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第277节

  却冷不防,身后的红葡萄酒小姐,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道:“这才是守岁人最难缠的地方啊,能打能逃,像条野驴一样,谁也追不上。”

  胡麻也没想到季堂这个人刚刚还这么凶悍,杀人前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诡异的变化,便是他也大吃一惊,不敢再硬拔,只是加快了速度,只想远远的逃开。

  “嗖!”

  另外一侧,季堂看起来愤怒凶恶,要冲过来拼命,但孰料竟是虚晃一招,向前冲得两步,便忽地回身就走,脚下趟起两道泥烟,竟是比狂奔中的骏马,还要快了几分。

  如今要逃,竟也这么干脆,同样连个招呼都不打。

  也难怪小白都对他……

  “跑了?”

  心思电转之间,她手上不停,将红线一端递进嘴巴里,轻轻叼住,然后抬眼看向了季堂。

  同样也在这念头生出来的一刻,他也莫名的头昏脑胀,居然一时之间,仿佛忘了自己正在逃走,脚下速度都慢了。

  在他身前,被他拜着的,赫然是一件红色的肚兜。

  使了多大的力气去拔,银针便往自己身体里面钻的越快。

  他忽然不想逃走了,只觉得,这一刻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只想回头,再与他们斗一场。

  “不好……”

  这种想法并没有让季堂真的转身去斗一场,只是浮现在了他的心里,便也让他奔逃的势头缓了不少。

  足足数息,头昏脑胀的他才意识到了问题:“我疯了么?还要回去再斗?一柱香时间已到,能杀就杀,杀不了便退,不是我早先定好的?”

  每次出手,他都给自己定好一柱香规矩,便是为了让自己明白:

  守岁人出手做事,一柱香时间,能做成就做成,做不成便该心里有数,要退走了。

  也正是多年来一直严格的守着这规矩,才能让他哪怕在头脑昏之际,仍然可以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做出对的选择。

  一念即此,也意识到了问题,猛得怒吼一声,驱散脑袋里的昏沉,同时身形一折,不走大路,反而直接窜向了旁边的田里,横跨田野,急向往处奔去。

  韩娘子做好了准备,想要留住我,不能再走大路。

  他抱着这个想法,踏着田间松软的泥土,一步便踩出一个沉坑,大踏步的急冲。

  可也逃出了没有多远,便忽然看到前方田间一处生满了杂草的小道时,有一位侧了身,坐在驴背上的女子,她身材丰腴,容颜娇媚,身上衣衫轻软,瞧着该是城里的富贵人家,不该在此。

  而她看着季堂奔来,却也不躲不避,只是手里拈着一株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桃花,轻轻笑着,在驴头上敲了一下。

  那驴立时嘶啊一声叫,肚皮一抖,呲下了一股子焦黄的尿来。

  尿液打湿了田间的泥土,正狂奔中的季堂,忽地感觉脚下又滑又软,自己正迈开大步而行,但是地面仿佛变成了沼泽,竟险些摔倒。

  甚至这沼泽之中,还带着一股子尿骚味。

  “那韩娘子还布下了高手拦我?”

  季堂心中暗怒,有了一种冲上前去把那驴背上的女人撕成碎片的冲动,但还是咬紧了牙关忍住,用力在土中拔出了右腿,然后左腿点地,猛得向前一跳。

  他以双腿奔逃之时,势若奔马,气势雄浑,但如今只用了左腿,竟是一下子跳起了丈余高,三四丈远,落地之时再次用力一点,便又跳得更高,更远,转瞬间便拉开了距离。

  “飞毛腿?”

  就连那田间小道旁,驴背上的女子,都微微惊讶,然后抿嘴微笑:“只可惜是个瘸腿。”

  “没有办法了……”

  季堂知道这一遭形势比自己想的还糟,长时间的奔逃,他只觉身上的银针,都已经往肉里钻了一半,未知的危险让他心惊不已。

  心下一横,逃出了这片田野,便忽地一转头,向着前方镇子外面的山沟方向冲去,那里是他让大长老与八大金刚,召集来了小头目们分赃并解散的约定地方。

  若可以自己逃走,那绝不会把危险带去给他们,但如今自己遇了难,但少不得也要借了他们的力气抵着。

  到了人多的地方,自己的办法可就太多了。

  哪怕只是让他们暂时护住自己,让自己有机会将银针拔出来也好。

  可是他全力急冲,终于赶到了那座自己门人聚集的小山沟之时,却是忽地闻到,一股子强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连他都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血腥气味不是来自于自己身上。

  到了这里的第一眼,他便只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上穿了黑色袍子,披散了头发,看不出年龄有多大的人,他的身前,点了一个火堆,正蹲在火盆前,烤着他手里的刀。

  或者说,烤着刀上的血。

  如今已经快要烤干了,滋滋作响,散发出了一股子焦糊气味。

  而在他身后,季堂看到了乞儿帮的八大金刚,刚刚还在侍奉自己的大长老,以及自己从各个地方召集过来的小头目。

  他们全都已经被人砍死,身体在那个黑色袍子的人身后,摞成了一座山,如今他正在烤的刀上面的鲜血,想必也就是从这些人的身上砍出来的。

  “季帮主,别担心,手底下的人,我已经帮你谴散了……”

  察觉到季堂急奔过来,那借火烤着刀的人,微微抬头,向着季堂灿烂的一笑,满脸和气。

  可这一瞬,季堂只觉头皮发麻,眼角鼓胀。

  刚刚还一心告诫,让自己赶紧逃走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甚至组织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蓦地一声怒吼,借着冲来之势,高高的跳了起来,手里那柄窃来的宝刀,以双手握住,挟着千钧力道,狠狠的向着那火盆前的男人劈落了下来。

