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怎么动静这么大,咱们凑起了两千多人,就乌乌怏怏,管不住了,但那真理教,各地方来的,怕是好几万啦……”
眼见得自己身边这几个从红灯会出来的兄弟都有些胆怯,杨弓却狠心道:“上一次打那些流匪,一开始不也觉得对方人多,打不过?”
“他们既然敢杀了过来,那咱们就过去冲他们一阵,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但这份胆量,却不能少了。”
后面骑了马的,也有几十骑,更有几百,是靠两条腿跑着的。
偏偏,这位真理教的坛主,也没想到杨弓居然敢来,对他来说,山里这里,只能算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万没想到居然有个胆子如此大的,主动摸了过来。
“这要真打了起来,咱们能顶得住?”
他们真理教的大军,并没有跟着过来,手底下带的人,都是从周围村落里临时招了起来,愿意入了真理教效力的村夫,甚至不曾真正的见过厮杀血气。
如今一见对方这般悍勇,先自胆弱,自己就把自己吓住了。
“明州人好日子过久了,胆气如此不堪!”
这位坛主也气得咬牙,但仍是不慌,直命人将自己的百鬼幡拿出,香案也搬了出来。
披发仗剑,烧香洒血,剑身向了那身前的幡上一指,顿时阴风荡荡吹了起来。
四下里只听得一片鬼哭,旁边的地面,都像是一样子变得黏乎乎的一片,隐约可见,这土下,竟是有阴森凶戾的鬼物,发出了呜呜的嚎叫,眼看着,便要从地下钻出来害人。
却也就在这一刻,冲在最前头的杨弓,已经挥着宝刀,冲到了跟前。
他身边,跟着的是从红灯会里一起出来的四个要好的好兄弟。
再后面,则是跟着他打过流匪,又一起练了半年的庄户里的青壮,虽然也不算上过真正的战场,却是齐心,知道跟紧杨弓,再乱不离左右。
更关键的是,他们身后,还有着一千多人。
哪怕这一千多人,已经有些被甩开了,但身后有人,心里就不慌,反倒是有了种越冲越猛的气势。
这位坛主脸色冷厉,然后迅速变得有些惊愕,然后很快变得恐惧了起来。
若在平时,他这宝贝,想杀掉那马上的几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气势如此之足,满身悍勇血气杀了上来,地下的恶鬼还没钻出来,便已经被这气势压住。
明明是身怀异法的门道高人,竟是任由对方冲到了身前,杨弓一刀劈了过来,他反应倒是快,急忙一矮身躲过,想要挥剑反击。
但剑太短了,划不着人,同时身后背心已是一凉,却是被杨弓一个兄弟从后面捅了对穿,这人大叫一声,便死命撑着,想要跳起逃走,杨弓却又一刀剁来。
一颗脑袋,便这般滚滚落地,眼中兀自是惶然与不解。
“都说这真理教的坛主多么多么厉害,怎么我瞧着倒像个傻子一样?”
杨弓都没想到,杀得这般容易,歪歪脑袋,提了他的脑袋,打量着道:“我都带人冲过来了,他不说拿起兵器跟我斗,居然还在这里烧香请鬼……”
“不是,就算你真请成了能咋?”
“……俺们也是跟过红灯娘娘的,还能怕你?”
“……”
对方坛主轻易被杀,余者也杀了一遍,剩下的驱散,跑得昏天暗地,甚至还有趁机躲进了杨弓这边的人马里,充作是他们身边的人的,跟着喊要打抢粮食的妖人。
再一清点这边的东西,兵器粮食,居然也有不少,这一下子,直将这伙子从山里刚刚出来的人喜的不行,欢呼震天,也勇气大增。
‘杨弓这身本事,真是学也学不来的啊,若是换了我……’
胡麻就在旁边的山上,牵了小红棠的手,安静看着下面这一仗,心里竟有着无法形容的怪异感。
他现在出了山,只是为了看看杨弓的气势,了解一下明州的形势,却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的凶猛,便是换了自己,也不会用这等冒险的法子,不过,自己怕也没法这么提振士气了。
心里只能感慨着,杨弓之所以会被这山里人选中,本身就是有原因的……
可是感慨之余,看到杨弓身边一众人都欢呼不已,阵型混乱,甚至有哄抢真理教徒留下来的兵器与粮食的,心里倒是隐隐的有些担忧之意。
有心想要提醒他一声,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如何提醒,实在杨弓领的这帮子山里人,从头到脚,各处全是毛病。
自己想要提醒,又从哪里说起?
