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头筹者该有的风采。”
“……”
……
“洪烈竟然死了!?五花毒散怎么会没用啊?不可能……”
“他还敢杀了洪烈,他敢杀我的人!!”
白羽堂中庭院内,方白羽不断的砸碎架子上的瓷瓶物件儿,以此来宣泄自己的怒火。
而王子文就在旁边帮忙收拾地上的碎瓷瓶,也没安慰什么。因为他知道,此刻自己说再多的话,方白羽都听不进去的。
在心头,王子文非常感慨叹息,还感到很失望。
原来的方白羽不这样的。
冷静,睿智,凶悍,老辣。稳坐堂主的位置十多年都没出过事儿。
一切都从陈府的大败开始。
从此方白羽就变了一个人似得,对危机的感知能力变得迟钝了,开始铤而走险了,各种骚操作。终于酿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对此,王子文非常能够理解:一个赤脚的人往往心思简单,因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便从不害怕失去,得到就是赚了。可是对于一个拥有很多的人来说,如果心志不够成熟,定力不足的话。会特别害怕失去,那么一丁点儿的失去都是接受不了的。
接连的失去,就会让一个人思想变形,走火入魔。
绝大部分人出事,都不是在得到的路上,而是在失去的路上。虽然点滴失去其实不影响什么,但就是让人心态爆炸了。
方白羽,显然也是这样的。
此前从无到有,一路拼杀做到了堂主。可现在……已经开始风雨飘摇了。
摔光了架子上的瓷瓶后,方白羽猛然回头盯着王子文,怒吼道:“子文,谢安杀了洪烈!!”
王子文低头收拾碎瓷片,“我知道,我看见了。此人非常的过分,可恶至极。”
“他不过就是我一个毫不起眼的手下,岂能杀我的人?这分明是没把我这个堂主放在眼里。更何况,当时洪烈都认输了啊,他竟然还下杀手?子文,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王子文收拾好碎瓷片,这才站起身,冲方白羽拱手弯腰,“堂主,当时洪烈的确认输了。但是……谢安的那一刀是重山刀,早早就蓄势了,属于余威……所以,谢安并不算破坏规矩。”
啪嗒。
方白羽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愣愣出神。
重山刀三个字……深深的刺激到了他。
他练了半辈子也没练成这重山刀,然后韦典练成了……这也就算了。如今连韦典的一个手下也练成了。
打脸啊!
更何况,就谢安在擂台上的表现,即便是他这个堂主……也没有胜过谢安的把握。
在不知不觉中,一个堂口的小小的执事,竟然成长到了连他这个堂主都压不住的地步。
这叫方白羽如何接受得了啊?!
“韦典啊韦典,你人都走了,却还给我搞出这么个妖怪来。就是为了恶心我是吧……”方白羽怒拍案几,愤恨不已。
王子文道:“堂主,我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王子文拱手弯腰,语重心长道:“堂主,今时不同往日了,谢安今日考校,在千余乡民面前拔得头筹。便是实打实的香主了。而且,他这个香主是唐长老和狼门主都首肯的。这是大势,堂主不可忤逆。甚至……”
话说一半,王子文似乎有难言之隐,没敢继续往下说。
方白羽冷喝道:“继续说下去。”
王子文道:“今日堂主让洪烈给陈庆施毒,已经激怒了狼门主。为了求存,堂主应该带上重礼,去恭贺谢安上任香主。好好结交才是……啊!”
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狠狠的抽在王子文脸上。
“让我去恭贺谢安上任香主?好好结交?你他妈疯了?!给老子滚。”
王子文捂着火辣辣的脸,弯腰退出了房间。
……
“原来他才是隐藏的最深的那个人啊,也是最大的赢家。”
陈庆已经醒来,早早的来到了堂口的二楼,看见了擂台上的总决。看见了谢安三刀击杀洪烈的场景。
然后,陈庆就忍不住惨笑起来。
“父亲常说我太过年少气盛,总喜欢出风头。先前我还不以为然,争辩说年轻气盛是血性。如今看来……我真是太天真了,江湖可不分你是不是年轻人啊。”
对照谢安,陈庆反思了自己的诸多不妥之处。
在之前的擂台上,陈庆都有意在卖弄刀法,巴不得把自己最优秀的地方展现出来,让人们看见,得到人们的夸赞和认可。
反观谢安,就冷静许多。
从一开始连刀都不拔出来,压根没人知道谢安的刀法路数,甚至谢安连修为都不展露出来,导致人们都不知道谢安的武学境界。
终于,在总决的时候……谢安亮刀了。
三刀,砍死了洪烈。
这份谨慎和忍耐,当真是甩开自己十几条街啊。
“藏锋……我还是太年轻了。如果我也有他这么稳重的话,未必会输给洪烈的。”
“算了,先去喝腊八粥吧。”
考校结束后,唐清云请大家喝腊八粥。
六十几个执事,还有白羽堂堂口的弟子,热热闹闹闹的在一起喝粥,寓意平安如意,来年顺当。
趁着大家喝粥的间隙,唐清云还宣布了考校的结果。
谢安当任血岭黑市的香主,其余前四的也都各自位列香主。不过由于洪烈死了,导致有个位置空缺。唐清云便另外设了考校,由前八的人角逐了一番,最后择优确定名额。
而谢安无疑成了全场最亮眼的那个人,频频有执事上来恭喜。
只有方白羽,非常扭捏了说了句恭喜,然后就不再搭理谢安。对此谢安也没在意,只一笑了之。
