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点醒了这一句,对方却还是紧紧闭着眼睛,只是瘦削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胡麻皱了皱眉头,道:“我只是随手把你从水里救上来,毕竟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倒是不求你回报什么,我这庄子里全是爷们,留你一个小姑娘也不方便,你早些起来,回家吧!”
说着,便要转身出屋。
却冷不丁,刚一转身,便听得身后哗一声。
却是那床上的黄毛丫头,听着胡麻的话,竟是忽地从床上滑了下来,跪下就磕头。
“好心的公子,求你了,千万别撵我走……”
“……”
“什么叫撵你?”
胡麻看着她这害怕的样子,道:“你是哪里人家?叫什么?可是牛家湾里的人?”
“我……我姓李,叫香玉,家……家在大石头崖……”
这黄毛丫头听胡麻说的认真,更是瑟瑟发抖了起来:“我跟着管家爷爷看花灯时,遇着了干娘,干娘说,家里人不要我啦,要带我去看花儿,她带着我走了好远的路,教我规矩。”
“她说,说谁买了我,就让我好好的孝敬着,见着了好看的,就叫公子,见着殷实的,就叫少爷,如果……如果有人要了我身子……”
“……就叫相公。”
“……”
说着偷眼看了看胡麻,仿佛是在确定自己叫没叫错,又忙忙的磕头道:“公子别撵我,我学会做饭啦,也会缝衣裳,会打扫庭院……”
“看花灯的时候遇着了干娘?”
胡麻听着,倒是皱了下眉头,隐约明白,这应该是个被拐了的女娃子。
细问她究竟家在哪里,却见她迷迷糊糊,只记得大石头崖,但具体的州县却是说不清楚,也不知是被拐出来的时间久了,还是中间中过什么迷魂法术。
于是微一沉吟,便道:“不必叫我相公,更不必叫我少爷。”
“我不撵你走,但也不能留你住在庄子里,先去外面给你找个安身处,回头再托人打听一下大石头崖这个地方,若能找着你的家人,便找人捎个口信,过来接你回去。”
黄毛丫头听了,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磕头。
胡麻也是心里叹了一声,自己最多也只能这样做了。
直接撵她出去,倒确实不像话,这世道,大老爷们一个人走在外面,都讨不着活路,更何况是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
白葡萄酒小姐说过,这是个乱世,妖世,凶世,像她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甚至说,非常普遍。
自己没那好心肠,一些坏事不发生在自己眼前,也就装着不知道。
但自己终究也没冷漠到,看见这些可怜事发生在自己眼前,却仍然装着没有看到的境界。
但他确实没有将这人留在身边的打算,自己虽然也是童子身,不知肉味久矣,但也没有馋到这个程度,动不动就想着捡个丫头暖床。
尤其是这种身份存疑,不知究底的,留在身边不是自讨苦吃?
退一步讲,真的馋了,那准备几两银子,去牙行里随便挑,什么样的没有?
毕竟乱世,人命不值钱,这种黄毛丫头,还不如羊贵。
还不如当件善事,打听清楚了,送她回去。
带了她走出屋子,外面一众伙计眼神便都直勾勾的,她低了头,身子颤着,不敢看任何人,直到胡麻将她领出了庄子,来到了镇上的酒肆之中。
胡麻向那酒肆的掌柜道:“我寨子里来了个亲戚,想到城里大户人家做工,我那庄子里没个落脚的地方,便先安置在你这里。”
“这里有点银两,你每天给她安排点饭食,找你媳妇的衣裳给她换上。”
“……”
这段时间以来,胡麻没少在他这里打酒,再加上红灯娘娘会的小管事,在这周围镇子村里,那可都是能人,这掌柜的哪有个不答应的,一听便叫了老婆出来领人,银子都不要。
但胡麻还是塞给了他,又命黄毛丫头好生呆在这里,不要声张,多想想自己家里的事。
一应说定了,便顺手打了两斤酒,回了庄子里面。
这次自己接应杨弓的事,当然是件大功,周大同带人跑出去接应自己,也有苦劳。
怎么也得赏他一顿好的。
回到了庄子里,伙计们见胡麻自己回来了,便都怅然若失的样子。
“憋的太狠了……”
胡麻看着他们这模样,都忍不住暗自笑着:“都不容易啊!”
也难怪跟了二爷学本事的,若是不学守岁人的法门,便最多只能干几年。
还是得尽快给他们找找出路,不然的话,以后自己这个庄子里,也不能养羊了。
“周大同他们,倒是可以考虑着尝试学这守岁人的法门。”
回了屋子,心里也默默梳理了一番:“但其他的伙计,若憋不住,还是要钻胡同子,只要这红灯娘娘会里的血食供养着他们,便是破了身子,那身把式照样能使,能干活。”
“但这么说起来,本质上又与人烛有什么区别呢?”
