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变得死一般寂静。
金芒长老没有急着劝说，而是等待卫旷自己想通。
卫旷眼神中闪过一片迷茫。
对大师兄的忠诚，以及对宗门利益的考量，在他心中战斗，几乎将他的精神撕裂。
忽然他一个激灵，眼神恢复清明，说道：“我知道大师兄的为人，他不是自私的人，他之所以将符只交给自己认可的店铺销售，不是因为他自私，恰恰因为他信不过其他店铺的掌柜都是无私之人。”
“他把符交出去，只能喂肥一个个蛀虫，对宗门反而裨益不大。”
“长老只要作出一件承诺，我相信，师兄会乐意将符交出来。”
金芒问道：“什么承诺？”
卫旷道：“由师兄负责为每家店铺挑选掌柜。”
金芒顿时哑然。
若真答应这个条件，周清肯定将所有店铺都换成慕浊纱他们一伙的人，附属家族彻底失去所有店铺的控制权，也失去家族产业最大的进项。
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金芒心中有些恼怒。
卫旷这些话算是彻底撕破他有意维持的体面。
他一直用自私指责周清，可若是他以及其他附属家族中人并不怀自私之念，又为何牢牢把持宗门店铺的经营权呢。
“孩子，你太天真了！”
卫行略带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即他便带着婶娘走进屋里。
显然他在外面一直倾听里面的谈话。
卫旷连忙准备行礼。
卫行摆手示意他不同行礼，然后说道：“宗门的店铺一直是咱们附属家族代为照管，为了替宗门聚财，我们附属家族的人，一代又一代付出无数心血，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就像你父亲与你祖父，他们就死在与外敌的战斗中。”
“可以说，这些店铺的每块砖上，都浸染着咱们附属家族先辈的血，如何他一个外人，未立寸功，便要把这些店铺抢走呢，难道这是合理的吗？”
卫旷道：“可是附属家族也从中得到利益…”
“那是我们应得的。”
卫行道：“我们为宗门巩固疆界，难道是为了让将成果拱手让给别人享用吗？”
卫旷的心绪再次凌乱起来。
卫行向婶娘使个眼色。
婶娘看向卫旷，只见他低垂着头，表情脆弱而迷茫，不由得为他感觉心疼。
她想要向老爷子建议，还是不要过于逼迫卫旷，让他自己想一想，却见老爷子用严酷的眼神瞪着她，她顿时感觉浑身冰凉，建议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上前轻抚着卫旷的后背，就像他小时候每次遇到伤心事，她都会做的那样，说道：“卫旷，婶娘不知道你心中的纠结，可是我想宗门与附属家族不是一体的吗，附属家族强了，宗门也就更强。”
“我们纵然从生意中多得些利益，最终也会回报在宗门上。”
卫旷身体一震。
他突然想起刚遇见婶娘时听她说的话，婶娘说，是老爷子亲自令她同来的。
现在看来，老爷子令婶娘同来，不过是看中婶娘对他的影响力。
他突然产生一种遭受家人算计的感受，这种感受让他心中一片凄凉。
屋内的三个人都看着卫旷，等他回应。
过了半晌，卫旷点点头，说道：“好吧，我被你们说服了。”
金芒与卫行全都面露喜色。
婶娘眼中却闪过一抹怜惜，方才在卫旷家中，他们谈到了那位引起所有这些事端的大师兄。
她能感觉出来卫旷对他的大师兄是何等敬重，如今却被自己同样敬重与爱戴的长辈逼迫，要辜负大师兄的信任，他心中该多么痛苦。
若非长老与老爷子在此，婶娘真想将这个自己看作亲生儿子的孩子揽在怀里，好好安慰他。
金芒长老去过一份纸笔，说道：“好孩子，快默写出来吧。”
卫旷提起笔，在纸上默写出一个复杂阵法，随即将笔一丢，也不与几位长辈告辞，转身便走出金芒长老的院子。
金芒长老与老爷子欢喜地将写有阵法的纸捡起，开始商议该如何划分其中的利益。
如今阵图在他们手上，哪些家族有资格分享这笔大生意，自然该由他们说了算。
这是一个拉拢打击的好机会。
婶娘见老爷子与长老商议正事，没人注意自己，急忙也跑出传功堂，她向山道下望去，却已经不见了卫旷的踪影。
婶娘一路赶到卫旷家中，却见院门紧锁，卫旷明显未曾回来，她这才只好原路返回。
……
回到紫云山的第二天，宗门杂役便按照周清的要求准备好物料，开始给青苑建造院子。
青苑兴致勃勃在旁边指挥，虽然她什么也不懂，偶尔也会利用自己的修为帮工匠们一些忙。
工匠们从没遇见这么不自恃身份的修仙者，据说还是位筑基修士，全都深感荣幸，很快与青苑打成一片。
周清则在旁边踱着步子，琢磨青苑背给他的枯木回春秘法。
秘法与法术又不同。
法术有其品级，当修为超越法术的品级，法术的威力便显得效率低下了。
秘术却没有品级，无论什么修为，都可以产生十足的效果。
