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进门,离的老远看到三个衙役打扮的人,正站在门口往两旁张望着。
王老爷带着家丁,小心翼翼的在旁边陪着,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看到王旭的马车,王老爷连连摆手,三位衙役一看,也不等王旭的马车过来,骑着马迎了去:“车内的人,可是王家少爷?”
“王家,王旭,见过三位官人。”王旭从马车走出来,对着三人微微拱手。
“跟我们走一趟吧,大使要见你。”为首的一名衙役,穿着打扮明显与其他两人不同,看去是捕头而不是捕快。
王旭往王老爷那边看了一眼,略显迟疑的说道:“三位官人,能不能让我跟家父说几句话?”
“回来再说吧,大使的时间宝贵,稍后还要往交州去,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的。”
为首的捕头说的生硬,王旭也只能此作罢,调转马车跟着三人往县走。
九泉镇,距离县有四百六十里,王家的马车与衙役的坐骑,都是有妖兽血脉的良驹,普通马匹快了十倍不止。
早出发,不到正午便赶到了溧阳县,离得很远看到了溧阳县紧闭的城门,与徘徊在城门外的灾民。
“老爷,我二姑夫真是城里人,我是来投奔二姑夫的,您让我进去吧。”
“您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赏口吃的吧。”
“这位大哥,你看我闺女长的多标志,只要两斗米,这丫头是你的了。”
灾民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城外,买卖儿卖女的有之,卖身葬父的有之,还有人头插草在卖自己。
王旭的马车,经过一群难民时,离得很远,看到一个难民倒下了。
周围人一哄而,抬着这人的尸体往后面的树林去了,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开城门!”
为首的衙役亮出腰牌,对着城门的守兵喝道。
嘎吱吱...
伴随绞绳转动的声音,城门被一点点拉开,留出一辆马车能通过的空隙。
王旭的马车,跟在三位衙役身后往城里走,无数难民则欢天喜地的跟在马车后面,试图跟随他们一起混进去。
“滚开,滚开!”
守门的兵丁,拿着皮鞭,木棒,对着后面的灾民抬手打。
除了几个幸运的漏之鱼,大多数难民又被赶了回去,继续留在城外等死。
进了溧阳县,里面的景色再次一变,多了几分外面没有的繁华。
城里人跟乡下人,说的再多也是不同的。
算现代,某年闹粮荒的时候,乡下饿死的人,也是县城里的十倍、百倍以,更何况是阶级对立更明显的古代。
溧阳县,虽然过往的行人脸,也多了几分惶恐与不安,可面黄肌瘦的却很少。
走到路口的时候,王旭还看到了正在搭建的粥棚,显然溧阳县不是没有赈灾,而是没有将赈灾的力度贯彻到乡下。
“到了,下马吧!”
穿过十几条街道,溧阳县的知县衙门,出现在了王旭眼前。
好气派的衙门,门口两个五米高的石狮子,往里是朱红色的大门,外面还有十二名衙役把守在外。
抬头看,溧阳县衙四个烫金大字,被写在高挂朱门的匾额,阳光一照金碧辉煌。
到了这里,两名跟班的衙役,不往里走了,而是去了县衙的班房。
只剩为首的捕头,带着王旭继续往里走,直奔县衙的后花园而去。
寒冬腊月,县衙的后花园内,依然是绿意迥然,种植着许多不怕寒的植物。
一名五十多岁,穿着儒士袍的年人,正在凉亭内与一位穿着县令官服,留着白胡子的老者对弈。
王旭赶到的时候,这盘棋已经下到了尾声。
执白子的年儒士,已经将持黑子的县令杀得片甲不留,而县令不但没有焦急,反而在哪乐呵呵的恭维着:“胡大人的棋艺,远超下官百倍,下官还没明白过味来,在不知不觉输了啊。”
“程翁说笑了,要不是你有心事,我赢得也不会这么顺利。”
下棋的年人,便是朝廷的赈灾大使,太常寺卿胡志明。
陪同下棋的老人,则是溧阳县的万里侯,溧阳县令程广荣。
“大人,下官那边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告退了。”看到王旭来了,程广荣起身告退。
从年龄说,程广荣足以当胡志明的爹了,但是当官不是岁数,三十少进士,七旬老举人的现象皆是。
不管是前途还是背景,草根出身的程广荣,都不出身北方大家族,青云直的胡志明,所以姿态摆的很低。
程县令一走,胡志明便收了围棋,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老师还好吧?”
王旭目光微眯,低头道:“家师一切都好...”
“坐吧,我跟你老师相交非浅,在我面前你不用拘束。”
胡志明指了指程县令刚才坐着的位置,等王旭坐下之后,又说道:“因为一些事,我不方便去拜访薛大儒,回去之后,记得替我向你老师问好。
另外,赈灾的事你做的很好,这里看似天高皇帝远,实际一直在朝堂诸公的眼皮底下,谁做过什么是瞒不住人的,日后是赏是罚自有定论。
最后,帮我给薛大儒带一句话,说新政唯艰,那个人已经要寸步难行了,这场风波终是要过去的。
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回去后要记得刻苦求学,千万不要以神童之名自满。”
说了没几句,胡志明便下了逐客令。
至于下面的灾情如何,王家是如何赈灾的,胡志明一句都没问,看去并不关心。
王旭起身告辞,心满是疑问。
胡志明到底是干什么来的,难道真跟他说的那样,只是前往交州赈灾之余,路过溧阳县歇歇脚?
