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的眼神半信半疑，正要说什么时，却听见“砰”的一声，转头看去，同学们的作业本齐齐摔在地上。而本该接住他们的李书培，却是一脸呆滞，脸上的黑眼圈相当严重，整个人精神萎靡，好像再没有了以往那种极尽嚣张的气焰，也没有要低头去捡作业本的意思。同学和他说话，喊他名字，他只当没听见，焦距涣散，管自己默默坐到位子上，凝视着一个不起眼的墙角。
见状，班上也是叹了口气，说一声“放着我来吧”，便主动朝那边走去。
“麓一，你听说了吗？”殷洛小声说道，“就昨天一个晚上，他们家好像受到了不少影响。这是今天早上爸爸告诉我的，说是……上面不让自媒体报道和超能力者相关的事情了，还要收紧网络上各个平台的舆论控制。你看他今这德性，大概是……”
她没有再往下说，多少是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
家道中落。
对于正值青春期，前边十几年都被捧在手心里的殷洛来说，实在是有点可怕。
说起来，她并不像李书培那样，处处把家里那两钱挂在嘴边炫耀。但，要是有朝一日，突然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以往炫耀的有多欢，现在就像一把把刀子，插进心里。这种巨大的落差感，不是当局者，想必也体会不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蜜麓一拿起手机，还没敲两下，联系人的名字便已经吸引到了殷洛的目光。
“好啊！就昨天下午见了一面，就把联系方式都加上了？”她指着明晃晃的“李清歌”三个字，醋意大发，“你今天下午还要和她见面……干嘛？总不能是要和她一起出任务吧？”
“我找她也有事。”蜜麓一哭笑不得，“实在不放心的话，你跟我一起来怎么样？”
“……”
殷洛无比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故意又把视线扭开，哼了一声，“我才不是那种烦人的女人呢，你要我去，我偏不去！”
“真的假的啊？”蜜麓一笑着，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我现在是女生，清歌也是女生，又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可说不好。”殷洛反手一掌打在她的手背上，脸颊涌上两朵红霞，都囔道，“人家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乐队少女，多潮啊，而且还那么年轻……哪有人会不喜欢她呢？”
“能不能别把我当成老头子啊，我也只比她大了两到三岁而已。”
正说着，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李清歌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又发了一个拉拉队少女跳舞版的微笑，附上一句“还是老地方，到时候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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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明明是在同一个家庭里生活，一起长大，理论上来说，受到的教育也大同小异。”蜜麓一盯着不远处趴在座位上，一蹶不振的李书培，又看了看手机里那些个表情，“在面对同等大小的挫折时，却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承受能力。”
“真令人惊讶。”
第三百五十四章：龙生九子，九子不同
“要搬家？”蜜麓一不免对这个决定很是惊讶，“这么突然的吗，不至于吧？”
“我也不清楚……昨天晚上回去后，爸爸就突然告诉我们了。”李清歌喝了一口柠檬汁，嘴角的笑容还在，但眸子里，却已然浮现出几分愁绪，“我哥那个大嗓门，肯定早已就在学校里不知道吆喝多少次了，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吧？”
“额……”为了装出插班生的合理印象，蜜麓一摇了摇头，笑道，“我也是刚刚来，不太清楚。”
“那更好。反正，按照爸爸说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从里面赚到钱了，互联网将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寒冬。至于这个冬天有多久，没人能知道。”
“叮冬”一声，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柠檬汁里的冰块。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坚持要我们去其他城市生活，具体去哪儿，好像还没定下来。本来说是尚海，但是尚海那边的生活成本太高了，我们家的资金链又是那情况，已经及及可危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暂时先回妈妈的老家渔杭。在那边托托关系，看能不能给我和我哥找到学校读。”
“我倒是还好，毕竟九年义务教育还没结束嘛，总会有地方收的，我哥可能就……”
小小纠结了几分钟，李清歌方才说道，“困难一点。”
“你哥，他……能接受这个安排吗？”
“不能接受，又怎么样？”李清歌耸耸肩，笑道，“都决定好了。爸爸催的很急，等他把渔杭那边的事情安排好，我们就必须动身了。我们家在那里确实有房子，但只是刚刚交付，指望不少，还得找地方住。最迟这个礼拜五，我们就必须要出发了……”
