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名却失笑:“纯属主观臆断,哪有半分真凭实据?何况刚刚才带队翻车,险些团灭,刘兄你这吹得有点似粉实黑了。”
刘三郎也苦笑:“正常来说,咱们三个炼气中期,跑到第二层来,光是呼吸都有可能被离尘污染,进而迷失。若非乌兄带我们连破几层见知障,我们连见那胡秀才的资格都没有!这若不值得吹捧,还有什么值得吹捧?”
乌名只听得由衷敬佩:“三郎你这口才,放到那些上品仙门里,定能成为掌门眼前的红人兼佞臣。”
“哈哈哈,承蒙乌兄夸奖!”刘三郎笑了几声,却见一旁张妙目光闪烁,顿时心中一沉。
“妙妙,你应该没有在想我和炎流君……”
张妙连连摇头:“没有的没有的!炎流君又不是上品仙门的掌门,而且看上去就很阴郁,跟你完全不合适啦!”
“……”
刘三郎非常明智地没有深究,跟自己合适的人选是谁或者说都有谁。
只带着些微的疲色,将话题引回正轨:“说来,既然我们姑且假定了下一步的关键就在那老书生身上,之后是否……”
乌名却摇摇头:“今天是打不动了,还是先撤吧。而且,如今不比先前,就算那老书生不开启狂暴,单凭他常态时的实力,也非现在咱们几人能够匹敌……话疗无效,就要另辟蹊径了。”
刘三郎提议道:“既然如此,要不要去青庐书院看看?那边号称收录了上万册的先人手稿,或许其中就有关于二层的记录,可供参考。”
乌名点头:“正有此意。”
实践遇到瓶颈时,与其干凹细节,倒不如退一步,去查阅他人的攻略,然后再拉表排轴,细细筹备。
无论青庐书院中,是否真有足够有用的信息,哪怕作个灵感启发也是好的。
三人于是一路讨论着后续规划,一路穿越漫漫迷雾……靠着乌名那神乎其神的寻路天赋,准确回到了当初炽翎旗常燃的地方。
再之后,告别易一和禾露,越过仙府与灰原的边界,就来到了熟悉的小丘。然后……小丘上,正有不速之客,怼脸相迎。
康云舒如同捉奸的大妇,居高临下看着几人,脸上带着几分不平,几分不解,还有几分委屈。
“我就知道,落凰山一直在偏私你们!”
见到这短发蜜肤的老熟人,俨然是咬牙切齿发作在即。刘三郎顿时头疼,却毅然决然地上前一步,主动揽下了这等无谓的麻烦。
“康师姐……”
“别叫我师姐,高攀不起!”康云舒冷声道,“你们刘家可真不愧是吴郡第一世家啊,一等一地善钻营!”
刘三郎只听得满头雾水,只能无奈道:“康师姐这番话,却是从何说起?”
康云舒问道:“你们三人,是刚从仙府回来吧?三个炼气中期,若没有落凰山暗中派人相护,是去仙府送死吗!?而且每次来去的位置如此精准,如果不是炽翎旗,难道是你们凭本事在迷雾中寻得正路吗!?”
刘三郎闻言,顿时只有苦笑。
对啊,的确都是凭本事的啊,尤其是寻路……没了炽翎旗,其实就算是易一等人也未必能每次都精准地找回出发位置,但偏偏乌名就是可以啊,我也很惊讶啊!
另一边,康云舒却越说越气:“明明康家才是受害者,可落凰山却只照顾你们刘家!到现在也不派引仙使来!我去听雨楼几次,每次都是闭门羹!而你身边那小子却被奉为上宾!”
刘三郎只能继续苦笑,这事就真跟家族没关系了……那可是堂堂落凰山的持律真人,虽然看来年纪不大,尚在金丹初期,但终归是货真价实的无暇金丹!地位比起刘家的家主都绝不逊色。找遍刘家,也没人够资格被她奉若上宾啊!
天知道乌名是怎么做到的!甚至就连乌名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基于世家公子的基本嗅觉,以及他一贯自信的相人之术……这其中内情,他宁肯自己永远不知道!
但另一边,康云舒却哪里肯相信刘三郎的苦笑。
“刘启,这默离仙府于我而言有莫大仙缘,照理说,上使护法的顺位本就该是我先……更何况我那个大哥还答应要在忘忧仙府助你刘家一臂之力。我们真的是敬你们刘家在吴郡数百年的威望,才一再忍让。可如今你刘家却贪得无厌,连这默离仙府的仙缘也妄图垄断!”
刘三郎叹息一声,也知道这个误会确实不好解开,只好说道:“康师姐,为了此事,你已经向落凰山告了状,由此已经引来持律真人……若是还有不满,不妨再递上一纸诉状,求仙山主持公道。”
康云舒怒道:“你当我不想吗?!但睿叔说过,再递诉状,就等于公然质疑仙山的公道!有理也变没理啦!”
“……睿叔说的,倒挺实在。”刘三郎有些好笑,“所以康师姐究竟想要怎么样?”
