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师在尸体冷冻柜旁边还能喝得下去茶，他的眼镜反射出白光：
“剑丹，你要明白，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努力的过程。”
“所以病人全死了是吧！”
李医师稍微将身上的白大褂裹紧，毕竟这里冷气很大：
“当时送过来的燃素病患者总共有17人，都是晚期患者，有些人刚送到就死了。我的目的只是研究出燃素病疫苗，本来就很难起死回生。”
“现在还剩3个人活着，其中一个状况很不好，可能熬不过今天。另外两个有些缓解病情的希望。尤其是那个姓姜的老头，居然现在还能站着帮忙照顾病友。”
秦剑丹回想了一下：“是那个‘牛马会’的姜老头吧？他特别喜欢给儿孙做牛做马，因为自己有三个孩子所以得了燃素病也觉得够本的样子……他生命力还蛮顽强的。”
稍微谈了点闲话，确认没有人过来后，秦剑丹把自己从欧阳碎星那里学会了“时间覆写”，以及欧阳碎星提出的“一切皆为幻想”的新理论都说了。
“……大师兄认为先不要告诉师父，以免师父走火入魔。李医师你的意见呢？”
李医师在秦剑丹的讲述中，注意到了他右臂上的小伤口，那是欧阳碎星展示“时间覆写”的过程中留下来的。
“不要感染了，先处理一下。”
秦剑丹从李医师那里接过手持急救器，用这个带有多功能按钮的、类似额温枪的东西，紧贴着伤口表面喷洒了双氧水和其他杀菌液体。
“会长的确在武功方面非常执拗，先不告诉他也好。”
顿了顿后，李医师又道：
“欧阳碎星恐怕是在环石城外的无尽沙漠上，见过一些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吧。黑洞会分化出时噬者，时噬者被打败后，可能会碎片化，变成低能量态的黑雾，黑雾喜欢吃人，会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返回高能量态，又复活成时噬者……”
“这和我的部分研究不谋而合。有学者认为黑雾可能是超微型黑洞，不但彼此之间有高维连接，更是连接着不同的时间和空间。环石城那些惊天动地的异能，恰恰是由于这些超微型黑洞的存在才能实现。”
“黑雾由燃素灰烬聚合而成，姑且假设没有灰烬化的燃素水晶是‘低能量态’和‘高能量态’之间的一个‘冬眠稳定态’好了……因为长期接触燃素水晶并不会导致燃素病。”
“黑雾具有接近人类的特性，我称之为‘幻想吸附’。根据我的调查，害怕得燃素病的人，在同等环境下更容易患上燃素病。因为我们全都生活在黑洞之内，容易‘幻想成真’。”
“至于被黑雾吃掉的人类，变成阴兽后会疯狂攻击人类，大概也是因为受害者临死之前所爆发出来的强烈恐惧和恨意吧。总体来说，我相当赞同欧阳碎星的推论。”
李医师用了一大堆学术语言，听得秦剑丹脑仁疼。
“李医师，欧阳碎星说黑洞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出自百年前那艘飞船乘客们的幻想，这一点你也赞同吗？”
秦剑丹内心惆怅，他隐隐然觉得自己和琳琳都是飞船乘客，那岂不是说包括慕月在内的大家都是幻想出来的？老婆是幻想出来的这件事也太悲哀了！
李医师喝了一大口茶来润喉，然而因为停尸房温度太低，这口茶几乎已经冷掉了：
“嗯哼……剑丹你这就多虑了。我们已经知道黑洞打破了幻想和现实的界限。既然不存在界限，那么百年前的幻想在黑洞之内就是物理定律，是颠簸不破的真实！只要不离开黑洞，幻想造物就和地球时代的其他造物一样真实！”
