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妙则猛猛点着半颗鼠头:“四方瞳,长长的犄角,还有胡须……乌兄,你没事吧!?”
听了这番描述,乌名不由一怔:“羊头?所以咱们三人这是荒血显形了?”
乌名的问题,反让刘张二人愣住了。
刘三郎磕磕绊绊道:“荒血……的确,乌兄你出身五羊村,应该有羊首妖族的血统没错。但刘家在吴郡扎根数百年,血统一向纯正……”
张妙却忽然道:“有多纯正?数百年间,没有混入过一丝一毫的荒人之血吗?”
刘三郎顿时答不出话。
这本就是个没法深究的问题。在邛州,血统纯正的概念一向为上流推崇,然而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一家真敢拍着胸脯说自家是百分百的纯血人类。
距离百族并立的年代,才过去几百年而已……甚至最早开始独尊人道的清州,也只独尊了两千多年。相较于九州大陆那悠久的历史,千百年的时光还是过于短暂了。
远不足以彻底洗刷掉百族存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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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没有人类了
如今的邛州人,在修行之前必要去当地定荒府登记,过洗心池,再参悟人皇贴,方可正式踏足仙途。
所谓洗心池,正是验证血统的法宝。滴血入池,几分荒、几分人就一目了然。在定荒府制度初成的年代,人类血统占不到七分以上,是不允许修行的。
只不过这个规矩时至今日已经几近废黜,洗心池的结果已经很少有人在意了。
一方面,邛州境内,已经很少有人血不足七成的荒人了。如郑灵汐那般荒相高度外显的,血统纯度其实也在八成左右,而五羊村乌名,其实纯度更在九成以上,换作五百年前,已可被称作是铁骨铮铮好男人了。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自诩高贵纯正的世家子们,已经很多年没在洗心池中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了。诚然如刘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嫡系子弟的纯度往往在九成五以上……但是就连五羊村人都有九成纯度,区区九成五怎能显出高贵?
只是,想要进一步提纯,却无论如何都难做到了,无论是外州嫁娶,还是本地豪门联姻……血统纯度到一定阈值后,就再难以提升半步。有时甚至会出现两个九成六七的人结合后,子嗣血统纯度反降到九成五的荒诞案例。
下不能限制荒人,上不能烘托世家,这洗心池自然就越发无人在意……近些年来,很多世家子弟甚至只当是洗心池设计上存在缺陷,测不出一等纯粹的人族血统。
只不过,当刘三郎下意识提到血统纯正时,张妙立刻便提醒他,现实很可能并不像他想得那样。
世家子弟们平时自我吹嘘,骗骗常人倒也罢了,可别连自己也骗了……尤其如今三人身处仙府,荒血显化一事,更关乎紧要。
而在血统问题上,刘三郎较之寻常的世家子弟,的确多一分难言之隐。在听了张妙的质问后,他不由陷入沉默,许久后,才长叹一声,下定决心坦然相告。
“在下先前曾提起过,在下生母黎氏,来自清州,祖上曾有多位解天师。家族世代传承着一套上乘相术,在下也是……依着相术,一眼就确信了乌兄的仙缘不凡。但其实,这套相术的本质,无非血脉二字。”
刘三郎语声涩然,显然这番话说来需要极大的决心。
“而黎氏血脉,相传正是源自上古年间的异族……此中详情,只在清州本家记录,家母生前也知之甚少。但要说如今在下这副荒相,恐怕正是来自黎氏血脉吧。呵呵,蓉夫人对家母和在下的严苛,或许也是……呵呵。”
