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老哥！半天不见你就当上了少主，我这个做妹妹以后也可以横着走路了！”
杂乱无章的穿空线缆影响了室内照明，利用了这一点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哥哥身后，打算用活泼悦耳的嗓音吓人一跳。
秦剑丹装作吃了一惊，然后向妹妹回过头，同时放下了所有戒备。
满脸笑容的少女身材娇小，梳着左右对称包子头，穿着较宽松的红色练功服，从头到脚散发着地球时代“中国功夫少女”的刻板印象。
然而仔细观察，会发现少女穿了一双厚重的防水绝缘工兵靴，跟练功服很不搭配。系在腰间的多功能腰带也略显臃肿，腰带包里斜插着螺丝刀、剪线钳、六角扳手等实用工具。
充满了混搭风的“功夫少女”其实完全不会功夫，肉搏战中恐怕只能用六角扳手砸人。她真正的职业是一名黑客。
“少主什么的，只是会长逼我配合的权宜之计，知道我最怕麻烦了。”
秦剑丹不敢透露会长身患重病，那可是被严令要求保密的。
“说起来，琳琳你又在吃包子啊……要不要我弄份炸鸡回来咱们俩吃？”
梳着包子头又常吃包子，琳琳的理由是这样省时省力，不容易错过监视屏幕。
“总是吃炸鸡，老哥你不腻吗？而且又不是真的鸡肉，只是用「动物泥」伪造的外表像炸鸡的东西罢了！”
少女说着咬了一大口手里的肉包，香油四溢。
“倒是我常吃的包子正好是「植物泥」和「动物泥」的组合，肯定比老哥你的炸鸡更接近地球时代的包子味道！”
秦剑丹想要反驳，他常去的那家炸鸡店宣称使用100%鸡细胞「动物泥」，四舍五入也应该算鸡肉。不过看着一口一口吃肉包食欲很好的妹妹，最后没能说出来。
用不着去地球，内城的餐厅里就有真正的炸鸡和真正的包子，食材来自中央塔公司的垂直农场，那才能叫「非常的新鲜」「非常的美味」。
可惜秦剑丹和琳琳只是「居民等级：D」的外城人，他们想要进入内城非常麻烦，相比之下内城的高昂物价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琳琳尤其是不能进入内城的，她使用黑客技能侵入巡逻无人机来偷取情报，而这些无人机无一例外都属于中央塔公司。
环石城只有一家公司，并且是环石城至高无上的存在，入公司设备这种行为一旦遭到逮捕，100%会被判处死刑。
正常情况下，琳琳一辈子都别想进入内城去吃真正的包子了。一想到梳着包子头的妹妹却没有自由吃包子的权力，秦剑丹就一股无名火起，想把虚伪的内城付之一炬。
“老哥？老哥你想什么呢？死机了吗？”
吃完包子空出手来的琳琳，在秦剑丹发呆的眼睛前晃了晃五指。
发现指尖沾上些许油腻，少女想了想后，把油腻抹在了抗污染材料制成的练功服胸口省事归省事，这么做仍然是有点不爱干净。
秦剑丹绝不会因为卫生方面的小事苛责妹妹，年仅15岁的琳琳需要集中注意力来对抗更严酷的命运。
小时候兄妹俩流浪街头时，经历过每天捡垃圾吃的日子，根本谈不上卫生。琳琳更是因为卷入一场事故左小腿受到重创，那血流满地的场景仍然时常在秦剑丹的恶梦中出现。
当时因为没钱，用不起公司的「再生舱」，琳琳耽误了治疗，至今都留下了后遗症。虽然平时走路看不出来，但“跑跑跳跳”这种花季女孩的应有日常，其实是无能为力的。
夜龙会李医师给出的“最佳方案”，就是等琳琳再长些年纪，身体停止发育以后，将左小腿截肢换上机械义体。
秦剑丹有时会觉得，妹妹平日里的乐观和活泼，以及由肩到腿，从浅粉至深红颜色渐变，并带有炫彩反射效果的艳丽练功服，都是她面对命运所需的铠甲。
脚上的那双跟练功服不搭的防水绝缘工兵靴，暗地里加了配重，一方面是为了复健，另一方面，可能也是为了提前适应沉重的义体吧？
一想到妹妹的小腿要被截掉，换上虎痴师兄那种粗糙的义体，秦剑丹就心乱如麻。
