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第413节

  在他身边,穿着一身青衫的孟家二公子也笑了笑,道:“这世道乱了太久了,上无皇帝圣名,下无差衙鞭笞,自然也就一个个的都忘了还有规矩这两个字。”

  “不过,里面热闹起来了,倒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让这些愚夫蠢妇清醒清醒,认清了谁才是堂上的大人。”

  “……”

  “正因为他们不过是些无知愚妇,哪懂什么堂上堂下?”

  铁骏大堂官也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他们知道了这里济粮治病,自然就赶着来了,虽然要教训一番,但又何必要让他们也填在这里?”

  “生于此地,本就是命浅德薄之辈,便是风调雨顺,他们也会饥苦缠身,难脱灾厄,如今再被草头八衰神一拜,福泽之气,再度被削,怕是真的连条命也都保不住了……”

  “……”

  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因为他也很难想象,这镇子上的这么多人,一旦福德尽数被削空,那会怎样死?

  天灾连年,病苦而死?地动山摇,受难而死?兵匪过处,尸堆山野?

  而孟家二公子听了他的话,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铁骏大人这话倒是奇怪,早先向这镇子上下的令,不也是鸡犬不留?”

  铁骏大堂官皱了一下眉头,道:“作乱逆匪鸡犬不留,守岁门道里的妖人鸡犬不留,执意抗命者鸡犬不留,高坐坛上,装神弄鬼者鸡犬不留……”

  “但如今这镇子上,何止万人,难不成还真要仗一把刀,过去将他们全都给杀干净了?”

  “……”

  “难怪都说你们守岁人不沾因果啊……”

  孟家二公子笑了笑,道:“其实倒也不是不沾因果,想来还是怕了。”

  “你们这门道,最大的问题,便是在于杀人之时,需要自己动手,面对一个两个,那是横得厉害,但是面对的人一多,人家还没反抗,自己就先手软了。”

  “……”

  铁骏大堂官听得这话,已是眉头一皱,面露森然不悦,照理说对方是十姓,评价自己守岁门道一句两句也无妨,但身为守岁大堂官,本也心高气傲,又哪里压得下火气?

  并不驳斥,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守岁人由来如此,一身本事,本该用在战阵之上,如今流落江湖,又有谁敢放开手脚?”

  “但孟公子你……”

  “先杀役鬼,又设鬼坛,该办的不该办的事,怕是干了一个遍,难不成也是因为在阴将军的事情上,被镇子里的人惹怒了,才下这等狠手?”

  “通阴孟家的公子,似不该如此缺了养气功夫才是。”

  “……”

  这话里便已是暗戳戳的骂人了,但孟家公子却忽然笑了起来,道:“好教铁骏大堂官知晓,用那阴将军来炼鬼将台,是我见到了你手里的妖尸之后,才临时起意。”

  “但我既然来了,便是没有它,我也是要炼的,你猜我为什么要把这草头八衰神,带在身上?”

  “……”

  “你……”

  铁骏大堂官确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心里竟是不由得一惊,细想起了其中因果,已是一阵心间生出了森森寒意。

  “一切都是因为胡家人太不懂事了……”

  孟家二公子轻轻叹了一声,道:“本是好好的守了石亭之盟定来的大事便可以,偏偏想法那么多,性子又如此的执拗,独占了镇祟府这等利器在自家手上,又偏躲了起来不理人。”

  “堂堂十姓之一,落得有命而无运,身贵却无福泽……”

  慢慢说着,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森冷,忽地眉尖挑了一挑,笑着问道:“铁骏大人的捉刀大堂,也离衮州不远,难道没有听过五煞神?”

  “……”

  铁骏大堂官眉头微动,他自是听过的,但却下意识里不想参与到这种话题中来。

  “那五煞神,原名叫作五利神。”

  孟家二公子笑了笑,道:“那本是用来给胡家养福泽的,但为了更好的替镇祟府来办差,他们硬是给养成了五煞,呵呵……”

  “煞气在手?好威风么?需知煞气是断福泽之物,他们胡家便是因了整个镇祟府的煞气,断了福泽,竟是落得血脉枯竭,险些断了传承。”

  “那白家奶奶,也算有些见识,提前逐走了五煞气,又自愿回归祖祠,想替她家孙儿,守着运数,只可惜,她便是有点子见识,却也有限,如今做这个,却早干什么去了?”