秦剑丹这才放心下来，他又和李医师讨论了一下“时间覆写”的可能应用。李医师叮嘱秦剑丹小心尝试，以免再引发不受控制的时空乱流，把会长给卷进去。
和李医师暂别后，秦剑丹在医馆走廊上发现姜老头推着一辆担架车，车上的人脸上盖着白布，应该是已经死了。
姜老头一边走一边叹气：“老许啊老许，你怎么就没坚持到儿子们过来看你呢？我已经用李医师给的设备把你放在虚拟墓园里了，他们将来要是有心，用光影追忆见一见你还是可以的……”
秦剑丹惊异于姜老头的顽强生命力。姜老头推着老徐进了停尸间，跟喝茶的李医师交代了些什么，秦剑丹没有去仔细听。
一边朝小夏所在的茶室走，一边很难不想起小夏流哈喇子的蠢样。秦剑丹忽然发现在一间病房里，女仆忘忧正在帮忙照顾病人。
琳琳担心忘忧一直待在监控室里太闷，允许她出来自由散心，结果被李医师抓包，让她帮忙照顾患有神经震颤综合征的老太太们。
这种病症不是绝症，但也很麻烦，表现为身体肌肉不受控制的颤动，尤其在精神高度集中或情绪激动时更为明显。发作时，如果有人在旁边耐心对话，或者帮助按摩肌肉，能够起到缓解的作用。
病房的自动门没关，忘忧此时已经安顿好了几个病患，正在用小型手持吸尘刷清洁门楣周边的蜘蛛网。
玉臂高抬，蜂腰反弓，仅仅是做清洁的话，似乎没必要摆出这种审美感高绝的姿势。在秦剑丹的印象中，忘忧和妹妹们的黑白两色女仆装，裙摆很大也比较厚重，并不是为了展现曲线而设计出来的。但此时此刻的忘忧仿佛把女仆装的材质变成了绢纱，变成了黑巧克力上的白奶油，特别强调着其中丰润的肉体。
是错觉吗？忘忧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以后，貌似姿势更做作了？
看着女仆的娇好背影，秦剑丹有点“来感觉”。
秦剑丹很羞愧，自己明明许诺过不会再欺负忘忧了，却又这么容易起感觉，实在是对不起千星婆婆赠送的那张仍然躺在马甲胸兜里面的“戒色卡”。
突发奇想，秦剑丹朝着忘忧的背影使用了一次“时间覆写”！
诶？竟然失败了！？
这次时间覆写，应该是用我“有感觉”的事实覆写过去，再将忘忧的“没感觉”覆写回来才对啊！为什么我明明有覆写成功的确认感，但我这边仍然是“有感觉”呢？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忘忧终于不再忽视身后不远处的秦剑丹，她将本就不多的蜘蛛网清理干净后，很用力地，如同一匹骄傲的小马那样，走到秦剑丹身边并且擦身而过：
“少主你在跟踪我吗？还是说你饥不择食，连这里的老太太也不肯放过？”
忘忧嘴巴很毒，但秦剑丹从女仆的眼瞳中捕捉到了一抹刻意隐藏的炽热。
啊！难道说忘忧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我的时间覆写根本没有失败，只是她也有感觉，所以两两交换以后没啥差别！
哎呀呀，心口不一可不是好孩子啊……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妹妹们牺牲，结果自己食髓知味，主动缠着我不放了？我凭什么要当满足你需要的恶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假正经到什么时候！
第349章 【105】禁锢之环
秦剑丹决定对忘忧进行放置play，倒要看看女仆的假正经能持续到何时。
天气预报没错，夜龙会总部所在的第3区果然下起了酸雨。
腐蚀性的细雨轻轻洒落在褪色的瓦楞板屋顶、坑坑洼洼的墙壁和斑驳的窗户上，穿着防酸雨衣或者戴斗笠的行人匆匆穿行街头，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街道上积水深浅不一，泛着微弱的蓝色光芒，映照着行人疲倦的面容。