师兄人长得丑还满脸是疤，对他来说换上义体说不定还有美颜效果。可琳琳那么可爱凭什么也要被截肢？如果真的存在阿拉丁神灯，真想许愿献祭师兄的另一条胳膊，来换取妹妹完整健康的身体啊！
“我今晚想去一趟内城。”
秦剑丹花了些时间整理思绪，决定先去完成师父的任务。为了师父的夙愿能够达成，为了妹妹的健康能够恢复，啤酒炸鸡+漂亮老婆的愿望都要靠后站。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屋内9台监视器中的3台，视频信号被切断变成了雪花噪点。
靠黑客技术偷取的无人机信号原本就不稳定，为了防止反向定位，琳琳也会时不时主动切断连接。
“是去内城调查「渡边」被杀的现场吧？夜龙会的人确实不适合大张旗鼓地进入内城，可是老哥你刚当上少主就孤身入城，感觉有点让人担心的样子……”
不适合久站，在监视台前坐下休息的琳琳，右手快速敲击键盘，左手撑住腮帮，将左脸也挤成了包子样。
“不用担心。”秦剑丹从后方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别忘了最近为了练功，师父让我每晚都睡在变异鳄鱼出没的运河死泥场。被变异鳄鱼的尖牙利齿攻击我都能在潜意识下运用「钢铠呼吸法」，甚至能那么睡着，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总觉得老哥这次去内城，会发生什么我不愿意见到的支线剧情呢……”
琳琳单手敲打键盘的速度稍微慢了下来。右上角监视器中，路边摊的客人跟夜龙会低级成员起了冲突，但并不激烈。
来自监视器的间接照明，让少女的脸变成了某种朦胧的色调。在这个角度可以更清楚地看到，琳琳包子头下方，两束紧贴脸庞的遮耳垂发的下端，原本的黑发在发尖附近染成了粉红色。
这并不是有意挑染的结果，而是环石城特殊环境下的自然变异。这颗类地行星并非是地球的复制品，至今还有许多谜团等待解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发色、瞳色的改变已经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最细微的变异了。
秦剑丹在头发上也有少许变异，满头黑发之中，两绺白发从耳朵顶端向后延伸，在一指长度后收束成极其锋利的锐角，导致他的侧脸特别好认。
在发色变异方面拥有如此相似的特性，秦剑丹和琳琳这对兄妹却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然而秦剑丹隐约记得，他和琳琳曾经生活在同一个家庭里，虽然这份记忆因为某种原因已经模糊不清，甚至伴生着自己曾经在地球生活过的混乱碎片。
可笑！从地球来的人类移民船明明已经坠毁100多年了，我怎么可能在地球上生活过呢！
“……看样子，老哥你是希望我黑进公司系统，把你的居民等级临时调高，从而大大缩短入城的检查时间吧？”
秦剑丹点了点头，知道妹妹不用回头也能凭习惯感知自己的动作。
“就像琳琳你以前做过的那样，把我的居民等级临时改为C级，这样我就不用在入城检查点排队候检，同时被蜘蛛战车用加特林机炮指着后背了。”
“这次干脆改成B级吧？”随着琳琳半转过脸，粉色的垂发微微晃动，始终盯着监视器的黑眼睛里闪过深思熟虑的智慧流光。
“老哥你当上少主的消息说不定已经传到内城了，有了B级居住许可，城警主动找你麻烦的概率能降低不少，我也安心一点。”
“诶？原来把居民等级临时调到B级也能做到吗？”秦剑丹深吸了一口气来表达自己的惊讶，“没想到我妹妹已经变得这么棒了！”
