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曾祖父过世的时候,祖父就在墓碑刻上:
【曾孙:
人才兴旺。】
谢安最小,便是旺。加上字辈“尤”,前缀姓氏,便组成了谢安的名字。
可见,前世的时候就非常讲究祖辈传承,薪火传续。祠堂文化,算是人的根,落叶归根,便是这个意思。后来随着城市化……人口大流动,农村衰落,这种传承就被打破了。
如今这世道,对祠堂和祖辈传承,更为重视。
虽然谢安从小就被人给卖了,不知道自己身世如何,但毕竟在乌桥镇生活了三十多年,岂能对这片土地没有感情?
特别是到了谢安这个年纪,更是注重落叶归根。
自己在这里一无爹妈,二没子嗣……连个祠堂都入不得。
虽然有了长生命格,但毕竟还没兑现。更何况,长生又不是不死……
就在谢安愣神的时候,当铺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去开门。”
韩立赶啃下最后一口鸡腿,匆匆跑去开门。
来的是陈河,陈雷还有乌桥镇最大的乡贤李洪明。
谢安在乌桥镇生活了三十年,自然认得陈雷和李洪明。特别是李洪明,更是德高望重的叔公。说起来李儒这一支都属于李洪明这脉分裂出去的。
乌桥镇自有记录开始,由四大姓氏先祖来这里定居,往后经历了十几代人。李氏一脉近古五代的字辈分别是:龙云匣诗洪。
活着的洪字辈老人,仅存李洪明一个。
可见其地位之高。
大乾惯例,县城之下无官制。各大乡镇的秩序多由乡贤豪绅维持。多年来,乌桥镇没出现大的内斗争端,还算乡邻和睦,李洪明功不可没。
谢安出门相迎,“李老,陈馆主。”
便是谢安这个五十有一的老头,在李洪明面前都是儿孙辈……
尊老爱幼的礼数,还是要的。
“谢香主也在,那敢情好啊。”李洪明虽然年纪大,但知晓谢安的身份,还是拱了一手。
“外边风雪大,进来喝杯热茶再说。雨荷,上茶。”
三人入得厅堂,雨荷给大家泡了茶。谢安还特意把火炉子挪到李洪明身边。
李洪明感激的看了谢安一眼,微微颔首,顿时感觉这位谢香主很是知晓礼数,平易近人,一番寒暄后道:“陈雷,你是武者,你来说。”
陈雷忽然站了起来,面露歉意,拱手道:“谢香主想来是和陈远熟络的。前阵子咱们乌桥镇重修祠堂,有钱的凑钱,没钱的出力。陈远为人热心,凑了银子不说,还愿意亲自去祠堂帮工。我想着陈家是镇上的大姓,理该带头表率,陈远此举也是好的。可是……昨晚本该是我三弟陈河留守祠堂值夜,奈何有个武馆学徒半夜练功受伤,三弟便回去药方,改由陈远留守祠堂。
不想,今早我们去祠堂上工的时候,没找到陈远,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便让人去找,就在刚刚……在祠堂后山找到了陈远……他已经死了。死状十分的凄惨诡异。”
正在喝茶的谢安,惊的手都哆嗦了下。
陈远……竟然死了?
这可是谢安在当铺共事了二三十年的老搭档了,当初的五禽戏还是陈远给的呢……
多年来,乌桥镇都没发生过特别的怪异死人事件。
此地毕竟比较偏僻,终年都没几个外乡客,民风淳朴,秩序井然。不似水灯镇,靠近漕运大码头,外来人多,人员复杂,死个把人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诶,都怪我!没照应好本家人,陈远好端端的一个掌柜,勤勤恳恳几十年,对乡民都很好,不想却惨遭横祸。”陈雷低下头去,十分的自责。颇有几分对不起谢安的意思。
陈河这时候道:“谢香主,此事被乡民知晓后,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李老和大哥知晓后立刻过来,打算通知李儒的……”
啪。
谢安放下茶盏,“韩立,你去一趟李府,说明情况。李老,请你带路,我去看看。”
若是死的是镇上无关紧要的人,谢安是不想多管闲事的。还想着吃完这顿师徒团圆饭就回黑市去闭关养生功,准备岁旦去唐家堡的事情。
但陈远,并非什么路人,而是几十年的老搭档,素来对自己都不错。如今惨遭横祸,谢安自然是要去看个究竟的。
“有劳谢香主!”