在一把巨大得离谱的超级大伞下面，三个壮汉和一个少数民族穿搭的少女，正在小心谨慎地移动。
这对秦剑丹来说是四个熟面孔，正是在阿依努村遇到过的“吉宝三兄弟”和小修女琳达露露。
吉宝三兄弟痴长了5岁年纪，仍然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莽汉模样，琳达露露却有不少变化。
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不再穿着修女服，而是穿着同村酒馆女招待艾丽娅那样的，保留了传统图案和刺绣点缀的民族风衣裙，又戴了用棉线和LED彩灯穿织而成的漂亮手镯。
“露露，咱们为什么要去找夜龙会的那个秦少主啊？咱们跟他又没有什么交情，他不可能给咱们工作机会的！”
大吉宝说着，把巨大的雨伞交给二吉宝，他们三兄弟是轮流拿雨伞的。
“我说不清。”琳达露露虽然不再当修女，但今年已经17岁的她仍然眸光似水，柔顺的黑色长发轻垂在肩膀上，和白皙的皮肤一起散发出健康和纯洁。
“超人擂台全城直播时，我总觉得秦少主的那张脸孔，以前在哪里见过。阿依努村已经没法再住人了，咱们来夜龙会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被时噬者修正的“错误的时间线”有时并不会完全消失，而是会出现在相关者的梦中，琳达露露因此若有若无地保持了对秦剑丹的亲切感。
“另外你们三位可不可以不再叫我‘露露’，而是叫我男性的本名啊？之前我听爷爷的吩咐假扮成女孩，是为了逃避七色组的强制变性，现在……”
“说什么呢露露！”二吉宝仿佛是信仰受到了侮辱，气哼哼道：“可爱与性别无关，就算你是男孩，你妹妹奥玛索是女孩又怎么样？奥玛索是臭的，露露才是香的！”
见吉宝三兄弟十分坚持，不得不认下“露露”这个称呼的“少女”，在酸雨幕帘之下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模仿艾丽娅姐姐的穿着，只是为了能兼职当服务员，增加一些异族风情卖点而已。你们三个这么能吃，总是打短工也不是办法，咱们看看能不能在秦少主那里得到长期工作吧。”
虽然接近中午，但是下酸雨导致能见度差，吉宝三兄弟差点和一个穿雨衣的路人撞在一起。大吉宝呲牙作为威胁吓跑了路人。
“露露你这么舍近求远，星球意志也不会高兴的！明明咱们距离落樱组更近，为什么要跨一个区来夜龙会总部找工作呢？”
露露向惊跑路人的背影鞠躬道歉，用稍带责怪的语气对大吉宝解释说：
“阿依努村名义上属于落樱组管辖，可是落樱组忽视我们已经很久了，不然也不会放任村子被黑雾毁灭。比起落樱组，我对夜龙会总部的秦少主更有信心。”
吉宝们异口同声：“露露你太天真了！”
“夜龙会少主权势滔天，愿不愿意见我们都不一定！”
“对啊！他现在一定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拿着烤鸭，蘸甜面酱和蒜香酱吃呢！”
“露露你这么香，会被秦少主盯上，收为后宫啊！”
露露温和无邪的脸上显出为难的微笑：
“我是男孩子啊。注重卫生只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秦少主已经跟内城的慕月警长结婚了，就算他按照外城的习惯想要三妻四妾，也不可能对我感兴趣的。”
三吉宝同时板起脸来，显示出对露露这番话的严重怀疑。
露露佯装发怒，但仍然控制不住地散发出安抚和舒缓的氛围：
“倒是你们几个一直缠着我，还总说怪话你们比秦少主危险多了！如果不是因为咱们同村，不是因为只留你们几个，凶巴巴的连打短工的机会都找不到，我早就逃了！”
