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小使鬼现在别说香了,青食都嫌弃,只想吃血食?
“这一天辛苦阿姑了。”
他长了见识,便也客客气气的,拿出了水囊,还有肉干,递给她道:“你吃这些。”
“不用。”
张阿姑道:“俺昨天晚上烙了几斤饼带着,还没吃完呢。”
“那我们便换着吃,我也尝尝阿姑烙的饼。”
胡麻还是笑着从人家手里掰走了半块饼,然后将包子与肉干给她,如今包子有些凉了,倒是可以烤着吃。
当然就算吃凉的也问题不大,经常走南闯北的走鬼人和炼了五脏的守岁人肠胃都没那么娇贯,就连跟了他们一起守在这里的周管家,也是把戏门出身,走过江湖的。
张阿姑见胡麻热情,也只好接了过来,吃了一点肉干之后,倒明显有些吃惊。
但她也没有太夸张,只是轻轻谢了胡麻一声。
夜里便守在了马车旁边各自睡着,周围有张阿姑插下的树枝,以及她烧出来的香阵,胡麻毕竟是头一天出来,也没有敢睡得很安稳,刀剑一直在身边。
但这一阵过去,居然真的没有邪祟过来,这倒有些神奇了。
平时人走夜路,都容易撞见邪祟,尤其是他们带着棺材出来,更容易撞邪才对。
而第二天起来,众人分吃了些东西,各自解手,准备出发。
套上了驴,一回头,便见张阿姑已经拔掉了树枝,破坏了那个“阳宅”,还在原地烧了些纸钱。
手里捧着香,边烧边特意祷告着。
胡麻等她做完,来到了车边,才好奇的问道:“阿姑昨天烧香,是为了避邪祟,咱也懂,今天要走了,还向谁烧?”
“……”
张阿姑道:“给这周围的冤家呀,谢它们昨天晚上没打扰咱们哩!”
胡麻好奇道:“礼数需要这么周全的吗?”
“如果不烧便走了,会怎样?”
“……”
“不烧大概也没事吧……”
张阿姑黑红的脸蛋上,倒是露出了些疑惑,道:“但这都是规矩呀,俺娘当初就是这么教的,后来遇到的走鬼人也是这么教俺的,反正什么法子有用,便用什么法子是了。”
胡麻早先在青衣闹祟时,便对一些问题好奇,趁机问道:“走鬼人似乎很讲规矩?”
“不论是不是走鬼人,是哪个门道,都要讲规矩呀……”
张阿姑闻言,倒是有些惊讶的看了胡麻一眼,道:“没有规矩,就没有法子办事呀,反正俺平时帮人除祟,就是要先讲规矩的。”
“听劝的,跟它拉上一拉,它也就走啦,若是想要点香火或是祭品,咱给了人家也就走了。”
“大家都过的不容易,守着规矩,有事就好说,谁也不难为谁。”
“……”
胡麻道:“那若是活人守规矩,冤家却不守规矩呢?”
张阿姑看了胡麻一眼,道:“遇着了不守规矩的,就得懂法子治它才行了。”
“若治不了,便做不了走鬼人。”
“……
“所以,这规矩……便是为了更好的沟通?”
胡麻倒是隐约明白了些。
既然是以沟通为主,那当然要有那个规矩放在那才好沟通。
以黄昏为界,那大白天里出来的便是不讲规矩的,讲起理来,它就理亏。
阴阳二分,那邪祟便不敢侵扰活人,活人当然也不该对鬼神不敬。
主讲一个各退一步,双方安好。
当然了,这只是最基本的,或许走鬼人起坛上供也讲规矩,比如上了供,得饶人,收了东西,也得办事。
但规矩都是需要力量维持的,走鬼人这力量来自哪?
暂时琢磨不够,但倒不急。
一时觉得自己这次找了走鬼人出来,是找对了,尤其是这位其貌不扬的张阿姑,倒似乎是个家族传承的走鬼人,见识多,人也老实,对自己没有提防,一问就告诉自己了。
再度启程,一行人却是顺了大路,昼行夜伏,直往安州寻路而来。
老实说,这年头,赶路本就是辛苦的,便是舍得使银子,也不一定找到舒适处。
经常有时候赶不上住宿,需要住在野店,或是村里借宿。
晚上能有盆热水洗脚就是好的。
尤其是,张阿姑又是一个极为虔诚且老实的人,行动坐卧,规规矩矩,而所有人都敬她是扶灵的,各种规矩都听了她的,便显得更为辛苦些。
瞧着她这一路上的许多做法,有些胡麻觉得她是有道理的,也有些觉得其实是迂腐,甚至呆板的,但也都听着。
心里只劝自己,这趟出来,是为了涨见识,学东西,所以便是苦些累些,也不说话。
直到这一日,因为晌午忽然有场雨落了下来,驴车陷进了泥里,胡麻帮着往上提了好几次,虽然雨停了,但到底还是耽误了行程,没能赶到三十里外的村镇附近去投宿。
没奈何,一行人便只能在林子边的崖壁之间,找了处内陷的石洼休息。
湿柴不易,天又阴沉,好半天才生起了小小一堆火,边烤衣裳,边烤干粮吃,这石洼处不大,不那么点那干爽地方,还要先让给驴,其他人都只占着一角,挤作一团,自然不会太舒服。
但都累了一天,被火一烘,再吃了些热热的干粮,还是困劲上涌,很快就这么睡了过去。
胡麻自出发以来,便一直夜里保持着警惕,睡到半夜,忽地惊醒。
莫名觉得一阵寒风吹到脸上,下意识便要摸刀。
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胳膊,只听张阿姑低声道:“莫动呀……”
胡麻反应快,当即停住,向外看去。
已是深夜,又无星月,胡麻还没炼活双眼,看不真切,只觉四下里一切黑不隆冬,远远的看去,前方深深的林子里,有两盏灯飘了出来。
定睛分辨,竟是两个提了灯笼,梳着头发的丫鬟。
她们轻飘飘的来到了林子外面,交织着转了一圈,嘴里轻声说着:“有过路客人呀?”
