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谢兄,不得了啊!
“谢兄,我为你带路。”
刘春赶忙提刀跟上,热切走在前头带路。
谢安自是不晓得刘春心中的头脑风暴,此刻十分着急的赶路。
他在水灯镇生活了两三年了。
早就和周围的乡民熟悉了,也喜欢这里的民风和生活习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所以,当苏玉卿表示自掏腰包筹办学堂的时候,谢安是由衷的感激。并且自个掏了二百两出来帮衬,还让王祥这个香主亲自督办筹建学堂事宜。
就是想真心实意的给乡民们做点好事。
他自个就是个贱藉户出身,一路苦过来的。深切的知道读书认字,在这世道真的能改变底层人的命运。
不想,一片好心,竟然被人纵火……
出了中庭院,只见外面的子弟们纷纷拿着器具,外出救火,人挤人,忙得不可开交。
要知道,白羽堂的骑兵营虽被屠了上百人。但堂口仍旧有两百多子弟。个个都是练武的好手,竟然全部出动去救火。
这火势,得多大啊?
念及此,谢安不由加快了脚步。
刚出堂口,就感觉到一股滚滚热浪席卷而来,马路对面火光冲天,整个还未完工的学堂全部处于滔天大火之中。连带挨着学堂的五六间宅子都跟着遭了殃。
若非尽头有一条巷子隔绝,只怕对面的一整排房屋都要跟着着火。
饶是如此,滔天火势,随风蔓延,大有越过巷子,连续烧穿整条街道的趋势。
无数的子弟和乡民用水桶往里面泼水,奈何火势太大,杯水车薪。饶是如此,大伙儿人仍旧在王祥的指挥下,纷纷往里面倒水,孜孜不倦。
还有子弟和乡民们拿起斧子和柴刀,砍伐周围的大树,防止火势蔓延。奈何今夜风大,效果不大。
最惨烈的,还是被困于火海之中的乡民。
修缮学堂的民工,前去送夜宵点心的民妇,一个没能出来。都在火海之中挣扎,发出凄厉的惨叫。
“天老爷啊,我家男人和娃儿都在这里帮工啊!谁来救救我啊!”
“娘,你快走!”
“……”
学堂隔壁的民宅跟着遭了殃,其中还有孩童,幼儿,也都在火海中凄厉的求救,奈何火势太大,根本没人敢冲进去。
有些乡民就在火海外面嚎啕大哭,眼睁睁看着自家妻儿被活生生烧死。
此番景象,简直如人间地狱一般,太过惨烈。
脑海中还滞留着前世价值观的谢安看了更是心如刀割,便转头看向苏玉卿,“可有法子灭火?”
苏玉卿凝重摇头,“火势太大,此地距离淮河太远,妾身借不得水,无能为力。不过妾身倒是不惧怕这火,可以进去多救几个人。”
说完,苏玉卿也顾不得长公主形象,便一头扎进了火海之中。
谢安也不含糊,一把抢过一名子弟的水桶,冲到学堂旁边的一处宅子。
宅子里面的火光之中,一对夫妇把一个幼童死死抱在怀里。夫妇的身体已经着了火,那幼童在无助的大哭。
哗啦。
谢安一把将水桶提过头顶,将冰冷的井水倒灌在身,打湿衣服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冲进大火里。
火势太大了,导致宅子里的温度非常高,热浪滔天。
便是谢安这个冲血境大成的高手,也十分难顶。
即便是内劲武师,长时间停留在这般的烈火之中,也会被活活烧死。除非是顶级的内劲武师,做到内劲外放,练就出金刚护体,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才能隔绝烈火。但时间也不能太长。
谢安被滔天热浪逼退了两步,本能萌生出退意。
这根本不是一般的燃烧物能产生的高温火焰!
可就这时候,那对全身着火却仍旧死死护着幼童的夫妇看见了谢安,凄切哀求:“谢老爷,救救我家孩子。”
“求您了,救救我家孩子,他才六岁!”
艹!
谢安只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触动了,立刻收住后退的脚步,重新往前走去。
该死的……
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一幕……
踏踏踏。
谢安调运明玉功,催动到极限。然后迎着热浪快速往前。
好热!
皮肤在灼烧,疼!
该死的善良!
谢安心头腹诽,脚步却未曾停下。
终于,谢安冲到了一家三口身前,一把将幼童揽在怀里,粗略一看发现幼童有多处皮肤被烧的溃烂掉了。
谢安便脱下身外的湿衣服,裹在幼童身上。正要去拽夫妇的时候,发现夫妇二人的脚被倒下来的房梁给压住了,而且夫妇二人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了。
再一看,旁边的房顶已经摇摇欲坠,即将坍塌砸下来。
“谢老爷,谢谢你!”