说到最后,刘三郎已颇为颓丧,唯有苦笑。
张妙则坦然道:“张家的世家之名本就牵强,纯靠最近几代人努力钻营,才在吴郡被列为世家。至于血统,其实也未必就比其他人纯正多少……只是,怎么会是老鼠啊……”
少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板牙,忍不住染上一丝哭腔。
乌名则一边捋着自己凭空多出的山羊胡,一边整理思绪。
三人的荒血显化,是在他总结过教典之后,且显化的过程悄无声息,不知不觉……那么不妨假设,这种显化并非实实在在的变化,而更多是认知上的变化。只不过这种认知变化同时牵扯五感,以至于视觉听觉乃至触觉,都在瞬间就被扭曲。
认知的变化,自然来自教典。刚刚他以离语通读了教典全文,又简明扼要地将其转述出来,等于完成了对教典的一次全面认知,并将这份认知传播给了他人。
而在默离仙府中,认知有着确凿的力量,正如外围的雾气在他眼中已经越来越淡,也正如那些足以令人癫狂的文字,却能被他阅读出来。
清河教典,赋予了他辨识异类的认知能力,可惜首先被辨识为异类的就是自己……不过,从异类源自荒血来看,想要打消异状倒也不难。
一边想着,乌名一边在心中默默背诵起了人皇贴,同时令人道印逐一在头顶显化。
而每点亮一道印记,他头上的异象就会退却一分,直到二十道人道印齐齐亮起的时候,那硕大的羊头便已恢复如常。
刘张二人见了,连忙效法,同样默诵人皇贴,显化人道印……两人虽然造诣不如乌名那般夸张,但需要抵消的异象也明显要少,各自点亮十二三道人道印时,面上的异象也便消除得七七八八了。
张妙摸了摸恢复如常的嘴唇,不由抹了抹眼泪:“吓死我了。”
然后看了看身旁重新恢复少年阳刚的刘三郎,不由微感遗憾地一叹。
刘三郎只当没听到张妙的叹息,问道:“所以我们之前是被那老书生看出异类身份,所以才引得他当场暴怒?但之前就算直接动手……”
乌名摇摇头:“或许是触发剧情与否的区别,也或许是因为能口吐人言的异类,比寻常异类更加触犯忌讳。但眼下也无需深究,既然找准了问题症结,就专注症结。全面复盘可以等通关后再说。”
“有道理。”刘三郎点头道,“那咱们这就回去,再与那老书生对话?”
说着便要起身,只是才一发力,就感到身子发软,竟全然站不起来。旁边张妙试图搀扶,却自己也重心不稳,险些一起跌倒。
两人虽然服下灵汐手制的聚灵丹,恢复了些法力,但经过这一整日的跌宕起伏,却还是消耗过甚了。
乌名说道:“不必勉强,今日收获已经不菲,咱们暂时又没了易兄等人护法,贸然深入并不明智……何况清河村经咱们一扰,现在也未必会正常接待外人。”
“你们先调息回神,我正好趁这个机会再看看书,这些东西带不出仙府,也不确定能不能长期保留在清净湖,现在不看完,若是下次回来又刷回到村子里,就实在对不住三郎和易兄等人的辛苦了。”
看完所有的书并没有花上太久。
因为除了那一本教典之外,刘三郎拼死带回来的其余的书籍,价值就要远远逊色了。乌名一目十行,看个大概便弃书不顾……一时间倒是有些网文编辑的职业代入感。
而眼看三人在仙府迟滞已久,刘张二人的宁息术也再难为继,四周的离妖逐渐靠拢过来。乌名便当机立断,舍下所有的书,带上两名队友,迅速撤离仙府。
返程的路虽漫长且遍布艰险,但乌名已几番来去,引路越发娴熟。直到带着刘张二人重新踏上小镇外的小丘,他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不及感叹,乌名就发现自己居然又又又被人怼脸相迎了!
这一次,怼脸的人却是一位微微驼背,其貌不扬的老人。他穿着康家仆从的青衫,胸前却绣着两只飞鱼,显示出不俗的身份……正是时常跟在康云舒身后的金丹长老。
而不待乌名开口,那老人已先一步拱手欠身,对着刘三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下人礼,之后方道:“敢问刘三公子,可有见到我家小姐?”