康云舒咬牙切齿许久,终于缓缓低下头,涨红了脸,用羞耻万分,以及足以战胜这万分羞耻的十万分的毅然决然,说道。
“带我一个……”
“?”
“我说带我一个!你们队伍才只有三个人吧!?加我一个不可以吗!?我如今已是炼气巅峰,无论是康家的秘传心法,还是炎流君所传的外门功法,我都已修行有成,绝不会拖你们后腿!”
“!?”
“为,为表诚意,我已经在红宾楼设下宴席,是极高标准的明心宴!怎么样?!这下总可以了吧?”
“……?”
康云舒见刘三郎仍沉默不语,越发气急:“你……你来这镇子这么久,不会连红宾楼都不知道吧?!”
之后,没等刘三郎想好要如何回答,就见康云舒身后,陡然腾起一道佝偻的人影,正是常年贴身保护她的康家长老康睿。
“小姐,不要胡闹了。”
“睿叔!?我才没……”
“小姐,回去了。”
老人语气和缓,动作却堪称无情决然,直接伸手在康云舒那修长的颈子上一按,就让这擅长咄咄逼人的康家二小姐两眼一翻,昏迷过去。之后,老人又一勾手指,以轻灵诀抬起她,背在背上。
“刘公子,乌公子,张姑娘……小姐一时莽撞,还望海涵。那么,就先告辞了。”
而看着老人迅速远去的身影,小丘上的三人一时都是无话可说。
第66章 雷厉风行,咄咄逼人
“这位康家的二小姐,还真是如你所说:雷厉风行,咄咄逼人,连世家体面都不顾。”
白玉楼小院中,乌名由衷感叹着这跨越了十六章的伏笔回收。
当时以为她所谓的不顾世家体面,是行事狠辣,不留情面。现在看来,却是另一个层面的不顾体面……
刘三郎无奈苦笑:“所以才说她难应付得紧啊。若是那种恶人、小人倒还好,大不了一拍两散,你死我活。但康师姐她……即便时常教人为难,时常异想天开,但我也实在没法将她当成坏人。”
张妙却有些不满:“若不是她告状引来持律真人,易一他们也……”
乌名摇头道:“倒不必将这件事怪罪到她头上,易兄他们决心筹备此事的时候,就注定无法善了。非要怪罪,还不如怪我的通关法,让他们见猎心喜了。”
刘三郎也说:“至少康云舒还是正经去告状的,并没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其实在下都很难想象她这个人如何和下三滥联系起来。”
眼看身前的两位少年异口同声反驳自己,张妙却难得没有露出享受的表情,仍有些耿耿于怀。
“我……还是不太喜欢她。”
刘三郎说道:“没关系,不用强迫自己喜欢她,反正也不可能真的组一队……就算咱们这边愿意尽弃前嫌,更不计较泄密的可能,接纳她加入。康家人也不会同意的,刚刚那位金丹长老的态度不是很明确了?”
张妙有些奇怪:“所以为什么啊?这里面有什么忌讳不成?”
刘三郎叹道:“也谈不上忌讳,不过是世家间的一些意气之争和无谓纠结。康家被刘家压了几百年,也不服气了几百年。而一个世家若是不服气起来,就难免会莫名其妙地给自己定下奇奇怪怪的规矩。譬如说康云舒作为这一代康家的核心,就决不能向刘家低头。”
“?”张妙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通这么做的道理何在。
乌名倒是立刻恍然:“赢学入脑了!”
“呵呵,赢学……这个说法倒是贴切!对康家人来说,赢刘家可谓头等大事,即便不能确凿无疑的赢,相对赢也是赢。康平湘斗不过大哥,但康云舒却可以赢过我,乃至赢过大哥。”
“她和大哥的修为其实相差并不多。炼气巅峰、筑基中期……对于大家族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而到凝丹境界,通常怎么也要三十年,到那个时候,早年间的些许修为差异更是无足轻重。比拼胜负高下,看的还是仙缘多寡,以及在上品仙门眼中的价值。”
“大哥虽然想要全力探索忘忧仙府,但想也知道,一座筑基境的仙府,又和濯泉仙府相关,怎么可能是区区吴郡世家能够探索通关的……无外乎是在各大仙门道种下场前,多争些战果罢了。到时候汇总呈报上去,便能换些仙门恩典。”
“那么,如果康云舒能在默离仙府中有所斩获,尤其在这个濯泉将要出世的时点,在默离仙府中真的寻到她的仙缘,自然就能胜过大哥,成为这一代的领军人物。”
“当然,真要归结下来,也不过都是些务虚的概念,百年世家的起落,尤其会简简单单归结在一两人身上?但大家想要赢,自然就只能照着赢的标准做事。康云舒肩负着赢过刘家的重任,那又如何能对着刘家人低头?”
一番话后,刘三郎自己也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乌名则言简意赅道:“矫情!”
“哈哈,的确就是矫情!但上到三清,下到地方世家,哪有不矫情的呢?”