“并不是全无代价的。”琳琳说，“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需要引爆以前埋伏在公司网络中的20个「逻辑炸弹」，占总数的一半。而且跟以前一样，临时调高的居民许可最多只能维持24个小时。老哥你最好做完调查马上回来。”
“我肯定尽快回来，明天上午还要开我必须参加的干部大会呢！”
一想到朱老二等人肯定要在会上闹事，秦剑丹不由得高高皱起眉头。
幸好有会长在背后支持，实在不行就像和虎痴师兄对打一样，叫朱老二跟自己单挑吧……
“现在是晚上8点，老哥你现在就出发去12区的入城检查口，估计你刚排上队我就能搞定了！”
“诶？以前不是你敲两下键盘许可就下来了吗？这次为什么还要等？”
“因为这次是B级许可啊！是免检入城的等级！”
琳琳语调中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为了获得B级许可，光是引爆逻辑炸弹还不够，我需要有刚升到A级的内城人出现，好利用对方的数据变动见缝插针，把你伪造成对方的家人顺便获得B级许可。放心吧，每小时都有2、3个人升到A级，不会让老哥你白等的。”
“家人吗……”秦剑丹对黑客技术一窍不通，在这方面也只能信任妹妹了。
“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发了。我会从内城带包子回来给你吃的！”
琳琳鼓起腮帮子，把整张脸都胀成了包子。
“我才不稀罕内城的包子呢！老哥你安全回来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而且老哥你不准在内城乱找女人！就算侵入内城的无人机很困难，我也会用这双眼睛牢牢盯住你的！”
第3章 【】女警夜未眠
晚九点，乘坐装甲巴士进入内城的秦剑丹，经过检查口时甚至不需要下车。看着其他入城者在蜘蛛战车的威逼下高高举起双手，心中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有了B级居民许可果然方便，这样看来我妹妹超厉害嘛！”
不过琳琳说要黑掉内城的巡逻无人机，持续监视自己多半是骗人的越接近环石城中央塔，无线网络的攻击型防火墙就越凶狠。
装甲巴士上的乘客稀稀落落，秦剑丹透过防弹玻璃车窗，看到远处高耸入云的中央塔支撑着「明光天幕」。
环石城所在的这颗星球，天然带有可供人类呼吸的空气，然而由于特有矿物「燃素煤」的存在，空气中时常漂流着被称作「燃素灰烬」的有毒颗粒。要类比的话，大概相当于地球时代的雾霾PM2.5，但是毒性增加100倍。
中央塔公司研发的「明光天幕」是环石城的命脉。这层在空气中闪烁微光的防护遮罩，会最大程度中和有毒的燃素灰烬。
当然，内城距离中央塔更近，受到的保护也比外城更高。
“说起来，师傅之所以会得肺癌，会不会跟他一直住在外城有关呢？”
夜龙会会长秦奇，传闻中甚至曾经远离环石城，孤身探索完全没有明光保护的漆暗沙漠。这种自杀式行为普通人想都不敢想。除非是债务缠身被公司强迫去采掘燃素煤，否则没有任何人愿意主动离开明光的遮罩范围，离开环石城所在的大陨石坑。
「燃素煤」虽然在使用时会产生毒素，但总体上是一种超级能源，不管是琳琳的监视电脑，还是座下的装甲巴士，全都是使用燃素能源电池驱动。
当然，也包括以中央塔和无星暗夜为背景，闪烁着霓虹灯的大型巡游飞艇。
除了令人不适的超大字样宣传语「忠于公司」之外，居高临下的飞艇还在反复播放死板的男声电子音：
“……请各位居民精诚协作，为公司效力来换取环石城更好的明天。警告：连续30天被评价为未对公司产生效益，将会剥夺内城居民身份，敬请留意。”
琳琳提到过，每小时都有居民升到A级许可。究其原因，是每小时都有居民被降为D级逐出内城，这对环石城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新陈代谢。