“嗯。”李清歌浅浅笑道，“过会儿，差不多晚上六七点吧，我还要和乐队进行一场告别演出，演完之后……”
“我打算把吉他挂到网上去卖了。”
蜜麓一难得沉默了。
她清楚地看到，少女嘴角的笑容，与她眸中隐约浮现出的泪光，在灯光映照下，显得如此动人。
“吉他卖不了多少钱。”
“都这样了，有一点……是一点吧。”李清歌抹去了那些可能会掉下来的眼泪，笑道，“现在家里困难，以后，我大概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弹吉他了。既然这样，不如还是卖掉，补贴一下家用。”
……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大虫在心声中感叹道，“明明是一母所生，居然能有这么大差距，真是不可思议。”
“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非走不可呢？”蜜麓一也在心象里自问，“难道是欠了债，不得不走吗？可如果真的被追债，这里和渔杭又相隔不远，听她的意思，还要在渔杭那边过正常人的日子，又不可能躲掉追债的。”
“管他的呢，反正，我只知道……要让她帮你打理账号的事，多半是落空喽。人家现在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帮你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啊。再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妥你打算让她远程指导你管理账号吗？这等于是把你你自己的秘密泄露给她，你又怎么保证，她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呢？”
“……所以，我今天来见姐姐，就是要说一声抱歉。”李清歌双手合十，面露愧怍之色，好像是为无法完成约定而感到羞愧，“我没办法帮你弄那个账号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
说到一半，她才察觉到蜜麓一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是一种人类身上很少见到的神情，却让她联想起冻土之上的群狼，当它们紧紧盯着猎物时，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幽翠色的光点，令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只羊羔、一头麋鹿。明明店里开着暖气，她却整个人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坐远了一些。
绝对，有什么不对劲。
她绝对是在做什么事情，就在那短短一瞬，她感觉自己内心的所有想法，好像都被看透了。
但……
从未涉足过超能世界的李清歌，终归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什么。
随后，蜜麓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之前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让你帮我运营私人的账号，现在……我决定了。”
她平静地说道，“清歌，你的吉他多少钱？”
“你要买吗？”李清歌显得有些为难，“其实没必要这样，我……”
蜜麓一直截了当地打断她，“你打算挂多少？”
“两万……嗯……一万八左右吧？”李清歌又看了她一眼，把报价往下面压，“买来的时候是两万六，现在二手吉他也不是太好出，我可以把效果器、放大器之类的也一并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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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万六……”
小手一动，蜜麓一直接通过社交软件，转了两万六千元过去，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不用挂上去，你的吉他我买了。”
“……？？！”李清歌目瞪口呆，手机确实震了一下，她打开账户查看，这两万六千元明明白白地躺在里头，一个０都不少，“姐姐，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啊？”
“是啊，小妞。”大虫也跟着问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蜜糖之前给过我一张丢不掉的黑卡，记得吗？”蜜麓一保持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只在心声中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把这张卡和我的账户绑在一起了，钱当然是从那儿来的。”
“……吼吼……你和他还真是不同。”大虫揶揄道，“我劝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他连一个子都没动。但你甚至都不需要我劝，眼睛不眨一下就花出去两万多。”
“钱没有好的坏的之分，只是一种资源。”蜜麓一如此说道，“既然是资源，在该用的时候用出去就行了。”
……
“总之，这把吉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怎么处置，也应该是我说了算吧？”蜜麓一柔声笑道，“我暂时把它借给你，至于什么时候还嘛，先不急，等通知吧。”