“……”
默默的一叹,倒也并不多想,自己能顾上自己就不错,最多替周大同他们考虑一下。
其他的伙计,进红灯会,本来就是这个命了。
如此过了三五日,倒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城里那边的准信还没到,内院里的老仆人,却忽地出来,到镇上置办了一桌酒饭,又出来向胡麻道:
“小老爷,老爷在里面等你,要请你喝酒哩……”
“怎地忽要饮酒?”
胡麻心里想到了什么,忙起身,进了内院,就见老掌柜与吴禾妹子皆在桌前坐了,面前满满的一桌酒菜。
老掌柜神情有着挥不去的疲惫,叹着向胡麻道:“我们这就要走啦!”
(本章完)
130.第130章 打点打点(二更)
130.
2023-12-05
“啊?”
胡麻知道老掌柜早有离开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么快。
见着胡麻表情有些诧异,老掌柜却也只是笑了笑,向身边点头,旁边的吴禾妹子便端起了酒壶,给胡麻身前的杯子满上,又给老掌柜满上。
老掌柜端起酒杯,向胡麻示意了一下,轻声叹道:“我早就呆不住了,只是一来现在就走,上面不好交待,二来总觉得欠了你的,想着帮你谋谋前程。”
“如今大事已定,我别无挂碍,还不紧着走了?”
“……”
“大事已定?”
胡麻察觉了老掌柜话里的关键,顿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呵呵,你这一功,立的好。”
老掌柜笑着看向了胡麻,称赞道:“年轻人做事,果然更精进一些,换了我年轻的时候,倒不见得有这等胆量,敢拼了命去争这么一批血食,这件事上,也算是帮到了自己。”
说着向胡麻解释:“我此前,已经向上面投过荐信,只是被压了下来,也没人给个准话,想是上面人不太放心,把这庄子交到你这么个年轻人的身上。”
“不过这一次,我却收到了消息,那几位红香弟子立了这一件大功,连带着你的名声,也到了上面人那里。”
“如此一来,我推举你,便轻松多了。”
“有我做保,再有这两件大功打底,你便是年轻些,管这庄子也够了。”
“……”
“果然……”
听到了老掌柜的话,胡麻心里顿时微微一松。
也难怪,这批血食进了城里四五日,都没有赏赐下来的动静。
是赶上了老掌柜的保举,所以两件事合并作一处了?
“你有本事,这是好事,只不过……”
而老掌柜,见胡麻面露思索,并没有得意忘形,倒也微微沉默了一会,他一双眼睛,有些深沉的看向了胡麻,良久,才低声叹了一声,道:“临走前,我怎么也得嘱咐你一句话。”
“做了掌柜,便安稳修行,其他的事,少掺与吧……”
“……”
听得他话声有异,胡麻便抬头看了过来,认真道:“请掌柜的示下。”
“没什么示下,只是一句话关起门来的话。”
老掌柜摆了摆手,叹道:“现在这世道,邪祟丛生,天下大乱,那州县里的官衙,坐拥良田万亩的世家老爷,自保尚且艰难,更何况咱们这种拜邪祟割血食讨生活的血食帮?”
“那些拜了红灯娘娘的红香弟子,自入会起,小命已经交到娘娘手里了,想有二心也难,不得不挣命活着。”
“但咱们守岁人的本事是自己身上的,倒不必硬往他们那个圈子里钻……”
“红灯娘娘她再厉害,再威风……”
“……”
说到这里,老掌柜微微顿住,才缓缓说了出来:“但她终究不是个……”
“人。”
“……”
冷不丁听得这话,胡麻倒是立刻抬头,看了老掌柜一眼。
这位老掌柜,心思深沉,又担着大仇,顾念着自家闺女,虽然教了自己守岁人的本事,但也是各有算计,利用居多。
如今这番话,倒算是两人认识以来,最实在的一句了。
“掌柜的,我明白。”
他认真向老掌柜作了个揖,道:“我只信咱这一身本事,并不惦记其他的。”
老掌柜闻言,倒是宽慰,深深看了胡麻一眼。
也不知内心里,是不是有后悔过,当初那一念之差的事情。
“胡麻大哥,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啦……”
倒是在这沉默里,旁边的吴禾妹子轻轻的开了口,她穿上了一件毛绒边的黑色棉袄,系上了腰带,若是遮住了头脸,看起来倒像个小子。
如今天气渐热,冬天时她穿这一身,倒也正常,但如今穿着却嫌略厚了,但想到她的状况,却也知道只能这般遮掩着。
如今,她提起了酒壶,小心的给胡麻斟着酒,眼睛红红的。
“这说的什么话?”
胡麻笑道:“等你治好了伤,不就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