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张林的考量都是人之常情。
而且谢安还有更加敏锐的感知:如今黑市发展的这么好,未来一跃就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商贸中心。自己看见了,别人自然也看见了。韦典看见了,所以不愿意交出去,哪怕冒着对抗堂主也要拼一波。而方白羽自然也看得见,他不得拼命拿下这块肥肉?
既然方白羽盯上了黑市,那么谢安不认为林云有什么胜算。
接下来接替血岭香主的,大概率是方白羽的人。
遭遇排挤是必然的。
更何况,方白羽如此毒辣,可远不如韦典好相处。指不定被排挤成什么样。
此刻和韦典划清界限,从此另谋他处……怎么看都是个最利己的方案。
但谢安的脑海中却浮现出韦典先前教授自己重山刀的场景来。
虽然谢安知道韦典这么做,主要是看中自己背后的唐家堡,存了目的。
可是……存了目的的恩,就不是恩么?
更何况,韦典并未逼迫自己去参加危险的考校,反而让自己提前另谋高就。
噗噜,噗噜。
水壶已经烧开,沸水在壶子里乱传,冲的水壶盖子摇晃不止,发出“哐啷”响声来。
谢安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拿起湿布握住水壶的把手,提起来冲泡茶叶。冲泡的第一道水,倒掉。再冲泡第二道水,才把青花瓷制的茶瓯递给张林。
“张兄,不瞒你说。我刚开始也想过另谋高就的。毕竟咱们是铜皮境的武者,离开虎狼门也可以去镇上的武馆做个教习,舒舒服服过活日。的确没必要去趟这浑水。”
张林听闻这话,大大的松了口气,当下抿了口茶水,正要说“我也一样”,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谢安话锋一转。
“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
噗。
还没咽下去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张林都顾不得擦拭嘴角的水渍,转头看着谢安,“谢兄莫不是想去登台考校吧?”
谢安端起自个的茶瓯,轻轻抿了口,道:“登台考校未必。但现在韦香主时日无多。我得留下来,陪着韦香主走完最后一程再说其他。若是还能为血岭黑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便做。”
这是谢安再三权衡之后的决定。
韦典前脚教完自己重山刀,自己后脚就走……那自己成什么了?
哪怕谢安可以不在乎别人指着自己脊梁骨谩骂,但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啊。
人,不是这么做的。
至于登台考校,毕竟关系生死,还要看对手的实力,还意味着公开站在了方白羽的对立面。这些都伴随着巨大的危险,需要好好考量,谢安倒是不敢妄下决定。
韦典的恩情是大,自己可以去为血岭黑市做很多事。但要谢安冒死去归还,他是不愿意的。
谢安一直都觉得,除了妻儿父母之外,其余人很难值得自己去衡量生死。
第80章 大毅力者
张林很诧异的看着谢安。
他不晓得韦典给予了谢安什么,只觉老哥哥重情重义,这一对比,就让张林感觉自己过于自私了。
“谢兄知恩报德,侠肝义胆!是我万万及不上的。若在韦香主病重将死之前选择离去,未免太薄情寡义,叫人心寒。”
顿了顿,张林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也选择留下来。即便林云登台失败,被新任香主打压,无非受些委屈,丢了前程,又不是什么掉脑袋的事情。”
看着张林这般坚决,谢安感觉他被自己误导了……
“方才韦香主留我下来,给我了重山刀的完整心法招式。还忍着病痛亲自教导于我。所以,我是走不得的。张兄,你大可不必如此。”
原本谢安并不想说出这些,免得张林心里不平衡。
但张林的决定,让谢安对他高看一眼。
更何况,选择去留,关系到张林的未来前程。
相比个人前程,不平衡太微小了。
哪怕明知道张林听了心里会不平衡,也得言明。
果然,张林听后露出浓浓的失落。
重山刀啊……
整个虎狼门数千子弟心中的至高武学!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应该的。我的实力停留在铜皮境小成很多年,没什么前途了。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其实去哪里都不太被重视。韦香主让我在这黑市待到现在,中途并未克扣药辅和银钱。他在临终前还让我另谋高就,我已经心里感激了。
而老哥哥就不同了,虽然也上了年纪,但是实力与日俱增。值得栽培。我看的明白。所以……我还是选择留下来。”
谢安再次高看张林一眼,并未多劝。
一番寒暄过后,张林便找了个借口离去。
而谢安也关上了院门,回到厨房的水缸旁边。喝了口水缸里的水。
熟悉的味道!