此言一出,乌名等三人均是诧异万分。
刘三郎咳嗽一声,问道:“康师姐?她没跟在睿叔你身边?自书院之后,我们就没再见到她。”
话音未落,就感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虽只一闪而逝,却还是让他浑身汗毛都不由炸立起来。
刚刚那一瞬间,面前的老人分明动了一丝杀心。
显然,在他看来,刘三郎的话颇有不尽不实之处,而这自然证明了他与康云舒之事脱不开干系……只不过身处小镇之内,他必须要遵守此地的规矩。
对此,刘三郎却唯有苦笑。的确,他刚刚说话时,是有几分心虚的。因为对康云舒自作主张一事,他多少算是半个知情者。但这些事又如何方便和眼前之人解释?只好含混过去了!
康师姐,你可真是要害死人啊……
而在刘三郎开始迅速酝酿措辞时,一旁乌名已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们从不曾见过康二小姐,对她的去向更是一无所知,不过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等也必无推诿。”
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姿态更是拿捏稳妥,让那金丹长老一时间也迟疑不定。
“咳……”此时,张妙又忍不住一声咳,嘴角不由溢出一丝黑血。她在清河村外的伤始终没有痊愈,如今稍微表现出一点异状,顿时让睿叔再没法留住三人。
老人一声长叹,苦着脸再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谢过三位好意了。我这里,还有些清心祛污的丹药,或对几位有用。只盼……之后若有万一,几位能看在两家世代的交情上,不吝援手。”
刘三郎道了声谢,便收起丹药,与乌名张妙一路回了白玉楼。可惜之后尚不及谈起康云舒,便已精疲力竭,直接就是昏迷不醒。
而第二天凌晨,就在乌名准时苏醒,准备日常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老朽康睿……求几位救命!”
第71章 上架感言
首先,本书将于8月1日上架。
时隔两年的上架感言…写下标题的时候,心中只有一片迷茫。
写感言,不知不觉间已成了一桩难事。
早在开书前,我就照惯例打算写篇新书感言,然而手指放在键盘上许久,都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推说创作者用作品说话……其实心中实有很多感慨,很多故事,只是迟迟不能化作文字罢了。
写书十多年,步入中年以后,仿佛自然而然地失去了自由表达,情感喷发的能力。
敲打键盘的速度并没有退化,水群、在b站锐评各类游戏时的思维也依旧活跃,仿佛只是在写小说,以及点评小说的时候,整个人变得迟钝起来。
自我反思的结论,应该是羞耻感使然。
写作,实在是一件既舒爽,又羞耻的事情,舒爽在于表达的过程天然就让人爽,羞耻在于爽过以后看着自己表达的那些东西,不忍直视。
创作多年,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作品满意过,无论是狂气十足的崩大,还是那本灵感迸发的灵剑山都不例外,至于之后的作品更不必多提。而且间隔时日越久,就越是感到自己的文字情节已经拙劣到难以忍受。
因为这几年网文发展实在太快了,20年前看网文,我是真心觉得我上我也行;20年后再看,我只觉得这特么也能行?!
审美的进步,和笔力的进步(有时也经常怀疑自己真的有多少进步吗)未能同步,结果就是越发的自我质疑,自我拉扯。
于是,和十几年前相比,如今就连手速都大打折扣。记得写盗梦的时候,有一次临近凌晨才开始写,一小时就写完了五千字,顺利上传更新,完成当日更新任务,当时只觉得酣畅淋漓,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却不曾想之后十多年,我再也未能重现当日的畅快。如今更是连时速千五都难以维持。一段话写了删删了写,某些章节更是每次看了都想要花式殴打自己,然后舔着脸缝缝补补。这么写当然快不起来,而为了更新任务,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以勤补拙,于是创作这么多年来,写这本九州仙府的日子倒成了我最为勤奋用心的日子。
虽然这份勤奋实在来得晚了点就是了。
扯远了,回归原先的话题,我一直觉得,人到中年,除了体重和血脂增长之外,最显著的增长就是羞耻心,很多少年青年时代不惮于做的事情,到了中年就会耻于去做。
大学时候初次尝试连载时,哪怕不考虑当时的网文平均水平,我也知道自己写的东西有几分成色,何况当时还经常被编辑抓着喷……但那又如何呢,写了爽了不就好了?