不过相应的，秘术也更复杂。
第147章 死别
这门秘法涉及到全部五脏，及其附近一些奇脉的振动，想要练成很需要些精力。
周清全神贯注琢磨着秘法的精要，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为青苑修建房屋的工匠们准备收工回去，青苑欢快地与这些新结交的朋友告别，约好明日再一起做工。
工匠们也都乐呵呵向这位没有什么架子的仙人告辞。
等到工匠们消失在暮霭深重的密林深处，周清正要招呼青苑回家，却突然见到卫旷失魂落魄往这边走来。
周清停下脚步，问道：“卫旷，你怎么了？”
卫旷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有些问题想不通。”
周清道：“是否方便与我说一说？”
卫旷犹豫片刻，问道：“大师兄如果你非常在乎的两个人发生了很严重的冲突，你会怎么办？”
周清道：“这样提问太抽象了，我们需要把所谓的冲突细节都讲明白，才能去分析该如何采取措施。”
卫旷想了想，说道：“如果是那种利益冲突，双方难以并存呢？”
周清笑道：“利益冲突最好解决了，我可以给他们提供更大的利益，足够让他们放弃各自的争端。”
卫旷一怔，随即苦笑道：“大师兄气量广大，别人怎么及得上。”
周清道：“人有多大本领，就承担多大的责任，千万不要把不属于自己的事，揽在自己身上。”
“如果你的两个所谓很在乎的人发生冲突，而你又觉得无所适从，那说明你不是解决争端的合适人选，你只要在旁边保持沉默，让他们自己斗就好了。”
卫旷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卫旷来去匆匆，没说几句话，便又告辞离开。
周清看出他有沉重的心事，几次试图让他说出来，都没有成功，最后只得作罢。
天很快暗下来。
周清继续在院子里踱步，思索秘法的问题，同时试着按照秘法所说，去振动一部分内脏与奇脉。
在他旁边不远处，青苑躺在一张竹子制成的躺椅上看星星。
这张躺椅是白天做工的时候，她突发奇想，让其中一位工匠教她做的，她似乎没有多少做手工的经验，因此做出一件成品后，她万分爱惜，躺在上面几乎不想下来了。
很快到了半夜，青苑突然惊疑地叫道：“有人散功了。”
“什么？”
周清惊讶问道。
青苑指着山下方向，说道：“那不是吗。”
周清向她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道黑光冲天而起。
他心里猛地一沉。
那里是卫旷住所的位置。
整座紫云山坐落着数百所院落，在同样一个方向，可能会有许多人，可周清却第一时间便想到卫旷。
他心想，可能是白天卫旷刚来找过他，而且卫旷神情忧郁，使他有了无端的联想，其实未必就是卫旷。
虽然这么想，可他内心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
他顾不得招呼青苑，便急忙冲出院落，向黑光方向奔去。
刚奔出十几步，他突然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悬空而起。
他诧异地回头，却见青苑双手从后面将他抱住，带着他在半空中疾飞。
“你傻呀，忘了我是筑基修士吗，虽然突破得凶险，终究也是筑基，你可不能小看我。”
青苑笑着向他眨眨眼睛。
周清感觉心脏猛地跳动一下，好像有种陌生的东西进入他的心中。
他没有心思立即分析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将注意再次转向那道黑光。
有了青苑帮助，只花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就来到黑光面前，
周清心中的侥幸彻底破灭了，那里正是卫旷的住所。
青苑见他神情凝重，知道这房子里面的人对他很重要，于是立即就要轰开笼罩在院子周围的禁制。
可惜木行灵气本就不以破坏性为优，青苑境界又不稳固，她使出全力一击，竟没有将禁制打破。
青苑正有些不知所措，却见周清突然高高跃起，仿佛天神下凡，降临在院子上空，随即他手中射出一道璀璨的五彩霞光。
牢固的禁制瞬间被五彩霞光冲破，周清就顺着神光冲开的孔洞降落下去。
趁着孔洞还没有愈合，青苑也急忙跟着进入，来到院子里。
她抬头看看渐渐合拢的禁制，心中为周清方才打出的一击感觉震惊。
青苑向来对修行并不热切，却也明白周清刚才做出了一件何等惊世骇俗的事。
他以修行不到两年，炼气一层的境界，打出了筑基境界的攻击。
这简直颠覆了所有修仙界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