不对,要是歇脚的话,也不会虎头蛇尾的将他叫来了。
新政唯艰,难以持续,这句话应该是重点吧。
自己的老师薛牧山,之所以告老还乡,隐居三涧溪,便是因为党争失利,不得不急流勇退。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王旭已经知道,老师当年在朝堂的敌人是谁。
内阁首辅大臣,武英殿大学士严松,以寒门子弟为首的寒党。
严松与寒党,推行的新政不稳,是不是代表自己的老师,清流与士绅阶级的重臣们,要开始重返朝纲了?
第879章 严松新政
党争,历朝历代都难以幸免,大吴王朝当然也不例外。
目前的朝堂,大概能分为三党,其内阁首辅,寒门出身的大学士严松,代表着万千寒门学子的利益,被称为寒党。
寒党,随着严松的崛起实力大增,这个出身寒门,起于微末的党派,深知土地兼并的祸端。
严松主持的新政,便是针对土地兼并的改革,人称严松新政。
新政主要针对三点,第一,方田均税法。
天下间,拥有土地的士绅,或多或少都会隐瞒实际土地,以图减少交税。
方田均税,便是要重新丈量土地,核实土地所有者,并将土地按土质的好坏为五等,作为征收田赋的依据。
第二,农田水利法。
鼓励垦荒,兴修水利,费用由当地住户按贫富等级高下出资兴修水利,也可向州县政府贷款,促进耕地面积的增加,一定程度,缓解天灾对地方造成的破坏。
第三,青苗法。
在每年二月、五月青黄不接时,由官府给农民贷款、贷粮,每半年取利息二分或三分,分别随夏秋两税归还,降低民间高利贷对农民的压迫。
新政好不好,当然好了,对农民来说绝对是好的。
可惜,有对策,下有政策。
这三条政策,有一条算一条,全都在侵犯士绅阶级的利益。
以前,青苗法没有出现之前,百姓买不起种子,得跟当地的地主借钱。
这个钱还不,只能拿自己的田产抵债,甚至有的地主会故意使坏,让你还不钱,从而收走你的土地。
青苗法一出,乡绅的利益被损害了。
另外两条,方田均税法,针对的是大地主,跟那些良田万顷的世家。
这些世家,乃是当地郡县的名门望族,家家都跟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本身是官宦人家。
面有人罩着,当然不会老实缴税,现代都有逃税漏税的,更何况是古代。
有些丧心病狂的,实报的田亩数量,只有真实数量的二分之一。
种一万顷地,只有五千顷交粮税,剩下五千顷当做隐田避而不交。
方田均税法一出,大地主与世家大族的利益被损害了,至此乡绅与大地主之间,已经被新法得罪了个干净。
至于农田水利法,得罪的则是当地商贾。
商贾之家,经商为业,并不直接参与农耕。
农田水利法,是按照当地贫富等级高下,统一出资兴建水利。
商贾说了,我又不靠农耕吃饭,你让我出钱,我出的是什么钱。
新法三政,是从乡绅,商贾,世家大族之,挖肉给朝廷和普通百姓吃。
百姓高兴了,朝廷高兴了,乡绅、商贾,世家大族不高兴了。
而值得玩味的是,掌握话语的阶层,是统治阶层,老百姓是发不出声音的,他们只是被代表者。
所以,新法推行五年,越发的举步维艰,攻讦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王旭这一方,乃至薛牧山这一方,代表的都是士绅阶层,被称为朱党,暗指朱门酒肉臭之意。
屁股决定脑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身与齐家,摆在治国与天天下之前,说明治国与平天下的先天条件,是不能损害我自家的利益。
这么说可能有些自私,但是又有几个能不这样。
王旭观史,张居正了不起吧。
12岁秀才,16岁举人,23岁进士,封侯拜相,主持一条鞭法案,立志要改变明朝后期的积弱局面。
可是在他死后三个月,新政便被废,张家抄家灭族,连张居正的尸体,都被人挖出来鞭尸了,这不是对一条鞭法案的讽刺吗。
张居正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严松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
只等严松失势,寒党遭贬,作为清流与士绅阶层代表的朱党,必定会重返朝堂。
寒党,朱党,乃是根深蒂固的两大党派,而在两党之外还有第三党,边党。
边党,不是边缘,而是暗指边镇。
极北之地有妖族,十万大山有蛮族,一直是人类的心腹大患。
儒界,士当道,才便是力量,诗词便是神通。
不是所有人,都对名利感兴趣,于是出现了不参与党争,一心镇守边关的边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