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第303节

  一位老人叹惜着,把这村子里的古怪,给胡麻讲了出来。

  这叫张大牛的,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莽汉,如今也才二十五六岁,他自幼家贫,却天生身子骨强壮,生得足有八尺,臂膀上有着千斤力气。

  村里有人杀猪,换作别的,得三五个人摁着才行,可是他来了,一手摁着猪,一手拿刀捅进去,简单粗暴。

  而他又不仅是力气大,也能吃,平时窝头加野菜糊糊,就没有吃饱的时候,赶上了红白喜事,那更是难得可以吃个半饱。

  曾经村里的富户也与他斗趣,趁了一回杀猪,割了十来斤一块生肉给他,他就拿了刀子削着,一块块擦着青盐粒子,就这么狼吞虎咽的吃了进去。

  就这还不饱,喝了两碗猪血汤溜缝哩!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这样的,天生就该去当兵,战场上杀匪,还能吃饱。

  而如今,村子里出了事的,却也恰好就是这位莽汉。

  事情得是三四天前,一个来到了镇子上卖肉的人开始说,那人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盖着脏兮兮的布。

  来到了村子里面,便敲起了锣,引得村人过来,便一下子将布揭开了。

  出人意料,这车上放得居然是一条一条,鲜红细嫩的肉,据这卖肉的人讲这车上有獐子肉,有猪肉羊肉牛肉免肉,各种都有。

  不拘什么肉,一个铜板割一斤去,便宜的简直不像话。

  村里的人也不傻,总觉得有问题,犹豫着不敢买,这卖肉的也不强求,只是在柳树下有一声没一声的吆喝着,旁个村民,还忍得住,这莽汉却被吸引了。

  他本就是个馋肉的,可一年到头又吃不上几回,早先有人家里的鸡掉粪坑里淹死了,发现时烂了一半,他都得捞回来洗洗干净了吃呢。

  更何况,看着这车上那一块一块,赤条条红艳艳极为诱人的肉?

  虽然手头紧,还是摸出两个铜子,割了两斤肉,带回家里,便烧水要炖。

  但他太馋,一边切着,一边先往嘴里塞了两块。

  一吃之下,竟是眼睛都亮了,不等这一锅煮熟,便被他连吃带塞吃了个干净,忙忙的在家里翻箱倒柜,家里的一点米都掏了出来,赶出村去,追上了那卖肉的,又换了二十斤。

  煮在了锅里时,那散发出来的香味,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闻到了,竟是煎熬一般,难以自持。

  忙忙的也有人去找那卖肉的,却已经走的不见踪影了,这些村民,也只能忍着,但左邻右舍,一直只闻到了那肉香味,到了夜里,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终于有人把持不住,便爬起来,敲开莽汉家的门,打算讨块肉吃。

  可是到了莽汉家里,却发现莽汉割来的肉早已吃光了,连煮肉的汤水都喝了个干干净净,但那香味,又是怎么来的?

  “后来呢?”

  听了这些村里人的讲述,胡麻便也好奇的问道。

  “后来……”

  引路的老人却是叹了一声,道:“你跟着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边说着,边指着道边一个门户破烂的人家,道:“这就是大牛的家了,你进去瞧瞧?”

  见他似乎不太敢进来的样子,胡麻便笑了笑,道:“好。”

  撩起衣衫前摆,便推开破烂的木门,走了进去,在他打开门的一刻,这些引他过来的人便都慌忙的向后退了几步,仿佛怕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只在外面跷起了脚,向着屋里叫道:“大牛家的,出来迎迎,咱帮你家请了走鬼先生来了,能救你家大牛的命哩……”

  “吱呀……”

  在胡麻走进了院子里面后,那堂屋的门才被打开了里出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努力才能辨认出是个妇人的人来,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孩,畏畏缩缩的抱了她的腿,躲在后面看着胡麻。

  胡麻看向了她,微微凝眉,但旋即便笑了笑,温言道:“我是路过的走鬼,听人说了这里有事,便想着来瞧瞧,许是能帮忙哩!”

