明州如何,明州之后又该如何,也都一一给出了建议。
而若简单些讲,无非便是九字真言: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说到这里时,杨弓对胡麻的钦佩,也已经达到了极致,他是个粗犷性子,不擅言辞,口中也仍然称呼胡麻为兄弟,但眼底却可以发现,亲近之外,更多了浓浓的感激,几乎一个头磕了下来。
倒是在说完了这最关键的地方后,两人也都放松了一些,话题才终于跑偏,一是跟杨弓说太多,也怕他记不住,二来就是,胡麻肚子里,也确实没货了……
……心里倒是愈发的明白了赶紧找一位文科博士转生者来编修天书的的迫切性。
“咦?”
“来的原来是杨弓大哥?”
“……”
而随着胡麻与杨弓的话题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情绪变得高涨的杨弓几大碗酒下肚,声音便也大了一些。
本来躲在了屋子里的周大同等人,发现胡麻请的不是什么神鬼,而是本来就认识的杨弓,也便终于忍不住,试探着伸了伸脑袋,见胡麻不骂人,便大了胆子,从屋子里钻了出来蹭酒喝。
而当他们听到了杨弓如今威风起来,手底下带着几千号人,要跟真理教拉开了阵势干上一场时,一个个的眼睛也有些发亮了。
他们也是学了本事的人,而学了本事的人,本就时时有按捺不住的冲动。
偏生跟在胡麻身边,却被护的太好,偶尔有出手的机会,但遇着的对手也往往比他们差得远,早就手痒了。
看出了他们的意动,胡麻却也认真想了想,笑道:“杨弓兄弟做的是山里的事,你们也是山里的人,真要论起来,他这保粮将军的名号,连咱大羊寨子都保了。”
“你们都是得了真传的,有了本事就想用,这也是天经地义,但你们想好,若真是想磨炼磨炼本事,那过去玩玩倒也没什么,只是心里可不能大意……”
“那是真的厮杀场,一不留神,要丢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