三吉宝连声同意：“是啊是啊，我们都是靠露露才能吃得上饭的！我们一片赤诚只是为了保护你，绝对不会乱来，否则村长的在天之灵和星球意志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露露吩咐三人将大伞举得靠街边一些，以免再阻碍到其他人：
“距离夜龙会总部不远了，我问问有没有机会见到秦少主。你们可不要多嘴，这可是为数不多的可能让你们吃饱的机会！”
“是，是！”
三个吉宝依言靠到街边，为了酝酿情绪开始笑脸对人，结果他们仨笑起来更可怕，路人躲得更远了……
※※※
午餐时间，秦剑丹没有吃公会食堂，一个人偷跑到老王的炸鸡店去过嘴瘾。
留在医馆的小夏正在长智齿，只能吃流食。风间一边从食堂叫了外卖在小夏面前吃，一边要求李医师给小夏注射葡萄糖当饭吃。
丁灵听说夜龙会要出车，央求翠花带她一块去购买尼哥，顺便送她回内城的杂志社，避免自己一个人路上碰到危险。
翠花喜欢占便宜，貌似是以“免费给她登一个征婚广告”为条件，答应了兔子记者。
“老王！老样子，一份啤酒炸鸡套餐！”
秦剑丹坐在靠窗的角落位置，这是老王留给他的专用座。夜龙会少主不去吃山珍海味，而是钟情于鸡细胞动物泥为原料的廉价炸鸡，着实给炸鸡店添了不少慕名而来的食客。
食客多了以后，除了老王的两个学徒，老王新收的养女“鼠人阿枯”也经常帮忙，穿着小号防护服的小家伙站在厨房料理台上协助调配炸鸡粉，已经让大家习以为常，戏称她为“料理鼠王”。
“阿枯，最近生意如何？老王的腰最近有没有好一点？”
秦剑丹跟阿枯有过在蛛网隧道同仇敌忾的历史，也非常赞赏小小鼠人的勇气，拿她不当外人。
“托少主的福，生意好得很。”阿枯的脸上有一种历经苦难后的回暖笑容，“爸爸对我也很好，只是他的腰疼始终没有缓解，李医生说再严重下去只能换成义体脊柱了。”
秦剑丹皱眉：“是不是两个学徒再加上你也不太够啊……”
炸鸡店大厅的上方悬挂着一台边缘粘上油污的电视，此时正在播放重要新闻，一个严肃的合成女声电子音严词警告：
“本节目强制要求观看，违规者将被处以500元罚款，从你或你的监护人账户扣除。”
食客们大笑起来，纷纷嗤之以鼻。环石城的各种法规都是针对内城的，外城人连银行开户资格都没有，到那里去罚款？
秦剑丹没有笑，他注意着重要新闻的内容。
电视画面中开始展示一种金属材质的银白色颈圈，解说称它为“禁锢之环”，可以令佩戴者无法使用任何异能和任何武功。按照新颁布的“内城安全法”，任何人进入内城时都要强制佩戴。
“我屮！”食客们气得拍桌子瞪眼，有一个人大喊道：
“老子花重金买了异能罐和功夫罐，冒着变成福瑞人的风险用在自己身上，结果在内城全都不能使？”
新闻最后还表示，拥有A级居民许可的人，在内城可以豁免佩戴禁锢之环。食客们仍然在骂娘，他们要是有A级居民许可，早就不在外城混日子了。
秦剑丹倒是因为夺得超人擂台赛冠军，在获得奖金、免去之前罪责的同时，也获得了A级居民身份。
“公会里的其他人进入内城，要被强制佩戴禁锢之环……这么说一旦要去内城做危险的事情，变得非我莫属了啊。”
食客们继续骂着：“我就知道公司研究异能罐、功夫罐不是出于好心！果然是在收集数据，为了能够发明禁锢之环对付我们！”
“以后异能和功夫只能在外城派上用场了！”
“去内城餐厅吃饭都不安全了！”
秦剑丹正在考虑“内城安全法”的颁布对公会斗争的影响，却见到一名少数民族穿搭的少女推开店门，略有畏缩、但又坚定地径直走到他的桌前。
“秦少主？我隔着玻璃认出了您，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