  而那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却只是抬起头来,向了季堂咧嘴一笑,手里的刀忽地一翻,向上卷了过来。

  这刀一卷,竟是引动了火盆里的火,犹如一条火龙,结结实实接下了这一刀。

  季堂以入府守岁人的力量使出来的一刀,全都被他结结实实撑了下来,而他也只是袍角飞扬,身边火星四卷,身体却丝毫未动。

  季堂深呼了口气,终于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什么局。

  ……

  ……

  “跑啦……”

  胡麻看看前方无人的去向,又转头看着红葡萄酒小姐,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跑没影了都……

  “跑不了的……”

  而红葡萄酒小姐却只是嘴里叼着那一根红线,微微一笑,道:“只是让他跑出去看看,路被堵的有多死。”

  “当他自己都认为他已逃不出去时,才是真个对守岁人收网的时候啊……”

  “……”

  一边说着,翘着兰花指,绕在了这一根红线上,尾指在线上轻轻一勾,这根绷直的红线,便忽地发出了一声“嗡”的作响。

  (本章完)

第293章 最好的师傅

  直到红葡萄酒小姐拨动了嘴里叼着的这根红线,胡麻才意识到,乞儿帮帮主季堂,并没有真的逃掉。

  一开始她扯出了这根红线,一端叼在嘴里,胡麻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还以为是她的小癖好,毕竟鲜红的线与她白的脸映在一起,倒有种奇妙的美感。

  直到这根线被她拨动,胡麻才反应过来,这根线仿佛连接着什么神秘的事物。

  胡麻都仿佛看到了,季堂像是在拉扯着一根橡皮筋,他在不要命一样的向了远处奔逃,逃的越凶,越远,这根橡皮筋,便也积蓄起来了越强的劲,直到这劲一下子被释放。

  “嗤!”

  尾指一勾,这根被勾动的红绳,便忽然弹起了一蓬血雾。

  血雾不仅在他与红葡萄酒小姐身边弹出,甚至弥漫在了周围,仿佛四面吹来的风里,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下一刻,胡麻忽然看到一物远远的飞来,轻飘飘的荡着,如同风筝,定睛看去时,才发现,那赫然便是,正被某种东西给拉扯了过来的季堂。

  不对,不是季堂。

  只是一张皮,这张皮被无形的丝线吊着,在空中张开,倒像是季堂被扯了回来。

  甚至听着声音,都显得有些冷静。

  “……”

  “早说啊,早说你把我的路堵的这么死,我就不逃了,怪丢人的……”

  红葡萄酒小姐轻轻的抬手,便将那张人皮接到了手里,甩了甩上面的血迹,然后折了几下,放进了身边的荷包之中,向旁边眼睛都瞪得溜圆的胡麻,轻声解释道:

  “他如果不逃,直接向我冲来,我都还不一定有劲把这张皮揭下来。”

  “剥皮炼鬼?这可是入府守岁人的皮啊……”

  “入府守岁人的皮不好剥啊……”

  原来这不仅仅是外号,而是她真有这种手段?

  更重要的是,刚刚季堂看起来已经逃了很远,她居然还能隔了这个距离,将季堂身上的一张人皮,给完整的剥落下来?

  扒皮……

  他看到,季堂,正顺着远处的小路,走了出来。

  那个血人,或是季堂,一步步走了回来,忽地沉声开口,却让人心惊,如今的他,居然还能清楚的说话。

  而随着他一步一步走了回来,在他身后,有位手里拿着刀的人,仿佛有些遗憾似的将刀收了起来,轻轻的摇着头:“若不是因为那封信,真想由我来收了这最后的人头呀……”

  路的两边,戴着瓜皮帽烧香的老头,以及路的另一侧,骑在了驴上,手里捏着桃花枝的丰腴女子,皆是身材浅浅一现,然后便轻轻的隐去,不留痕迹。

  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半点皮肤,筋膜血管,皆赤果果的曝露在外,地上,被他踩出了两行血脚印。

  “但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好手,围攻于我?”

  或者说,那是一个血人。

  胡麻听着,已更是骇然,那金戈将军的凶猛他是见过的,如今再加上了这张守岁人的皮,那得炼成什么东西?

  “到了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红葡萄酒小姐竟是一下子把他身上的整张皮都扒了下来?

  胡麻直到这时,才忽然想起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外号,剥皮制衣韩娘子……

  “不过,这倒是我早就想要的好东西,把戏门不擅对付邪祟鬼神,我当然也得准备点好东西给金戈将军,它可是我对付这些玩意儿的惟一手段。”

  “与其说这张皮是我揭下来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将自己的皮钉在了墙上,然后用力撕裂,扯落下来的。”

  但还不等问出来,红葡萄酒小姐已经向着身边的胡麻,轻轻的点了下头,吩咐着。

  胡麻都一时没明白过来,人已经逃了,皮也被你扒了,又还能有什么事?但他心里忽然一动,直接转头看了过去,顿时心间微凛。

  季堂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流着血的伤口,蹲在地上抓了把土,试图洒在伤口上止血,但这一把又怎么够?

  他索性躺到了地上,打了个滚,浑身皆沾满了泥土,这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抬头,已经没有了眼睑的眼睛,死死的看向了胡麻与红葡萄酒小姐。

  若说愤怒可以实质,此时他的愤怒简直便如翻江蹈海,尤其是,他已经被扒了皮,但胡麻却从他的愤怒上,感受到了力量。

  这人已经被扒了皮,但绝对还有一战之力,甚至这会比刚才更凶猛。

  “要怪只怪你们乞儿帮没做过什么好事,这江湖道上听说了我要弄死你,多少人上赶着来帮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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