  “……”

  说到了这里,已是大手一挥,仿佛周围滚滚夜色,都浓重了几分:“这一镇子逆匪而已,是死是活又哪里值得这么样去关心?”

  “我来到了这里,本就只是为了造鬼将台。”

  “你嫌这镇子里的人多了,呵呵,我倒还觉得,这里的人再多上一些,才叫好呢……”

  (本章完)

第464章 骑马仗刀

  “当初只觉胡家镇岁法霸道,如今瞧来,孟家的通阴术也不差……”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领着小红棠,小红棠怀里抱了一个火盆,已经走到了街上,也看到了这个石马镇子,已经被迷雾诡异的雾气所笼罩,四下里一片哀声。

  一钱教的账簿,一笔一笔做的清楚,这灯火福会,也是经过了好生设计的,怎么如今瞧着,居然一触即溃?

  那用邪物养出来的十缸福泽,便是赐福给一府之人,便也够了,但是面对着孟家人的手段,居然才只撑了这么片刻功夫……

  只能说,一钱教与对方相比,差得实在太远,积累多年的福泽,被人家轻易拜掉……

  “小红棠,将火盆点起来吧!”

  胡麻走出了屋子,深深的呼了口气,道:“点了火盆之后,你就在火盆旁边一直守着,一旦火盆熄了,那就跑,跑快一点,如果遇到了危险,篮子里的东西都可以用。”

  小红棠听着,眼睛都亮了几分:“所有吗?”

  胡麻点头:“所有。”

  小红棠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好的好的,你快点让火盆熄了啊……”

  “?”

  胡麻都怔了一下,心想以后孩子教育这块得抓一抓,不然小红棠就要学的跟红灯娘娘和妙善仙姑似的了……

  心里觉得好笑,却也大步的走出了屋子,站在了街道上,刚刚自己身边,还是人群熙攘,如今却是一片衰声,耳间听得无数哭喊呻吟,眼中看到的一个也是一个个脸色灰败的百姓。

  甚至有人看到了人影出来,下意识的便想伸手求救,但胡麻却是直接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同时抬头看向了镇子的上空。

  他如今神魂凝炼,修成了法相,感应也自灵敏,在此之前,也只能感觉到滚滚阴风盘旋汇聚,心里毛躁,惊恐,但却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但如今看去,却能在这夜空与弥漫的黑雾之中,隐约看到高大的身影,一身颓败坏气,迷迷蒙蒙,向了这个镇子的方向,手里举着四柱香,缓缓的,向了镇子叩拜。

  身形转上一圈,足有八个。

  隐约间可见其身穿长袍,头戴草冠,将镇子团团围住。

  每向了镇子拜上一下,镇子里面,那种让人不安与不舒服的气氛便多了一层,穿街过巷的阴风,也仿佛更猛烈了一层。

  而在这压力下,胡麻竟莫名的生出了些许兴奋。

  自从修炼成了法相,便没有痛快的施展过一次,如今倒是被撩了起来,更甚至,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法里自带的狂妄,也让他渐渐的生出了几分豪迈。

  “马爷,要不要出去逛逛?”

  深呼了一口气,他忽然低声说道,这声音自他口中说出,但站在他旁边的人倒有可能听不到。

  这正是他入府之后,七窍层面的三个小绝活之一,鬼低语。

  另外两个是白芒针,恶魂息,分别是借由双眼与鼻窍施展出来的本事。

  话一出口,客店里马厩里,那匹在灯火福会开始时便无精打采的趴在那里,阴风刮起来时,却站了起来,焦躁不安,甩头摆尾的马爷,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唏律律……”

  它忽地兴奋起来,鼓起了全身的力气,猛得马首一昂,连带着拴了它嘴上缰绳的马厩柱子,都一下子被它挣断,马厩翻了半边,将那头无辜的驴与其他人的牲口都砸在了下面。

  然后马爷双蹄飞扬,直冲出了客店,也不管身边的一片哀声,径直向前冲去。

  老算盘就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怀里抱着一杆皱巴巴的小旗子,缩着脑袋,看向了马爷兴奋奔了出去,似乎知道它想做什么,也不拦着。

  只是无奈的叹:“这都叫什么破事呢?”

