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耳边传来一个颇为无奈的声音。
“你是否会主动牺牲身边妖灵，为自己换取更大的利益？”
听到问题变了，江意心想，玄晖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
“不会。”江意轻声回答，“仙路很长，眼前一时得失不算什么，对于有生命的个体，唯有活下去，才有更大的利益和价值。”
顺着如今的本心说出这句话，江意眼前蓦地闪过两年前，玄英剑宗山门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
一个念头完全不受控地从心底浮起，她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问心结束，意识被拉扯着离开大阵，也打断了江意的思绪。
石榴树下，江意不舒服地翻了个身，没醒，一不小心续上觉又继续睡了。
潜意识里，她在逃避，逃避与柳桃之相认，逃避关于玄英剑宗，以及两年前的一切。
距离江意不远的地方，花姑浑身风雨雷电齐聚，火力全开跟迷阵对抗。
它，绝不能，把主人一个人丢在这危险的地方！
……
迷阵外。
虽然有丁点波折，但玄晖对江意在问心阵中的回答很满意，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
“算你个小丫头识相，心底有些许小秘密也无妨，只要你不是那种随意牺牲身边妖灵的人，等你走出这片迷阵，我就送你一场造化。”
迷阵的难度已被降到最低，只等江意破阵而出，他就以高人的姿态现身，夸两句，顺势指点。
总不能她一来，自己就上赶着指点，他不要面子啊。
三天前来那小子，就被他家真君在阵中折腾了整整三日，命都去了半条，今早才终于破阵而出。
玄晖不打算把江意折腾那么久，一嗯……半日就够了。
一个时辰后……
“啊！！等不了了，看看去！”
玄晖化作一片云雾，悄无声息潜入迷阵，他预想中的画面是江意带着小岚妖，在迷阵中热血澎湃的搏杀，绞尽脑汁的寻找出路。
可当玄晖找到江意的时候，他怔住了。
石榴树下，花瓣飘零如雨，江意侧卧而眠。
她这是……忘却人间三千事，心宽无处不能眠？
玄晖气急反笑，偏头咬了下嘴唇。
好好好，不但半步都没挪动，竟还随身携带睡觉用的草席，地上花瓣都落了一层，可见睡了挺长时间的。
他白等三日，刚才又在外面心急如焚了一个时辰，她倒是睡得香。
人怎么能懒成这个样子？！
玄晖抬手，正欲扫出袖风给江意打醒，突然感觉头顶雷霆涌动。
轰！
手指粗的雷电突降，玄晖结结实实被劈中，但没有丝毫受伤，雷霆被他在体内轻松化去。
花姑带着满身花瓣和树杈子，像一个刚刚流浪回来，脏兮兮的小野猫，怒气冲冲地挡在江意前方，乌云电闪的身体不断滋啦滋啦地溅射出电弧，意图威慑玄晖走远点。
玄晖笑了，“小家伙，你倒是挺护着她啊，连我这个同族老祖都敢劈？”
花姑才不管那么多，它的命是主人给的，谁敢动它亲亲主人，它就跟谁拼命！
滋啦！
“花姑……”
江意懒声懒调地唤，花姑身上电弧瞬间收敛，轻车熟路飞到江意跟前，用云雾身体用力顶着江意后背将她推起，十分殷勤。
玄晖见此，诧异挑眉，没从花姑身上感受到丝毫被胁迫的情绪，反而感觉它很开心能为江意做这些小事。
玄晖抹脸，忽然有种照镜子的感觉，他当年对他家真君也是这个狗腿样，才最终击败其他妖灵，成为他家真君的本命妖灵。
江意站起来，硬把哈欠忍下去，恭敬道，“妖师您回来啦？实在对不起，这几天为花姑，就是我的小岚妖护法，一直没合眼，太困就睡着了，您不会介意吧？”
“我……”
“赤松子长老跟我说，”江意蓦地拔高声调，“说您是苍灵宗最随和大度的妖师，跟其他妖师都不一样，最讨厌装腔拿调的人，让我在您面前不要太拘谨，随性些好。”
玄晖瘪嘴，“不是让你到湖边去等吗？”
“我胆子小，怕乱走闯了不该闯的禁制。”
玄晖没吭声，一双金瞳仔细打量花姑，发现它的妖种气息确实比几天前更凝练，说明资质是提升了一些。
他只能通过妖种分辨天地玄黄凡几个大的层级，再细分，就需要借助妖灵鉴。
喂养岚妖看起来简单，实则门道很深，必须每日使用上好的灵泉水，在灵气浓郁的地方吐纳修行，日积月累之下才能让岚妖的资质缓慢提升。
但是这个过程会非常漫长，他跟着他家真君快两百多年，资质才从玄级下等到如今玄级上等，只要找齐进阶所需的天材地宝，他就有望突破到地级，晋升元婴期，陪他家真君走得更远。
玄晖从赤松子那打听过，江意守擂拿到的奖励，只给自己兑换了一块二品灵木，剩下的都兑换成了二品灵泉水。
像她这么舍得喂养凡级妖灵的，不多，她确实是真心爱护小岚妖。
重点是，小家伙真的很喜欢这丫头。
玄晖大袖一甩，树木花瓣朝两旁倒退，来时那条路重新出现在脚下。
“跟上来。”
玄晖走在前面，江意抱着花姑紧跟在后。
“你对岚妖了解多少？”
江意不吭声，不是不知道，是懒得说。