几人在院中指点了一番江山后,张妙最先支撑不住,打起呵欠,这一日三人在仙府中往来奔波,其实都已疲惫至极。于是三人各回各家,或休息或自习。
第二天一早,三个年轻人便容光焕发地在院中集合。简单吃了些早点后,就直奔镇西的青庐书院去了。
作为镇上最古老的建筑之一,青庐书院收集了几乎从仙府历2200年也就是仙府尚未正式出世之时,关于默离仙府的一切。无论是仙府天中的箴言、解天师的生平,还是后来历代进入仙府的炼气士的资料,在书院内几乎都能找到。
而乌名等人,正是依着昨日的计划,准备前去调查些先人留下的手稿,看看有没有关于二层的记录。当然,三人也都没抱太大期待,毕竟外围以后的资料,很多都是高门大派的不传之秘,未必能在青庐书院找得到。
在书院门前简单做过登记,缴纳了阅览费用后,三人就被放入院中。而一走进书院大门,三人就感到空间在眼前膨胀,四周的景物被豁然放大……
历经三百年的积累更迭,青庐书院的内部空间,已经远比表面看来要广阔得多,内中藏书更是浩如烟海。于是三人只得再缴纳一笔查询费用,让院中的迅游书生帮忙搜集有关二层的资料。
好在书院收费不菲,工作效率却着实可靠,很快,那身着白衫的年轻书生,就抱着好大一摞纸质书摇摇晃晃走过来,腰间则栓了几块颜色各异的玉简。
“喏,这些就是你们需要的资料了。”书生将书山摊到阅览区的书桌上,然后又晃了晃腰间的玉佩,“或者你们神识造诣过关,也可以看这个。”
乌名刚要伸手,就见巡游书生露出商务式的笑容:“只要再额外支付一点点费用……”
乌名立刻回以笑容:“不过关,不需要,谢谢!”
一记标准的谢绝三连后,书生也不生气,只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便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另一边,刘三郎则惭愧叹息:“是在下无能,囊中羞涩了。”
由于先前和家族闹了矛盾,这几日刘三郎不但早没了家族长老的护法服务,甚至连探仙府的经费都被断掉,全靠着刘承先前留下的些许灵石应急。
虽不至于就此沦为三和大神,但一应开销,也实在是需要应省则省了。
对此,乌名安慰道:“没事,真需要用钱,找机会再收集一批离尘卖掉就是了,眼下只是没必要作无谓的挥霍。”
刘三郎却摇头笑道:“让乌兄能全神贯注地探索仙府,不为灵石之类的外务所绊,肆意挥霍,才是在下这等世家公子所能做的最大贡献啊。”
“……这话你是故意说给妙子听的?”
“……毕竟这段时日,她也辛苦了。”
简单投喂了张妙后,三人便开始全神贯注地查阅起资料,然后,吃饱喝足的张妙,就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效率。
或许是自幼饱读邪书,她的阅读速度比乌名这前资深小镇做题家还要快上许多,一册册的厚重典籍,几乎被她翻出残影,而很快,一项项关于仙府二层的情报就被罗列出来。
首先,内容出乎意料的多。
尽管从理论上讲,仙府深层的内容,会被很多门派视为绝密。但默离仙府毕竟是被成千上万人,累积探索了三百年。零零散散公开的内容其实相当丰富。
唯一的问题就是:滥竽充数的实在太多了。
由于在乌名之前,还从未有人突破过认知屏障,因此不同人在二层所经历、认知的内容也往往南辕北辙,乃至鸡同鸭讲。海量的藏书中,充斥着各种彼此矛盾乃至无法自圆其说的内容,让张妙看得头晕眼花,苦不堪言。
至于乌名,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让张妙先做一轮初筛,将那种明显鬼扯的资料筛去,然后再从光怪陆离的文字中,逐渐剥离出有效内容,并与自己的认知、记忆逐一比对印证。
工程耗时绵长,且枯燥费神,但作为前资深小镇做题家,乌名倒也不惧这种水磨工夫,就当是一块纯白地狱拼图,慢慢拼就是了。
至于张妙,磨到后来,也逐渐找到了在史料中寻食的方法,她将不同的资料作者,脑补到一处,幻想着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这读书的动力就生生不息起来……
而在乌名和张妙埋首案牍之时,刘三郎却陷入了两难。
看着手中那明显造型不俗的一册古书,刘三郎手指在封面上几番摩挲,也未下定决心将其翻开。
这是一本收费书……那巡游书生抱来的书堆,并不全是随意阅览的,其中少数由精锐撰写,被书院认定价值不菲的,是要付费才能阅览的。
而这个价格……对于以往的世家公子而言,自是九牛一毛,但如今刘三郎的处境,其实比他展示给乌名的还要狼狈几分,所以翻还是不翻,的确是个问题。
唉,若是去问乌名,他定说没有必要,但是……
但是,看着不远处埋首案牍的同伴,刘三郎终是咬紧牙关,走开几步,便翻开了书页。
只见首页画了一张跨页的地图,图上贴心地标了几个重点地标,看来莫名的熟悉;而下一页,则以相当精湛的画功,绘制了一个身形笼罩在影子里的瘦高老者……
再之后,就是关于这老人的种种危险,以及笔者与其周旋时的各种经验。描写的确详实,详实到刘三郎简直像是在看自家的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