  (本章完)

第322章 人祈福,鬼造煞

  “是哩,是哩……”

  迎着胡麻的笑脸,那黑瘦的妇人没大见过外人,下意识躲着,说话都结巴:“先生来的好哩,俺家男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干不动活了哩……”

  “俺跟孩子守着他,这几天身子上也有点不对劲呢……”

  “……”

  “无妨,我帮你们看看就是了。”

  胡麻笑着说了一声,客客气气的向这妇人作了个揖,却是对这家里的妇人,一样守着礼节。

  但乡下人家,哪见过这等阵仗,一下子就更慌了,她也隐约记得,这时候得还礼,只是扭扭捏捏做不出来,话都不会说了,只是慌忙帮着胡麻推开了门,请他进屋里看看。

  如今夜色已然降临,屋里也没点油灯,黑糊糊的,伸手不见五指。

  但胡麻也不挑理,只是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吹得着了,迈进屋里来,便先闻到了一股子腻腻的香味,还有些咸湿气息。

  他不动声色,先向桌子上一扫,放着一盏油灯,便用火折子点亮了,然后端着油灯,向屋子里扫了扫,温暖的灯光,渐渐充盈了这个屋子。

  胡麻也不答应他的话,只是端着油灯,靠近了他,仔细盯了一眼他的脸,然后向着这个男人笑了笑,便抓着他的被子,一下子给掀了起来,定睛向他看了过去。

  靠了墙的脑袋被灯照着,却是个头发篷乱的男人,他伸手遮住了油灯光芒,也略反应了一下,努力的想要支起身子:“老爷,老爷是哪里来的?”

  嘴里虽然说着,但却是连爬也爬不起来。

  这男人吃了一惊,口中发出了几声模糊的呻吟,身子倒像是害羞似的缩了起来。

  当然,也只是这么想着,却也不敢问,更不敢拦着。

  这一看,总算知道了这个男人为什么干不动活,也爬不起来了。

  胡麻看过了那床上躺着的男人,便又给他盖上了,笑了笑,端着油灯转过身来,照向了屋外的妇人与孩子,同时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

  “可是想找人做工么?我有的是力气哩,一人能顶四个……”

  胡麻便自己看,这屋里没分内堂侧室,只是在西边,垒了一张土炕,上面堆着些破破烂烂的衣物与一张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被子,隐约可见被子下面,遮了一个人。

  再转头看向了外面院子里,他也看清了那妇人的模样,和这床上的男人一样,同样是身上这里少一块,那里多个洞的,空荡荡的裤管下,是两条没了半点肉的大腿骨。

  妇人抱了孩子,仍只是在屋外守着,不曾进来。

  看着像是眼睛不舒服,抬手揉了揉,可是眼里看到的景像便已经不同了。

  早先胡麻跟张阿姑学过几种可以让人见鬼的法子,但如今他开始了炼化七窍,日夜滋养,这观阴的法子倒更简单了,只需揉一揉眼睛,双眼灌满阴气,便可以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见的事物。

  只是借了油灯光芒一张,也能看到,那男人身材高大,靠了墙躺着,被子都盖不上全身,露在外面的两只脚,枯瘦如柴黑黝黝的。

  行事有点粗鲁……

  一层层干瘪粗瘦的皮,凌乱的搭在他身上,已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活像一只破麻袋,随便的披在了身上,裂口与孔洞里,甚至还有嘶咬的痕迹。

  他已经用上了守岁人的法门。

  “……”

  他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肉,这个男人骨骼粗壮,分明是个极壮实的,但身上却到处都是窟窿,露出了一大块一大块的骨头。

  就连屋外的妇人,听见这动静,都忍不住要伸头进来看,感觉这次请过来的走鬼人,怎么好像与自己认识的不一样。

  “呵呵,没事,没事,你躺着,我就看看。”

  就连那小孩,也只用一只只剩了白骨的手,抓着他娘的棉裤,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空小心看着屋里。

  可与其说是小孩,倒不如说是一只小鬼,身上全是垂落的皮肉与血肉剥落的伤口,跟他一比,小红棠那都美到天上去了。

  再抬头,向了墙院外面看去,却发现带自己过来的村头老人,已经不见了。

  “所以……”

  他也不慌不忙,帮着炕上的男人,掖上了被子,转头向了院子里面,也不知是人是鬼的母子问道:“那天他吃完了肉,发生了什么?”