“谢老爷,走啊。”
那对夫妇也知道即将倒塌的屋顶,便嘶声力竭的叫喊着。而谢安怀里的幼童却在奋力的挣扎,想回到爹娘身边,发疯的叫喊着爹娘。
谢安知道,自己可以把夫妇也救出去。但是夫妇的双腿已经被砸断了,而且全身七八成的都烧烂了。显然活不久了。
救出去,然后呢?
这孩子拿什么照顾爸妈?以后怎么办?
前世的时候,很多老人都会选择主动放弃生命支持系统续命,不想全身插着管子,排泄都无法自理……他们选择体面上路。
谢安在心头狠狠权衡了一番,最后放弃了夫妇。
不能留了,走!
谢安感觉自己的皮肤都烧伤了,当下再不多想,抱着幼童快速冲出火海。
出了火海,谢安放下孩童,身上已有多处烧伤,锥心的疼。而那孩童却扑在地上,发疯的朝大火里冲去。
“爹,娘,不要扔下孩儿!”
谢安一把将幼童给揪了回来,丢给旁边的一个乡民,“拉住他。
水,水桶给我!!
还有衣服,给我衣服!”
谢安的大吼声,让周围的乡民们缓过神来,有乡民脱下外套递给谢安穿上,还有乡民送上装满水的水桶。
谢安浇湿衣服,前往下一栋宅子,迎着烈火冲进去。
尽可能的救出还能活的乡民,至于那些烧伤过于严重一看就无法体面活着的,谢安选择主动放弃。把节省出来的时间和精力,留给下一个有希望的人。
而周围的乡民,还有堂口的子弟……虽然在忙碌灭火,奈何火势太大了。
根本无济于事,他们绝望了。
人们只看着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一次次的冲进火海,然后救出一个两个乡民。
多少人看的热泪盈眶。
当谢安救出最后一个幼童后,谢安把幼童交给乡民,然后看着火势冲天,看着宅子坍塌,听见火海中凄厉的惨叫。
纵然他身上多处烧伤,皮肉翻卷,脓疱凸起,鲜血涌流……也仿佛感觉不到疼了。
只有谢安自己知道,冲进火海后,看见一个个无辜的人垂死挣扎却仍旧被活活烧死是怎样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他放弃那些个严重烧伤的乡民,是何等的难受。
这可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啊。他们都是免费去帮工修建学堂,还期待着建成后送孩儿去上学,期待孩童出人头地……
没了,都没了。
他抬头看向墨色苍穹,期待一场雨……却没有。
圆月高悬,月光姣姣。
“谢堂主,谢谢你!”
一个乡民冲过来,拉着他家被烧伤的幼童,跪伏在地上,不住的叩首道谢。
谢安这才缓过神来,回头看去。
只见前方站着数以百计的乡民,所有人都笔挺的站着,目光炽热的看着自己。
谢安能够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感激。并且,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依靠。
可是……谢安内心却是愧疚的。
他主动放弃了,那些还能活一会儿的人。
火焰温度极高的燃烧物,通天的火海……这是人为纵火!
不是李长春,就是那个李公子!
忽然间,谢安感觉这世道像一张密集的网,压在了所有底层人的命运之上,让人压抑的窒息。
大家只不过想活着而已。
拼尽努力的活着。
他们免费帮工,送食,是想修好祠堂,好让自己的孩子有一条出头的路。
不过是想过点好日子而已。
可是,有些人……就是不给人活路。
有些人,就是不把人当人。
“快,郎中来了,快给谢堂主看伤。”一个打着拐杖的白发老头,领着郎中上前,要给谢安查看伤势。
谢安知道这老头,叫郑柄祥,是水灯镇的乡老,德高望重。一如李洪明在乌桥镇的地位。此前筹办学堂的时候,郑柄祥就专门到堂口向谢安道谢,还出了几十两银钱。
便是这宅院改建学堂的事儿,也是郑柄祥出面协调的。
“多谢郑老好意,我是个修武的粗人,没那么金贵。些许烧伤不打紧,先让郎中给烧伤的幼童看。”谢安婉拒。
郑柄祥不由心生敬佩,只觉挺拔站立的谢安如金刚一般雄壮伟岸。
察觉到谢安的气势和决绝,郑柄祥便冲那郎中道:“听谢堂主的,快去。”
“是,郑老。”
郎中这才收回目光,去给幼童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