迟疑一番,便是低叹了一声,知道大势不可逆,杨弓想要成事,欠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其中有很多,是需要靠人命来填的。
自己确实需要跟他见一面,只不过,是等他来见自己,而不是自己跑过去见他。
于是,深呼了口气,径直带了小红棠,往青石庄子而来,不再多想。
而当天夜里,杨弓等人赢了这一阵,也安排了酒肉,与手下人分吃,同时见得这边的人多了,自然也得分派一下,各人都充作小头目,各领着一帮人马,不然管不过来。
另外,既然知道真理教的人已经陆续来到,当然也要分开人马,看好各处路径,以免不知不觉,被人摸到了身边。
轮到吩咐一位身边跟了他很久的兄弟沈棒子时,杨弓虽然喝了些酒,头脑倒还没有糊涂,道:“棒子,你带三百人,去后山坳里守着,别让人摸进了咱们村子……”
“但你得小心啊,酒也不要吃得这么多了,虽然咱们这一阵赢了,也没看出对方有什么大本事,但是我这眼皮子,怎么一直不停的跳呢?”
“……”
那沈棒子喝了一大碗酒,笑道:“到了这会子,你又怕什么呢?”
“从红灯会一路跟你到了现在,咱们遇着了多少次拼命的事,不都闯过来了?”
“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能吃个三四坛的,今天才吃了一坛不到,你就管我,是不是笑话我呢?”
“……”
说着连干三大碗,真是腿不颤,身不晃,起身便带了自己分到的人马,径直往山坳去了。
(本章完)
第534章 铜人镇魇
来到了南边山坳里,沈棒子便吩咐手底下人,找地方安顿下来。
他毕竟也是红香弟子出身,机警还是有的,里里外外安置下来之后,自己还亲自检查了一遍,并安排了放哨的十来个人,每人赏了两个窝头,夜里放哨的时候吃。
却不给酒,怕吃醉。
而说是安营扎寨,但他们如今缺少帐篷兵用,也只在山坳里扎下了三五个账篷,能住上几个小头目。
其他的三百人马,却是左一拨,右一拔,分散着在这山坳各处落脚,每人找个软合的草堆,夜里抱着兵器家伙,靠着大树打个盹,就算是睡过了。
一直守到戌时,并没有别的动静,沈棒子酒量大,顺口了起码得吃个三四坛才过瘾,偏偏杨弓这天劝他小心,因此在杨弓账里时没有喝够,本来也想听话,但躺在了床上,却左右睡不着。
干脆起来,让身边人搬了坛子酒过来吃,一个人吃又不尽兴,又把身边的小头目与亲信叫了过来,只想着快些吃醉了早早的睡。
一来二去,到了子时,帐里已经吃得大醉,便是那定时换班巡守放哨的,远远一瞧,只见帐里在吃酒,两个窝头啃完之后,便觉得索然无味,也找了个草窝子,眼皮子开始打架。
后半夜里,却不知何时,山坳朝向的小路上,隐隐的出现了一个人身影,对方驱使了一只小鬼,到了营里转了一圈,回来向了这人磕头,道:
“都睡啦,老爷,全都睡着啦!”
抬头看看,月光都缓缓沉入了乌云之中。
“……”
这人便从后背上解下来了一个包袱,解开来,里面却是一尊三尺许长的铜人。
“他那百鬼幡,本来是很厉害的,若单打独斗,给了他招鬼的时间,怕是三个我都不是对手。”
“……”
他只是一个小头目,在真理教里算个供奉,但却与前头那个被砍了的坛主不同,那坛主带了五百教众,还多是从明州这里招揽来的,乌乌怏怏,极为显眼。
都是轻手轻脚,摸到了这片山坳前,便自冷笑:“第六坛坛主徐大虎,是个半吊子的走鬼人,一身本事不大,只是得到了咱将军赏赐的百鬼幡,招来恶鬼,便显得极为厉害。”
铸成了面目凶戾,怒目怪眼模样,嘴唇涂成了血红色。
“……”
“这世间之法,有的能扛住军中煞气,有的则是被人气一冲,也就不灵了。”
这些手下人答应了下来,他便独身一人,径自上了旁边的山巅,恰好俯视这片山坳,那沈大棒安排人手,盯住了左右,偏恰恰没盯着这身后的山巅,一下子便被他摸到了高处。
“刀子要快,手脚要轻!”