  “他……他吃了肉……”

  那婆娘也不知是因为不知道胡麻看清了她如今的模样,还是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仍是胆怯畏缩的样子,喃喃的说着:“就睡下了……”

  “他,他馋哩,十斤肉全下肚了,俺跟孩子只喝两口汤,饿哩……”

  “村,村里人还想来俺家借肉,可俺家的肉也全被他吃光了,孩子也吵吵着说要吃肉……”

  “……”

  “明白了……”

  胡麻看了一眼炕上,只见那莽汉仍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没有半点反应,可又时不时动弹一下,仿佛没死。

  他身上空空荡荡,不剩多少肉,但仍然可以看出斧子劈砍削割过的痕迹。

  恰好那床前,就扔着一把斧子。

  “呼……”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正想说话,却又忽然听到,村子里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无数扇木门,被人急急忙忙推开的声音。

  一阵夜风拂来他竟在这夜风里,嗅到了隐约的肉香。

  “哎呀……”

  刚刚还呆呆回答着胡麻询问的婆娘,也忽地眼睛亮了,忙忙的喊着:“大毛,快去拿碗。”

  “有人家里在炖肉哩,咱们也得去讨两块吃……”

  “……”

  不用她说,那一条手臂都只剩了骨头,另外一个袖管子空荡荡的小孩,便已经冲进了灶房里,嘴巴叼着一只碗跑了出来,嘴里竟还在模糊的喊着:

  “走哩,走哩,娘啊,晚了被人吃光了……”

  “……”

  娘俩慌忙的向外跑了出去,身后一阵叮哐声,竟是那床上的大牛,在拼了命的往床下出溜,也想跟着跑过去。

  胡麻也不阻止他们,只是先安抚了一下,身边感觉到了什么,正炸了毛的小红棠,然后将她抱了起来,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

  双足顺着屋墙,就爬到了房顶上,向了四方,定睛看去。

  如今居高临下,这一眼看过去,便只觉得一阵阴气扑面,几乎冻结了全身血液。

  这已经不算是阴气,而是一种黑蒙蒙的,让人从本能层面便感觉不安,周身汗毛都要炸起来的气息。

  或者说,煞气。

  只见刚刚还死寂一片,油灯都没点几盏的村子里,已是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推开了门,鬼一样的人从屋里钻了出来,手里都拿着碗、盆,甚至还有刀。

  他们冲向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也没点灯,但灶房里却隐约亮着一点火光,两个黑糊糊的人影,守在了火灶前,死死的盯着自家的锅里。

  那肉香正是从他家里散发出来的,竟是半夜里偷偷炖肉,被左邻右舍的人都闻见了,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男的慌忙拿起锄头,跳到了门边,用力的顶着,大叫着让婆娘快藏起来。

  “哎呀,张家的,分俺一块,前头俺还帮你耕田了哩……”

  “大姑舅你家吃肉,怎么不叫着大外甥?”

  “姓张的,亏你能做出这种事来,两口子半夜里关起门来炖肉,邻居来了都不开门?”

  “……”

  这男人的力气如何顶得住这些疯了一样的邻居,被人用力的挤开了,无数人涌了进来,还有翻着院墙,跳进了他家里来的。

  一哄儿全冲进了他家灶房,见他婆娘刚捞起肉来,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其他人便也慌忙抢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去她家锅里,碗里,甚至她嘴里的肉来吃。

  贪婪疯狂,眼睛都像是发着绿光,村子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鬼蜮。

  有人伸着碗,去碗里掏,有人挤在后面,脑袋都被挤掉了,也有人从裤裆下面,钻进了人群,不多时,就割了一块血淋淋的出来,生怕别人抢了,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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