李清歌只觉得不敢相信，她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一切来的太容易了。正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随随便便就掏出两万多元来买自己的二手吉他，这种完全不把钱当钱的态度，让她很是惶恐。
“这无缘无故的，我……”
“实话实说吧，清歌。”蜜麓一换了个侧身的坐姿，纯净无暇的笑容中，似乎也掺上了一丝其他意味，“这个账号，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真的需要一个有经验，又值得信任的人来帮我操作它。”
“可我们才认识了两天不到，也就见过两次面而已啊。”李清歌对她的评价有些不知所措，“就凭这两次，你就……”
“足够了。”蜜麓一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对我来说，可以相信的人，和不能相信的人，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决定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这大概，就是所谓女性的直觉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神之义体收集者
“嗯，嗯，没错。”
教学楼顶，张虎祥站在一角上，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些什么，神色一改往日的谄媚讨好，好像把所有表情都从脸上洗掉了。时值冬日，太阳总是很快就会下山，羸弱的眼光洒在身体上，让他看上去像是镀了一层金箔。
“这是有意识的谋杀，已经有四个开设互联网平台的人相继死亡，过于巧合，而且，凭这凄惨的死状，我不认为这是自杀。这些人的职业互相关联，都和互联网相关，而且都曾创办过网络搜索平台尽管有些人早已改行。他们死后，他们曾经创办的网络平台也被彻底抹去，清理一空。初步判断，应该是某个群体正在清理门户。他们有重要消息留在原先的网络平台，又不希望任何人，尤其是我们染指。”
“嗯，对，你说的对。”
“你是说，昨天晚上那起，是蜜麓一和王承乾最先到的现场？他们还提到了一个……鬼？”
“确定是鬼魂，而不是灵能力者吗？如果是灵能力的话，对方的背景大概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嗯，好。”
“蜜麓一？”
“她最近筹划着要去一趟羽族人的领地，好像还在搞个人账号的事，似乎在发展自己的下线。这些，和你们那边是否有所报备？”
“有？既然是鹤院长同意的，那就没问题。”
“好，我会继续关注……”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撞入耳中，即便是在打电话，张虎祥的注意力也有至少一半在周围的环境上，自然立刻就听到了动静，随即点头道，“不说了，这里有事，先挂了。”
……
木门缓缓推开。
让李书培看到的张虎祥，还是驮着背，耷拉着脑袋，眉毛呈倒八字，一脸苦哈哈的笑。即便他显得如此恭敬、如此讨好，依旧让他无名火起。过去的２４小时，是他活过所有人生中最烂的２４小时，太多事情堆积在一起，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问题在于，以前碰到这种情况，他总还有一些可以让自己找回优越感的东西：优握的出身，零花钱账户里的数字，专门的座驾，像衣服一样换个不停的女朋友……诸如此类。
可现在，这些曾经无比坚实的东西，却好像梦中泡影般，即将消逝，不管他多努力地想抓住它们，都是无用功。
无……用功。
怒火上头，唯有发泄出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谁让你来这里的，啊？！”李书培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演变为咆孝，“这里……风景这么好，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对不起，李哥，真的对不起。”张虎祥举起手机，笑的比哭的还难看，“教室里信号不好，我，我就上来打个电话，真没别的意思……”
“滚！”李书培随手抄起旁边的一盆花，朝他扔过去，咆孝道，“现在就给我滚！”
“哐当！”
花盆摔碎，土星子飞溅出来。
“好，我这就滚，这就滚……”
“站住！”
张虎祥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忽然像被勒住一样，身体一僵，脖颈慢慢地转过来，语气谄媚地问道，“李哥，还，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在来这里之前……”犹豫了很久，李书培还是慢慢将问题表述出来，“读的是什么高中？”
“来这里之前？”张虎祥做出思考的表情，“李哥，我是硫池县人，是在那边读的私立高中。小地方，条件比不上这里。”
“硫池？”李书培嘴角上扬，笑了一声，眼神中先是不屑，很快又转化为惶恐。
“具体点儿，是什么样？”
“那可比这里差多了。”张虎祥挥了挥手，用很夸张的语气说道，“厕所的隔间形同虚设，基本上都能看到；教室里的桌子也没有这儿大，多媒体就只能用来投ｐｐｔ，而且还很少用到；书包没地方放。当然，这些都还不算什么，重点是十个人一个宿舍，晚上的时候……”
“宿舍？！”李书培的语调有些发抖了，“晚上……不能回家吗？非得住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