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世界里，女孩子……下意识地会希望，身边能有一个能够依靠、值得信赖的男人，这和情情爱爱之类的已经没关系了。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能理解她们。”
殷洛叹了口气，刹那间，更加浓郁的哀恸浮现她绝美的侧颜上。
“承一，人类的‘文明’在消亡，以前的道德、规则，即便是由‘你’这样的人所领导的庇护所里，有一些也不再通用。”
“我们……回不去了。”
……
这句话就像某个关键开关，按下的瞬间，尹承一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以及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这里是……“蜜糖战胜了鹤连山”的世界。
蜜糖达成了她的目的。
她做到了，夺走了三个无比重要的【概念】，自此，人类文明以一个不可逆的速度崩塌，原有的社会秩序，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至于这三个概念具体是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就好像人永远形容不出一种没见过的颜色。同理，当概念本身被强行拔除后，留下的，只有一个个无法填满的空洞，以及对现实的极度费解。
超警和混沌基金会，在同一天宣布解体。
人类社会的秩序崩溃了，从此，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原始积累，由能力者为领袖，无数个“庇护所”应运而生。
尹承一所领导的，就是其中之一。
“别怕。”
他摸了摸殷洛的脑袋，眼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狠厉之色，“等我杀了她……她的能力就会解除。到时候，我们还能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的。”
“一定可以！”
敲门声再度响起，穿着都市OL装，相貌、身形却和记忆中没什么改变的云小白，缓缓推开门。
“有些事情，要和尹承一汇报。”
相处了那么久，殷洛自然知道小白的能力是【天听】，想起自己方才说的一席话，不由地脸红起来，赶紧说道，“那……承一，我不打扰你们，就先走啦，你记得要好好吃饭啊！”
……
殷洛走了。
云小白以军人般的凛然姿态缓步走来，拉开椅子，缓缓落座。四目相对的瞬间，尹承一冷不丁有些心虚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跟眼前这个女孩子也发展出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了。从刚才殷洛的反应来看，她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和熊瑶瑶的事……
然而，小白也没让他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担忧，人家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他从这种略带旖旎的氛围里拉了出来。
“承一。”她打开笔记本，指了指自己在一大堆草稿中，计算出的最后数字，“我们的食物，快要不够了。”
“现在，世界各地的生产都已经停转，我们能获得食物的唯一途径，就是依靠‘领地’范围内的超市、菜场、餐厅……总结下来，承一，我们只能吃那些已经被生产出的东西。”
“我好像记得，有发现几座可以运转的食物工厂吧？”尹承一问道，“不能想象办法，用它们来加工食品吗？”
“很遗憾，承一，现在整座城市的电网系统无人维护，早已经瘫痪了。再者说，就算有电，我们也没有相应的原料。”云小白摇了摇头，“但我们要养活的人口不会变少，说实话，和其他庇护所相比，我们这里的人口结构……浮动的很不健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云小白没有说的太清楚，但尹承一心里其实和明镜一样。
其他庇护所的人口，基本都是以青壮年为主。在这个秩序彻底崩坏的世界里，大部分人是无法生产出食物的。想要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唯有付诸于暴力，因此，老人、小孩、妇女之类的人，完全就成了可以抛弃的累赘。
但是，在尹承一领导的庇护所里，还有一类其他地方已经很难见到的人。
学者。
只要是掌握有“知识”的人，无论这些知识，能否在短时间内转化为更高的生存率，更多的粮食，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也可以在这里得到一席生存之地。在这样一个几乎看不到“未来”的世界里，这种做法难免遭人诟病，被其他人称为圣母。但在这件事上，尹承一却异常坚持，任凭别人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而现在，终于到了支付代价的时候。
“以现在的消耗速度计算，就算接下来这个庇护所不再容纳更多人，顶多再过三周，存粮就将见底。”
第一百八十五章：食物就是底线，底线就是一切！
尹承一桌上有一张附近区域的展开地图，但他没有去翻，身为庇护所的领导者，这些内容是必须聊熟于心的。云小白也没有出声打断，双手交叠，静静立在桌子前，等待这位“领袖”做出决断。
“……”
食物，是维持一个庇护所正常运转，最基本的底线。没有食物会发生什么，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
很遗憾，尹承一现阶段的地盘都是城市，现代化设施不少，但没了电力，基本也就失去了意义。餐厅、商店之类的地方储藏的食物让他们坚持了整整一年半，也快要见底了。
“不能再让翠想想办法吗？”犹豫了一会儿，尹承一带着点侥幸心理，出声问道，“他之前培育出的那些速成水稻，在水泥路里都能快速生长吧？不管怎样，先弄点可以吃的东西出来……再等一阵子，等我想办法重新恢复这片区域的电力……”
云小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毫不留情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承一，翠的植物，只是一种紧急催熟出来，辅助他进攻或是防御的‘道具’。即便是元素化身系的能力者，也不可能忤逆守恒定律难道你指望几秒钟时间长出来的植物，能和那些半年一熟的作物一样，提供给人体足够的养分吗？”
“翠顶多只能将作物成熟的周期缩短，前提是，那些作物必须是天然的、正常的种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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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我知道，你本质上还是想庇护更多人，但……”
她的眼睛在晨光中闪烁着，清冷中
，透着一丝生存主义者的冷酷。
“到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唉……”尹承一并未露出纠结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笑笑，如同早有预料般，“终于，还是走到这步。”