嗯，懒气果然又增加了！
玄晖回头看了她一眼，关于岚妖的内容确实很多，但他不说。
他大小也是个金丹妖师，话说太多显得他不高深。
“拿去。”
玄晖从袖子里取出两指粗细，洁白润透的棱柱形玉简，玉简上篆刻着一枝火红的石榴花。
“此乃我自己编纂的，关于岚妖，你需要知道的东西都在里面。”
江意双手接过，“从凡级进阶黄级所需的天材地宝和辅助阵法也在其中？”
“当然！我这次找你过来便是为此。这小家伙悟性很高，凡级的资质只能修炼到练气巅峰，必须先突破到黄级，才能顺利筑基。进阶所需的东西在苍灵宗所管辖的玄都山秘境中就能找到，这需要你先成为内门弟子。”
花姑在江意怀中好奇的扒拉玉简，江意顺手塞给它，用神念告诉花姑仔细学习，作为一个成熟的妖灵，要学会自己养自己。
正好，花姑已经认字了。
“我已经决定参加今年年末的内门弟子考核。”江意道。
玄晖满意点头，“很好，若是你能顺利通过，不妨带着它，直接在玄都山秘境中进阶，我给你的玉简中标记了几处适合的地点，你对这小家伙未来的进阶方向可有规划？”
江意老实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它异变为金乌火岚，还请妖师指点！”
闻言，玄晖顿住脚步，回身看着江意。
“虽同为岚妖，但因诞生的时间地点不同，岚妖也不尽相同，我乃东海之上一抹朝霞所生，生来就在金乌之下，所以才能蜕变为金乌火岚。你可知，你这小家伙是何时何地诞生？”
江意尬住，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第44章 玄水纱
两人行至石榴林尽头，一顷镜湖撞入眼帘。
晨雾浮水，山影浸在湖底，一片灰青，偶有白鹭掠水而过，啼鸣打破满山寂静。
花姑发现湖面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云团，立刻飞上前去，好奇打量。
那些全都是岚妖，约摸十四五只，各居一处，互不打扰。
花姑：(^o^)呼呼！
岚妖：_
花姑左看右看，挨个呼气打招呼。
与花姑的灵动比起来，那些云团十分呆板，悬在湖上随风而动，仿若没有灵魂。
见无人理会，花姑一头撞进一团较大的云雾中，又猛地钻出来。
花姑：(^o^)呼呼！
那岚妖扭动着看看身上破洞，默默飘远。
玄晖抱着双臂站在湖边，“看到了吗，这就是正常岚妖的状态，反应迟钝，灵智不高，也没什么上进心，就喜欢在水汽充足的地方随风飘着，唯一的优点便是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
江意恍然，难怪玄晖会对花姑一眼上心，想来玄晖当年也是如花姑一般不同寻常，才能得到丹曦真君的青睐。
“让它过来。”玄晖道。
江意招招手，花姑立刻飞回来，撞在江意怀中，亲昵乖巧。
玄晖并指抬手，指尖一点灵光，正欲点向花姑，忽然发现江意微微蹙眉，身体紧绷呈防御姿态。
玄晖顿住，解释道，“看你的样子，肯定也不知它是何时何地诞生，我会激发它诞生时的记忆，仅那一刻。”
得到玄晖保证，江意这才放松身体，把花姑推到玄晖面前。
玄晖双指点在花姑身上，花姑妖种中灵光闪动，化作丝丝缕缕地云雾腾空而起，在两人面前形成光影。
光影中，黑暗天穹被青雷撕裂，一只长尾青鸟展翅横空，道道劫雷如银色长鞭疯狂抽打长尾青鸟身躯。
直至第九道劫雷劈落，长尾青鸟发出清脆啼鸣，一举冲入劫云之中。
雷云溃散，暴雨倾盆。
一滴雨拉扯着视线，坠入无人察觉的断崖裂隙间，天劫余威被狂风卷着，将雨水、云雾和雷光揉成一团，微弱电芒在雾团中不断游走，不知过了多久，雨雾中凝出一颗灰白种子。
噼啪一声响，灰白种子刚刚凝成轮廓就被电光结结实实劈了一道，留下裂痕。
但也正是这一道电光，激活妖种，让雨雾诞出灵识。
初生的小岚妖尝试着晃动身体，抖落雨星子，自断崖裂缝钻出，在大雨倾盆的山涧自由腾跃，懵懂好奇地打量周围一切，妖种记录着雨水的轨迹，也慢慢形成法术甘霖的印记……
玄晖大袖挥散花姑头顶光影雾气，信守承诺，没有再看下去。
“竟是从云翳鸟金丹雷劫中诞生，此鸟属风，劫雷乃是巽风罡雷，又逢大雨，风雨雷电齐聚，这倒是很难抉择未来究竟走哪一道了，如果能风雨雷电全都不落，终有一日，说不定能成为堪比天劫的恐怖存在。”
玄晖托腮思索，没有询问花姑妖种曾经破裂的事情，要么是忽视了，要么就是他自己脑补了。
江意捏捏怀里的花姑，怪不得花姑能自行领悟落雷，使用甘霖的那几个小技巧很快掌握，对敌又偏爱风刃，原来这些都跟它诞生之时有关。
成为金乌火岚（×）
成为天劫（√）
玄晖放下手，“你毕竟是这小家伙的主人，它未来要走哪一道，还是由你们自己决定较好，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突破凡级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