“外面天寒,跟俺们到庄子里休息一下,喝碗热汤吧?”
“……”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一圈,便又提着灯笼回去了,胡麻刚想说话,张阿姑的手却还是抓着他的胳膊,果不其然,不一会,那两个丫鬟,竟然又出了林子。
这次再看,竟成了纸人,却仍是那么直勾勾的飘着,提着灯笼转了一圈,口中木讷的说着:
“有过路的客人呀……”
“外面天寒,跟俺们到庄子里休息一下,喝碗热汤吧?”
(本章完)
第236章 林间邪祟
“那是什么?”
如今的胡麻有本事在身,艺高胆大,但如今荒山野岭,深更半夜,看到了这般古怪邪异的纸人,还是不免心里一阵发怵。
这似乎是来自于人的本能,有时候倒与本事关系不大。
不过有本事的人缓过来也快,微微凝息,压下了这突如其来的恐慌,握住了刀柄,低声询问。
“是邪祟的鬼丫鬟来了。”
张阿姑等那两个纸人,重新飘回了林子里面,才压低了声音回答:“瞧着,应该是有某个大邪祟在附近,它闻到了咱们的生人气味,便派了小鬼出来勾人了。”
“俺布了香阵,她们找不到我们,便只能在这里不停的转。”
胡麻心间微凝,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那两个丫鬟,头一次看时,还是两个人的模样,若是普通人在这时,恐怕他们看到的就是两个提了灯笼的丫鬟,又正赶上刚落过雨,周围湿寒,人人倦怠,脑子便也不清楚。
说不定就真的迷迷糊糊,跟了这两个丫鬟去喝热汤。
当然,这一进了林子,便指不定谁喝谁了。
自己是得了张阿姑提醒,头一次看她们是人,但心里留了神,再看就成了纸人。
胡麻道:“那现在怎么办?”
张阿姑看着纸人丫鬟,以及她们手里提着的一点光亮隐入了林子之中,便转过身来,手指轻轻抹向了胡麻的眼睛。
胡麻由着她手指按来,能够感觉到她指尖粗糙,想来平时也是干了不少农活,但抹过自己眼皮之后,却留下了什么东西,微微湿润,眼珠感觉一阵冰冷。
正想询问这是什么,张阿姑已经放下手掌,按住了他的手臂。
胡麻也立时会意,再度向远处瞧去。
这次再看,却是连纸人丫鬟也没有了,赫然只是看到两团鬼火从林子里飘了出来。
它们起起伏伏,一停一顿,在林子外面转悠着。
耳间依稀可以听到山风里,仍是有着若隐若现的女子声音:“过路……客人……”
看样子,这两团鬼火,才是真正的本体,无论之前自己看到的两个丫鬟,还是后来冷静下来看到的两个纸人,都是邪祟的变化。
她们确如张阿姑所言,不停的飘出了林子来回逡巡,仿佛因为知道有生人在这里,偏偏找不到,越来越着急,一圈一圈的在周围转着,像股旋风。
“给你抹的是棺底泥,能瞧见邪祟的真模样。”
张阿姑趁了它们飘得稍远些,向胡麻道:“你顾着点后面的人,别让他们发出了动静。”
“棺底泥?”
胡麻伸手小心触了触,心底稍有些恶寒,又道:“这东西抹上就能看见?”
“棺底泥,柚子叶,牛眼泪,都是能让人看见它们的东西。”
张阿姑这一路上,也习惯了胡麻爱问问题,低声解释道:“俺烧的香阵,则是让邪祟看不见咱们。”
“……”
胡麻向前一看,便看到张阿姑面前,已经烧起了四五束香,都是星星点点的插在外面,香的烟气飘了起来,星星红点,在这夜色里更是明显,但偏偏,那两团鬼火却看不见。
它们飘来飘去,有时候都与这些香烧出来的烟碰到了一起,便又荡向了远处。
“香阵?”
胡麻一边看着,一边将这些香的数量与排布方式记在了心里,然后才回头看向了身后的车把式与伙计。
这些人真是命好,这会还正呼呼的睡着,倒是不知道正经历这离奇诡异之事。
那头驴倒是醒了,紧紧的夹着尾巴。
周管家如今也醒了过来,正靠在墙壁旁边,只是他一把年纪,却是个懂事的,虽然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发出动静。
黑夜里彼此之间,都瞧不太清楚,他还向胡麻打了个手势,示意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