“一年前，你确立下这座庇护所未来的发展方向时，这一天就是不可避免的。”云小白沉声道，“日记魔蛰伏在北边，蠢蠢欲动，西面的局势也不明朗，再拖下去，恐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最好都快一点，因为执行起来也需要时间。”
是啊。
如果食物的问题无法解决，那么……唯一的办法，大概就只有减少需要喂饱的嘴了。
“再等等。”
沉吟片刻，尹承一还是挥了挥手，沉声道，“至少等到学长和吕叔回来，再做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尹承一进一步了解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庇护所。他制定的规则其实并不复杂，在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仍然大体维持着旧时代的感觉，那就是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不管是超能力者，体力劳动者，还是所谓的“学者”，都被编入不同的队伍，由云小白统一调配，去做一些对庇护所有用的事比如搬运食物，搜索还能用的现代器具之类。
就算尹承一再善良，这种环境下，庇护所采用的也是战时管理制度，对事物的配给有着严格把控，分给你多少就吃多少。这一条是庇护所的铁律，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允许抢夺同伴的食物。
当然，“背叛”自不必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所以，当李书培成功将逃跑的纸神“带”回来时，尹承一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处死先用油打湿，随后一把火点燃。在烈焰焚烧中，他的身体在肉和纸之间来回转化，痛苦翻倍，烧成了一细碎的纸灰。如此触目惊心的处刑，自然让庇护所里的其他人心有余季，本来，一些怀疑食物不够的流言蜚语已经在营地里传开，现在一个个都有所收敛，不敢再多嘴了。
连这座庇护所的“开国元勋”，前超警，尹承一说杀就杀了，要是换成自己……还能讨到好吗？
就是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气氛里，庇护所难得有了几天安生日子。
终于，苦等许久的徐少阳和吕苍龙，从外面回来了。
……
“吕叔不来吗？”
“他？在硫池那边让人家一顿怼，话都没回上半句，喝闷酒去了。”徐少阳搓了搓手背，神色有些发难，“再一个……”
“他本来就是报喜不报忧的类型。”
这句话一出来，尹承一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们不愿意？”
徐少阳无声点头。
“为什么？”尹承一的语气有些急躁，“他们连石油都看不上吗？”
“问题就在这里，承一……”徐少阳充满无奈地说道。“你知道，现在实际掌控硫池的人是谁吗？”
“谁？”
“周正义。”
“……”长久的沉默后，尹承一深深吐出一口气，饶是以他那般刀枪不入的身体，都不自觉地感到胃疼，“【燧火】？”
“对。原安塔列斯学院的二队成员，‘元素化身系能力者’，代称燧火，拥有操纵【岩浆】元素的力量。而且……脑袋就跟驴一样犟。除了老王，他是我见过第二犟的人。”徐少阳苦笑着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周正义还是你的学弟呢。”
“他说的很明白现在，早已经不是‘谈判’或者‘合作’能起作用的时代了，如果你想要耕地，就亲自来抢。如果你不来，等他发育好了，会来抢我们储备的领地和资源。”
“不仅如此，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尹承一挑了挑眉毛。
“学长，拜你母亲所赐，人类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是野兽。”
“用野兽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吧。”
“……”尹承一面色阴沉，眉关紧蹙，下意识地咬起了指甲盖。
“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吗？有没有看到二队的其余成员？”
“就他一个。”徐少阳摇了摇头，沉声道，“与其说是庇护所，不如说，那边就是一台时刻着的掠夺机器。聚集在他身边的，都是些好战的暴乱分子，其实他们并不懂该如何料理耕地，只是单纯不愿意跟别人合作……他在学校里，可还是个喜欢天文的三好少年呢，可能是世界一下子变得太快，让他也跟着变了。”
见尹承一沉默不语，徐少阳似乎有些惊讶。
“承一，你……真的打算……”
“少阳！”尹承一用低沉的语气打断了他，“我们的粮食快要不够了这是小白得出来的结论。这种时候，指望不上任何人，我们只有自救。”
这次，轮到徐少阳沉默。
沉默之后，便是无可奈何的叹气。
“这样的话……让【白面枭】和我，再去一趟硫池吧？”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毕竟是庇护所的领导，一天不在，这里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尹承一怔了数秒钟，因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白面枭】是什么东西，良久后，浮沉在记忆中的碎片才让他想起，这应该是李书培的代称。
“不用，你和李书培留守就够了。”
缓缓起身，尹承一踱至窗边，凝望着远处的夜空，“毕竟是学弟嘛……”
“我得亲自去送送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等待我们的，除了树上，就只有地狱
山峰呼啸而过，带来一股新鲜的土腥味，似乎在为这场终幕的演出送上伴奏。
不需要回头，尹承一很清楚，他要等的人已经来了。和自己一样，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带旁人来，而是选择单刀赴会。
在这座被轰出一个巨大空洞的山峰下，晨曦的阳光透过空洞，直直播撒向大地。太阳总是公平的，即便人类文明即将落幕，它的光芒和温暖都不会因此削减半分。
和自己一样，周正义……或者说，【燧火】，同样抬起头，仰视着这座被被蒸发了一部分的巨大山峰。他和尹承一印象中完全一致，依旧留着平头，一身飒爽的打扮，完全以实用为第一出发点，腕表朝里带，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多余的线头，简直是把一丝不苟刻入了骨髓里。
剑眉高耸，眸中生辉。
他的精神状态很饱满，丝毫看不见一丁点颓废或是摆烂的气息，这和徐少阳带回来的话截然不符。此时的周正义，好像根本不是来参加一场生死决斗，而是前往山中，沐浴朝阳，要上演一场华丽的诗朗诵表演。
“好久不见了，尹承一学长。”
“好久不见……”尹承一的心情很是复杂，几度张口，却又不知道以现在两人的立场，又能够说些什么。
但周正义却主动挑起了话题，抬手，一指不远处破碎的山峰，“说起来，这里就是火拳前辈一战成名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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