腊八粥临近尾声时,谢安便找了个借口,带着林云几人离去。
走出堂口的时候,谢安明显的感觉到林云几个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疏远,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起来,远不似先前那么亲近随意了。
他们说话的态度无形中变的恭敬不说,每次开口都要经过再三的思量,生怕说错了话让谢安生气多想什么的。
谢安都看在眼里。
不由想起当日自己赎身之后,两个徒儿对自己的态度……也是这般。
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人之常情罢了。
就好似一个整天跟在自个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大哥叫着的发小,忽然变成了亿万富翁。便是个正常人都会变得生疏和谨慎起来。那种彼此亲近的感觉,会因为巨大的地位财富差距,而瞬间击破,然后出现浓浓的割裂感。
这个时候,羁绊纽带往往会变得很脆弱,若是发小不用心维护的话,很容易就彼此联系变少,然后隔了一年半载后再次见面,就发现什么话题都没有了,彼此十分的陌生。甚至还会觉得这种联系变得毫无意义,徒增尴尬。
谢安过来人,自然知晓其中门道。他非但不会觉得这种羁绊毫无意义,反而很清楚……这种落魄时候建立起来的羁绊,才更加的纯粹,坚固。
缺少的,无非是用心维护而已。至于未来能走多远,那就交给时间了。
“林兄,刚刚的腊八粥我没吃饱。要不……咱们再去王婆铺子吃点?”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生出同感。
王祥摸了摸肚子,“我也没吃饱。那腊八粥就一碗,而且都是用大锅做的,味道如同嚼蜡……那么多大佬在,我也吃的不自在。干脆我请客得了。”
梁志踹他腿弯,“大执事和未来的香主都在,哪轮得到你请客。一边去。”
王祥假装弯腰捂腿,一副疼的不行的样子。
大家看了忍不住一阵发笑。
方才的疏远感,一下子冲淡了不少。
谢安道:“之前都是张兄请客的。而林兄也请我们吃了大餐。这顿我来,谁都不许跟我抢啊。”
大家一阵含笑。
林云也感到了熟悉的味道,笑着说,“你即将升任香主,这顿饭合该你来。去王婆铺子都便宜你了。”
王祥说:“那好办啊。水灯码头就有几艘很大的花船呢,听闻里面的姑娘可是一绝,不少来往的商客,还有县衙来的胥吏都去上面消遣嘞。要不头儿今天破费一回?就当恭喜你上任了。”
谢安一愣,随即看向周围几个人。
周兴在低头看路,梁志则左顾右盼假装没听见,张林在看天,而林云也没说话。
好好好。
原来都想去啊。
只不过是王祥说出来了而已,这几个家伙心里想去,却不好意思说,就索性假装听不见。
“行啊,那就我请客,请大家去花船乐呵乐呵。”
这世道和前世不同,去勾栏青楼不但不违法,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不少胥吏官员,豪门少爷公子都是其中的常客。
说古人观念传统吧,也确实传统,女儿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说开放吧,人家经常往青楼去,莺歌燕舞的……也确实开放。
这属于是乱世之下,好的现象?
……
直到黄昏时分,众人吃饱喝足下了花船,意犹未尽的离去。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彼此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哥,哪里还有半点生疏感?
“头儿豪气,我就喜欢这样的香主。”
“俺也喜欢。”
“头儿,咱们啥时候再来啊?”
大家拥簇着谢安,一口一个哥。
谢安则脸色都黑了下来。
里面好是好,菜肴精致,酒也不错,更为一绝的是美人很是惹人眼。和前世那种进门就直接来的不同,这花船很是高端,里面的姑娘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能唱能舞,吹拉弹唱样样俱全。
什么都好,除了贵。
当然,由于谢安资金有限,只不过请大家喝了个花酒而已。想要更多,那花费是真的离谱。
便是谢安这个即将上任香主的,目前也支付不起。
“以后再说了,先回去吧。黑市马上开业了,别耽误了正事。”
回到血岭黑市,大家照常开业。而谢安则回到别院,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然后提了一坛酒去北边的血岭山头看望阿宝。
刚到山头,谢安就听见那亭亭如盖的松树下有个人在了。
正是林云。
谢安便没过去打扰,而是靠在树后面看了一阵子。
只见林云跪在坟前,揭开一坛老酒,慢慢的倒在地上,抽泣道:“阿宝,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不起你啊。你走后,我和韦大哥便铁了心要守着这里,因为这片血岭,是你用性命守护的地方啊。我生怕有一天能力不足,让别人霸占了这地方,惊扰了你的亡魂,让你不得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