  “跑到人家面前来做对付人家布置?”

  “你小子也是,人家打一巴掌,你忍着不就完了,你不忍,那这世道可是要直接乱起来喽……”

  “……”

  “多谢!”

  胡麻看见马爷兴奋的自街道一端冲了过来,便抬步跳起,跨坐在了它的背上,一口恶气吞吐,便要冲出镇子,却又忽地感觉,手里仿佛还缺了点什么。

  神魂出窍,感知灵敏,也仿佛听到了这镇子的某处,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心里忽地一喜,便也立时纵马向那个方向冲去。

  铁匠铺子里,锻刀的老师傅,也正趁着这镇子之上,邪气阴森,福泽败坏,拼上了一条老命,将这刀锻至了火候。

  然后用大钳子将这刀挟起,猛得伸进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太岁血里,青烟忽地升腾了起来,隐约间,众弟子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凶戾森然的怪笑。

  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大小伙子,身强力壮,每日锤打锻铁,养得一身好体魄,也有一身好胆气。

  但是被这凶刀一逼,竟是同时吓得头皮发麻,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好刀,好刀……”

  老师傅举起了这柄刀,死死盯着,竟仿佛也着了煞一般,竟是厉声大笑了起来:“我老头子入了门道多年,也不知打造了多少好玩意儿。”

  “但我也不知为什么,锻造这刀,却像是着了魔,入了迷,这身本事,倒不像是我的,而像是有人借了我这身子骨锻刀。”

  “这,这不是我能锻出来的刀,但是……但又确实是借了我的双手锻出来的啊……”

  “……”

  他满口迷茫混乱,大声夸赞着,表情忽喜忽怒,如同癫狂,叫声里,竟是又忽地声音一沉:“不对,不对,还差了一点东西的……”

  “这等好凶兵,怎么可以没有东西祭刀,祭刀……”

  “……”

  他口中呢喃着,眼神居然也冷厉起来,看向了周围的徒弟们,顿时吓得徒弟们脸色惨白,纷纷的向了屋子边缘退去,似乎生恐师傅会挥刀杀过来。

  但这老师傅却没有冲过去,只是阴森的目光一个个的扫过了他们的脸,总觉得不满意似的。

  但无意中一低头,却是在旁边装了太岁血的桶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时之间,眼睛里面,充满了血丝,眼底逐渐出现了一丝丝的狠辣,以及被附身了一般的痴迷。

  那刀锋,竟是不自由主,在缓缓的,向了自己的胸膛,一点点落下。

  但也就在这时,却忽听得铺子外面,有急烈的马蹄声快速靠近,奔雷般的蹄声里,有一个声音沉喝:“偷奸耍猾的东西,既已出炉,还不快来?”

  “唰!”

  听着这话,快要落在老师傅胸膛之上的这柄刀,竟忽地颤了一颤,老师傅身不由己,胳膊挥刀,将这刀扔出了窗子去。

  也是直到这刀出了窗子,他才一口气喘了回来,钳子当啷一声落地,迎着铺子里这么多伙计惊恐的眼神,仿佛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啪!”

  身骑快马,从铺子外面掠过的胡麻,恰好一伸手,便抓住了这把破窗而出的刀。

  刀身炙烈,犹如火碳,瞬间便已烫得他手掌皮肉焦糊,但他手掌化死,便死死的攥在了手里,横过了刀身来,迎着滚滚阴风,定睛看了过去。

  刀长三尺七寸,专斩三魂七魄,刃宽六寸七分,可断七情六欲,尚未镶嵌刀柄,但握手处却有精铁延伸了出来,锻作一颗鬼头状,鬼口森然大张,却是叼着一块黑色骨头。

  好一柄凶刀,虽是以腰刀为刀胚,如今却打造成了煞气最重的鬼头大刀形状,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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