李洪明起身拱手长揖,心头分外的感激。如今镇上议论最凶的就是李氏当铺的谢安了,做了虎狼门的大香主,人们都觉得这是镇上最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李洪明想着,若有谢安前去压阵,当能安抚惶恐的乡民,修缮祠堂的事情也不至于中断,或可继续。
要知道,陈远死后,乡民们惶恐不安,纷纷不敢继续修缮祠堂了,各种说法都有。
而对李洪明和陈雷这样的乡贤来说,深知祠堂的重要性。
若是祠堂修不下去,他们死后名声被人诟病不说,百年之后……自个下去见到祖宗,也没法子交代,免不得被祖宗一顿训斥打骂……
乌桥镇的祠堂,名为乌祠。
传承了两百年之久,几经修缮和扩建,每到逢年过节,乡民们都要用竹篮子提上祭品,贴上红纸,前往祠堂敬拜祖宗,一方面求祖宗保佑,一方面也当是尽孝了。
拜庙宇,敬祖宗。
都是这个世道乡民们最为重视的礼俗,而且人们对祖宗的重视要超过庙宇许多。毕竟庙宇里坐着的菩萨是那么的虚无缥缈,而祖宗……那是有血脉传续的,代表了自己的来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乌祠距离李氏当铺不远,大概三里路,背靠乌桥岭。乌桥岭不高,蜿蜒往东南二十里,便是大阴山了。
谢安领着众人一会儿就到了乌祠门口。
虽是雪天,此地却乌泱泱的聚集着一大群乡民,若非陈氏武馆的一群学徒阻拦,只怕乡民们早就冲进祠堂了。
饶是如此,学徒们也是被乡民们挤得连连往后退缩,他们又不敢真对乡民动手,便只能大嗓门的叫喊。
“都别挤,别挤啊。”
“大家放心,李老和陈馆主已经在想办法,肯定会调查清楚的。”
有乡民叫唤:
“陈远死的太凄惨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跟干尸一样。许是冲撞了祖先。我就说这祠堂当初倒塌就是先祖生气了,不该修祠堂的。”
“这祠堂不能修啊。”
“……”
就这时候,陈河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都让让,都让让。李老和陈馆主来了。”
哗啦。
听闻这俩名号,人群主动让开一条通道。
却还有人冲李洪明说,“李老,这祠堂不能修啊。”
“是啊,请李老三思。”
嘭。
李洪明把龙头拐往地面重重一掷,喝道:“慌什么?谢香主来了没看见?有谢香主压阵,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果然有效。
常年生活在此地的乡民,虽然没多大见识,甚至大部分都不识几个大字,但虎狼门的赫赫威名……他们是知道的。
躁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人人都用炽热的目光看向谢安,仿佛谢安一下就成了整个镇子的顶梁柱。
谢安也没说话,快步进入祠堂。
祠堂里到处堆放着青石砖,还有瓦块,石材,以及名贵的木材。难怪需要人守夜,就是怕被偷。
“谢香主,陈远的尸体在祠堂后边的山里。跟我来。”陈雷带着谢安走后门出了祠堂,行数十米,就看到了陈远的尸体。
身体被吸干了血液,皮肤干瘪贴着骨骼,脸上的皮膜紧贴着颅骨,十分狰狞,肤色也变成了漆黑,说是干尸一点都夸张。
难怪乡民们被吓成这样……
谢安倒是不慌,蹲下身仔细查看,忽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韦典当初身上的气息……就和这个很类似!
第110章 大阴山妖物!?
炼尸堂?
尸毒?
谢安脑海中本能浮现出这五个字。
忽然间谢安那颗休闲安逸了几天的心,忽然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拉的绷直。
梅花怪围攻陈府的场景,谢安至今还历历在目。
因为一个梅花怪,陈府没了,白羽堂损失惨重,还让韦典这样练成了重山刀的高手,被迫策马离开,绝望而去。
更何况,梅花怪还只是炼尸堂的一个小人物罢了。
真正的炼尸堂,想必是十分可怕的。
虽然谢安没见识过炼尸堂的实力,但从李长春这个老祖留下来的仙宝,以及李长春亲传弟子唐老太爷曾经大杀贼寇之举……
加上官府和卫所屡次剿匪失败,损失惨重……
以上种种……都可管中窥豹。
念及此,谢安登时变得十分警觉起来,以过人五感打量周围,并未发现异样后,谢安才收回目光重新打量陈远的尸体。
凄惨的死状,让谢安很难将这尸体和平时那个闲散热心的陈远联系在一起。
好好的一个朋友,说没就没了。
哪怕谢安心思再稳健,看的再开……此刻也感到很不是滋味,一股翻肠倒胃的难受,还有一缕愤怒。
杀人者,也太凶残了。
不给人一个痛快也就罢了,还把陈远的尸体搞成这般恐怖的模样,叫陈远的子女如何下葬啊?
死后都不叫人安生。
愣神了好一会儿,谢安才做好心理建设,问询旁边陈雷:“陈馆主,尸体可曾移动过?”
陈雷见了陈远的尸体,都忍不住一阵后怕,声音也虚了几分:“发现尸体的是我武馆的一个学徒,当时我就在附近。他来报我时,我第一时间赶过来看了。并未移动尸体。
对了,李贺看过之后,已经第一时间去县城请仵作来,顺便报官。”
谢安颔首,没再多问。而是仔细查看四周,试图确认这是不是案发现场。
但是很快谢安就失望了。
由于陈远死的格外蹊跷,毫无任何线索留下。无法通过寻常手法确定此地是否为案发地,还是杀人者抛尸于此。
而陈雷和李洪明几个人都满含期盼的看着谢安,希望谢安发现个什么端倪出来。
其实谢安习武时间不长,对于应变这般场景并无太丰富的经验。甚至未必比得上陈雷这个老武者。可毕竟谢安头顶着香主的名号,大家便觉得谢安的经验肯定远远比他们丰富。
毫无头绪的谢安,本想问问陈雷的意见,可是抬眼看到陈雷惊慌无措的样子,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索性回到陈远的尸体旁边,重新检查尸体。
既然无法确定案发地,那就从尸体上入手。
全身上下并无挣扎过的痕迹,应是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