这小头目便道:“别的你们别问,只管见着了我的旗号,那就入阵杀人。”
此人听了这话,也只森然冷笑,叫了自己身边跟着的人过来。
“果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偏偏遇着了这些血气悍勇之人,那百鬼被人气压住,便无法钻出来害人,这才被这帮子山匪一拥而上给砍了,我只带了你们二十个过来,却要趁了这个机会,好好扬一扬咱们的威风。”
隐约间,指肚处渗出来的鲜血,竟似都被这铜人喝了下去,旁边呜呜的风里,甚至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吞咽声,而他本是神彩翌翌,如今却也渐渐变得面黄肌瘦模样。
这小头目便在山巅之上施法,拜得四拜,然后用小银刀割破了手指,便将指肚对准了这铜人的嘴吧。
但他带着的,却一共也只有二十人,有八个本就是从官州跟了他到这里的,也有十二个,原是青衣帮的弟子,在青衣恶鬼被杀后,便躲在了山里,被他下乡的时候发现,招揽到了手下。
手底下人闻言,纷纷道:“大哥只管吩咐,就想着立功请赏呢,获能先拿下了这一阵,怕不是回去了便要升作坛主了?”
“别看他被宰了,那是因为他眼力不够。”
喂得半晌,他才让过了身子,双手捧起这铜人,端端正正,摆放下来,其方位正朝着下面安营扎寨的沈棒子一众人马,身后顿时一股子阴风卷了起来,幽幽荡荡,直向了下方山坳里飘去。
山雾起处,满谷阴森,而那山坳里正昏沉沉睡着的一众人马,赫然全无反应。
这人微微抬眼,知道术成,便低低喘了几声,从怀里取出了一面小小旗子,向了下方一摇。
“爷爷摇旗了。”
有他亲传弟子在下面,立时察觉,一起向前摸去。
不多时,便见到了路边有放哨的人倚在树边睡觉,就一刀抹了脖子,捡起了这哨兵的腰作为替换,继续向前摸,竟是一路摸到了山坳里。
只见得满山坳里,这里一伙,那里一堆,居然都在睡觉,他们便也不分三七二十一,分派一下位置,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朝着那睡着的人,上去便是朝了脖子一刀,手劲狠辣巧妙,脑袋直接割了下来。
嗤嗤割肉的钝响,笃笃剁骨头的声响,噗噗鲜血喷出脖子的声音,便在这山坳里回荡个不停。
这动静,也不是没有人惊警,有人脑袋被割了下来,咕噜一声掉在了地上,顿时将身边觉浅的人给惊醒,一时看到眼前模模糊糊,有人影在晃,扑鼻一阵血腥味,便要叫喊。
可眼睛虽然睁开了,但人却还像是没有醒过来,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挣扎起来拿刀,但身子还在睡着,居然动弹不得。
由着刀子割到了自己脖子上,居然都不知道这是梦里,还是醒着。
刀起刀落,直到杀进了营帐之中,这沈棒子,毕竟是跟过红灯娘娘的,虽然身为负灵,离开了红灯会后,便没有了法力来源,但也是有直觉的机敏在身的,迷迷糊糊之中,便觉得不对劲。
猛然之间,便要翻身跳将起来。但一时间却也只觉神昏头重,模模糊糊间,只见得一个青面獠牙,满嘴鲜红的恶神,赫然正站在了自己的胸口,压着自己,无法醒来。
只看到了那雪亮的刀子,割向了自己的脖子。
一腔不甘,于此达到了顶峰。
从人牙子手里到了红灯会,再从红灯会到了如今这个家里……
好日子还没过够啊……
伴随着这个想法,他脑袋被割了下来,旋即就被人拎在了手里,声音没有发出,眼角里却渗出了两行血泪。
……
……
“杨弓大哥,是我不对,不该夜里吃酒。”
而在十里之外,杨弓查过了营帐,才刚刚回来,帐篷里睡下,却忽然梦到了沈棒子,抱着他自己的脑袋,直闯到了自己榻前,哭着道:“我跟了你,多少次必死的场面都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