可是爽过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羞耻感。写成这样就算爽,你对得起自己的语文老师吗?对得起那些被你视为典范的优秀佳作吗?对得起那些支持你的读者吗!?
基于这种心理,过去十多年来的每一次创作,我其实都发自内心的希望能补上以往的缺失,能比先前做的更好。明明早就找到了舒适区,但却自顾自地认为只有跳出舒适区才能更加完善自我,成为更好的创作者……结果每一次都适得其反。
这其中既有努力不足,也有天赋的限制。
年轻时,虽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才华,但却从来不怀疑自己可以拥有才华。只要肯钻研,纵然比不过那些头部,有个六七十分总可以吧?
人到中年,方才痛苦恍悟:我为什么要迷信自己还有成长空间呢?更重要的是,六七十分,有什么用?
做不到的事,可能就是做不到了,离开舒适区后,那就必然会处处不适了,对自己,对读者皆是如此。
那怎么办呢?磕磕绊绊这么久,我觉得唯一的结论也就是:那就回去呗。
人总是要和自己和解的,别说是中年了,少年时又何尝不是呢?高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能考清华北大,但报志愿的时候还不是老老实实地找个分数能够得上的就报了?
如今既然意识到自己再也摸不到清北的边,那就老老实实找个能上的上了呗。网文发展这么多年,每年都有无数部让人惊呼这也能行的神作。而即便如此,看起来我依然还能混口饭吃,这已经很好了啊……
何况再换个角度看:网文圈那么多高手,什么题材都有人能写,用得着你去削足适履,贻笑大方吗?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搞明白,就是对读者们最大的贡献了!
所以,才有了新书感言里那段话:回归舒适区,写个休闲小故事,博大家一笑。
然而,回归舒适区也不是说回归就能回归的。一个脱线太久,已经惯于自我拉扯的中年人,就算是想要大踏步地回归,也难免进两步退一步。中间也会抓耳挠腮地写些不那么舒适,但当时以为“必要”的段子。比如开局那特别复古,仿佛像素风的装逼打脸。
又比如这个被我精雕细琢,写来却拖拖拉拉的默离仙府。
再比如……写到此处,竟感到短短二十多万字,犯下的错已罄竹难书。
写作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在临上架前,感到有些焦头烂额,恨不得以头抢地乃至尖叫抓挠。
但是往好了想,令人焦头烂额的教训,同时也意味着确凿的改进和成长。之前踩过的坑,之后不会再踩。
我依然想写一个轻松休闲的故事,笔记里、大纲里、更重要的是脑海里,依然还有好多好多想要抖的包袱、想要讲的段子。
能坚持看到这里,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我承诺后续的故事一定会做得更好。
对故事有意见的读者,也随时欢迎提出意见建议,你们的批评,同样可以让故事变得更好。
最后,再说些实际的。
对于任何一个创作者来说,来自读者的积极回馈,都是无上的灵药。如前文所述,这本自我拉扯的回归之作,连载期间着实经历了不少折磨。短短二十多万字,简直比我过去所有作品加起来还要折磨。
而能够克服这些折磨,坚持写下去,完全是多亏了读者们的支持。一个简单的好评,或者一段简单数据增长,都能让人获得扫清阴霾的能量。甚至卡文的窘困也往往因此迎刃而解。这其中尤其要感谢b站同好们的支持。当初写下这个简介,换上这个头像的时候,我其实真的没有特别想过要蹭谁的热度,实是有感而发,真情流露。
老夫聊发少年狂,只要喜欢二次元,就永远都是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