靠着仙宝盒子滋养出来的水,果然不凡。
一口喝下去,体内暖流撺掇,凝聚在小腹的位置,久久不散。令人十分的舒泰。
……
翌日,天光微曦。
谢安便来到院子里演练重山刀。
自从谢安见识过韦典的那一手压刀技后,谢安就被这门武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光是重山刀的压刀技,就可以做到寸距发力!
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要知道,刀和大枪都属于大开大合的兵器,往往需要经过较长距离的加速,才能爆发出绝强的威力。
越大的兵器,固然威力越强,但也需要越长的加速距离。
这是符合物理学的。
可重山刀可以寸距发力,这在战斗中……敌人根本防不胜防,怎么死的都难以整明白。
简直离谱。
难怪是虎狼门的顶级武学,难怪孟虎耗费三十八年,也要练成这门刀法。
不过,也是真的难炼。
前刺,横劈,竖斩。
刀锋距离地面寸许时停下……
可惜,刀锋停下的瞬间,刀势也跟着散掉了。
根本压不住势。
谢安接连尝试数十次,毫无例外……都失败了。
这一手压刀绝活,靠自己琢磨太难了……
谢安洗把脸换上衣服,便匆匆出门去往堂口。
再次敲响院门的时候,是韦典亲自开的门,倒是没见到林云,估摸着去闭关准备一个月后的考校了。
“谢安你来了。”
韦典仍旧戴着斗笠,人却精神了很多,对谢安也多了几分热情。
但是修出气感的谢安,却分明感觉到韦典的身子内里,更加的恶化了。
“早饭吃了没?”
“嗯,吃过了。”
“那就别发呆了,演练一遍压刀技给我看看。”
“好。”
谢安收回思绪,拔出阔刀开始演练。
结果……失败。
韦典却非常的有耐心的指导起来,“不着急,我当初耗费了五年的时间,才学会压刀技……你先演练个几万次,找到感觉,我再给你讲真义,你就能理解了。这叫……练刀千遍,其意自现。”
谢安也不是急性子,对重山刀的修炼难度早有心理准备,耐得住寂寞和煎熬。
更何况,谢安能够感觉出来,韦典对刀法的领悟和经验,胜过自己太多。有这么个老师傅教授,可比谢安自个摸索要好太多。
很快就到了入夜时分,谢安拱手感谢韦典的指导,准备离去。并且打算接下来几天不来打扰韦典了。
毕竟,需要演练几万次,其意自现。
在家里演练也是一样的。
就在谢安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韦典的声音。
“谢安,接下来几天,血岭黑市若是不忙,你白天便来我这里练刀好了。”
谢安正要拒绝并且嘱咐韦典好好保重身体,忽然看到整个空旷的院子就剩下韦典孤零零的一人。
林云也去闭关准备考校了……
虽然打扰韦典不利于他养病,可是看到这个没多少时日可活的孤寡香主,谢安还是于心不忍。
“好。”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谢安每天都趁早来别院找韦典,练习压刀技。中午休息,谢安自己去堂口外面的水灯镇解决午饭,然后下午继续回来练刀,直到深夜才离去。
韦典也没教别的,就是让谢安不断的练刀,若是动作和思路出现偏差,韦典便及时纠正。偶尔还会和谢安拉些家常。让这僻静的院子多些人气,每每听到韦典发出笑声,谢安心头也会感到几分欣慰。
有的时候韦典疲累了,谢安便让韦典去房间里休息,自个去院子里演练。
半个月,谢安一直在重复三刀。
前刺,横劈,竖斩。
非常枯燥,极其无聊。
非有大毅力的人,才熬得住。
起初韦典也只当谢安不过是三分钟热度而已,他之所以耐心教,主要是为了给谢安一个人情,好在自己走后,让谢安保林云一命。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韦典发现谢安这老头的毅力真大啊。
半个月来,风雨无阻,三式刀法,重复了数万次,十万次……虽然都失败了,却仍旧在坚持。
他也是练武之人,岂能不动人啊。
这一天,下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