距离目的地还有10几分钟的车程，感到无聊的秦剑丹拿起座位旁别人丢弃的一本杂志，随便翻看起来。
环石城的生物技术比地球时代大为突破，只要有钱连断手断脚都能快速治好的「再生舱」就是例子。但是数码技术反而有所退步，或者说公司有意垄断了高级数码技术，让大家变成连手机都没有的地球80年代版本。
手里这本印刷质量尚可的杂志名叫《犯罪打击者》，算是在内城和外城都有忠实读者的流行刊物。
《夜龙会干部渡边次郎惨死，竟是密会内城情人时遭暗杀！》
杂志社显然消息灵通，昨夜刚刚发生的凶案，不到半天就有了槽点满满的新闻标题。
新闻内容跟秦剑丹了解的组织内情报差不多，不禁让他怀疑《犯罪打击者》也在夜龙会安插了眼线。
一张现场照片是秦剑丹没见到过的，照片里渡边次郎面朝下倒在地毯上，头顶血肉模糊，但秦剑丹看出后背的血洞才是致命伤。
旁边的墙壁上用受害者的鲜血赫然写着“夜龙会所有人都要死！你们只配像印第安人一样被我们割下头皮！”
“原来渡边死后还被侮辱，被割下头皮当纪念品了吗？”
秦剑丹上下颚的犬齿咬在一起。
“很有尼安会的风格嘛……虽然渡边跟我没什么私交，但是侮辱夜龙会就是侮辱我师父，我现在身负少主使命更是不能置之不理，绝对要让尼安会付出相应代价！”
尼安会的现任会长名叫亚历山大，是一个自认为是亚历山大大帝转世的种族主义狂人。
尼安会的全名是“尼安德特公会”，据夜龙会的李医师评价，尼安会的创始人错误理解了地球时代的进化理论，以为西方人跟东方人不一样，不是由“智人”进化来的，而是由同一时期的“尼安德特人”进化来的。
总而言之，在创始人眼里，西方人比东方人高等，所以尼安德特人肯定也比智人高等。“尼安会”就是继承了尼安德特人基因的更优等种族继承人，天赋使命就是把智人的后代东方人全部杀光。
他们的确打算这么做，在20年前的“午门大战”中，尼安会偷取了公司的基因武器并散播出去，幸好被秦奇带领的夜龙会阻止。但基因武器仍然部分生效，如今的环石城没有任何黑人，就是因为在那次战争中被尼安会灭绝了。
因此，有些人戏称尼安会是“尼哥安息会”……
《渡边次郎惨死》的报道很长，秦剑丹翻过一页，看到末尾的文字描述说：
「不远处还发现了一名女子的尸体，经调查她就是渡边次郎密会的情人玛丽安娜。从现场痕迹来推断，渡边次郎可能是为了保护情人才在开始战斗之前就受了伤，可是两人最终还是被凶手惨无人道地杀害……」
从凶案照片上看，渡边连腰间的佩刀都没拔出来就被杀了，并不符合夜龙会武斗派干部应有的实力。
“渡边擅长的「电子居合斩」本身不是就快速拔刀术吗！尼安会的暗杀者恐怕是利用渡边保护情人的心理，先声夺人地伤到了渡边的右手吧？”
卑鄙的家伙！要是被我逮到，非得把渡边所受的痛苦在你身上重演100倍才算完！
“稍等……出门前琳琳叮嘱我不要在内城乱找女人，难道也是受到了渡边这事儿的影响，担心我也因为保护情人被杀？”
“哈哈哈，怎么可能啊！师父传给我的「钢铠呼吸法」是无敌的！而且我凭什么为了内城的妖艳贱货把命赔上？”
说话间，在《渡边惨死》的新闻右侧，一张占据一半版面的大幅照片难以忽略。照片中有一位穿戴整齐警服、警帽的黑长直发齐腰的飒爽女警，貌似正在接受警务厅的嘉奖。
旁边的复数新闻标题是《以优异成绩从特种训练基地毕业，女承父业》《心思缜密，接连侦破6件内城悬案》《史上最年轻，负责内城第12区治安的慕月警长》
城警是公司的走狗，夜龙会的敌人。虎痴师兄就是因为朝人问路被误会成抢劫，在监狱里关了5年才放出来。
虽然照片中的女警很漂亮，制服下的胸围也很突出，但秦剑丹作为居民等级D的外城人，不可能对内城警长有什么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