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容白终究还是个能够分清轻重之人,强压下心底的疑虑,准备等今夜从阿九这里回返之后再去从陈友口中问一个仔细。
一边保持住手中法诀不动,维持着环绕此间的法阵,慕容白一边抬起头来,瞧向陈友与阿九两人对立而站的楼道拐角。
陈友先前的那番话许是戳到了阿九的某些痛处,在慕容白沉思的这点时间里,阿九竟也再没有开口说哪怕一个字出来。
此时慕容白往阿九面上瞧去,正好瞧见阿九的面部神情由痛苦转至哀伤,又由哀伤转至癫狂的奇异景象。
慕容白以前从来都未曾见过,在很短的时间里,从一个人的面上竟能展现出如此多的神情。
而今天,他总算是长了一番见识。
当阿九再次开口说话时,他面上聚集的种种复杂神色已然被他敛去。
此时在阿九面上留存着的,只有一片并无半点感情的漠然。
“友哥,你修为比我高。”从阿九口中说出的话沉冷平静,不带任何情感,“你应也瞧得出,我这寿元早就尽了。”
这一次的他不仅没有选择继续向陈友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还透露出了一样已被阿九掩藏了半年之久的隐秘。
慕容白并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过往,因而,只从表面上瞧出陈友与阿九两人之间似是关系恶劣久有积怨的他,也就难以想明白阿九之所以会承认的如此爽快的缘由。
毕竟,陈友并没有带来他那面祖传的五行罗盘以备斗法之需,慕容白也未有背负起他那柄精心打造的雷击桃木剑。
可偏偏阿九真就老老实实的说出了一切。
承认了自己寿元已尽的事实,同样也就意味着,他也已承认了自己确实有着想要炼尸借命的疯狂打算。
阿九承认了一切,随即,他陡然攥紧了双拳,以一双倔强眼光,毫不退让的迎上了陈友的视线,凝声道,“我想活着。”
陈友随即反问,“谁不想活着?”
“但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地至理,你逆天而行,迟早要遭天谴的!”
陈友的这番话说出,没能在阿九身上产生当头棒喝的效果,甚至都没有让阿九的神情产生哪怕一星半点的动容。
阿九冷笑一声,攥起的拳头松开又复紧握,面上带起的歇斯底里,让阿九本就阴郁的面庞更显狰狞恐怖。
“天谴?如今这个年代,连地府都已没有了,你和我提天谴?”
“对我们修道者来说,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阿九大笑一声,随即,将攥起的一只拳头竖在自己与陈友的正当中。
“我想争一争。”阿九轻笑道,“而且友哥你看,我已经争到了足足半年的时间,足足半年啊……”
阿九的如此做派终是叫陈友震怒难耐,忍不住高声喝骂出来,“可这楼里还生活着数百名咱们朝夕相处的街坊们!”
陈友实在没有想到,在被自己叫破恶行之后,阿九竟半点不知悔悟,反是说出如此一番恶劣至极的话来。
陈友抬起手来,一把将阿九竖在身前的拳头打去一旁,随即自口中怒斥道,“你炼尸出来,是要他们都死不成?”
但阿九闻言,却是笑着应道,“友哥,弱肉强食,这才是天地至理啊。”
陈友怒极反笑,一张符纸已在不知何时落入掌中,“那就是没得谈咯?”
“没得谈。”阿九毫不退让地直视向陈友的眼睛,重重点头应道。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手掌,也在悄然间轻轻抚上了缠在左手手臂上的一串不知用何种木材打造的漆黑念珠。
第70章 花钱免灾
第70章
场中气氛肃杀凝滞,争斗一触即发。
可即便如此,这一场或许将提前发生的正邪之战,终究没能在眼下这个时候打起。
也许是阿九的某句话触动了陈友,又或许是陈友还有其他更深层的考量。
当阵法时限终了,阿九所豢养的数只鬼童都已重新聚集在了阿九身旁之后,陈友极为干脆的让开了路径,示意阿九可以自如下楼,不用在意自己与慕容白两人。
阿九当然也没有想要再与陈友深谈的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
眼下危机既已解除,阿九再不拖沓,极为干脆利落的转头离开,只留给慕容白与陈友一个稍显佝偻的背影。
“友哥,咱们……”
从墙角的一处隐蔽处将先前藏起的八卦镜找出收起,慕容白扭头往一旁陈友面上看去,想要问一问陈友接下来的打算。
但此时的陈友却好似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状态当中,并没有搭理慕容白的问话。
只见陈友的目光深邃,眼露哀伤,盯住了阿九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将视线挪开。
“他也是个可怜人啊。”转头看向慕容白,陈友长叹一声,也不知是在叹惋阿九,又或是为自己叹息。
“道途难觅,长生难寻……”
“修道,嘿,修道!”
慕容白想要同陈友说些什么,但这位末代天师此时却好似兴致全无一般。
摇着头,叹着气,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转身上了楼梯。
在这个瞬间,慕容白好似在陈友身上,瞧见了与方才的阿九一般的愤懑,一般的背影佝偻。
何为道。
慕容白的修行之路,即便算上在熊出没世界生活的那一年时光,也不过连两年光景都不够。
虽然陈友所赠道经慕容白都已在这半年里细细的翻过了好几遍,可平心而论,他也只是将之翻过了几遍,而已。
慕容白不懂道,不懂身为道者,陈友心中那份因着生不逢时,而多出的那种厌世怨愤之情。
怨道法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