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熟了,你的官位也该下来了吧?”
梁岳摇摇头,说:“还不够。”
说罢,转头看向打闹的孩子们。
“别闹了,快找最大的稻穗,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每次只拿一个,最大的奖励大鸡腿!”
刘珏、檀道济、檀隆、以及梁亮四个人一哄而散,纷纷进入稻田。
刘珏还没进入稻田,看到最大一棵直接摘下来。
檀隆走了几步,拿了一颗比刘珏大的。
梁亮是部曲的儿子,此部曲改姓梁了。他走到中间,最终拿出三人最大的一颗。
唯有檀道济一直走出稻田另一端,拿到一棵最小的出来。
他有点垂头丧气,平时功课、武功,檀道济为最佳,没想到今日输给了其他人。
石泉子笑道:“你很贪心,觉得后面还有更大的稻穗,所以一直走,直到快走出稻田才发现来不及了。檀隆刘珏只知看眼前,梁亮能及时停下。”
“我错了,我应该拿第三棵,第三棵最大。”檀道济有些懊恼。
“选了就别后悔,道济,你很聪明,有大志向,做事不要瞻前顾后……”梁岳话锋一转,郑重道,“记住,小事可以糊涂,大事一定要果决!”
檀道济天赋绝佳,被他寄予厚望,此人很善良,不过这不是缺点,唯有心有怜悯者,方可成大业。
“学生知道了。”檀道济郑重记下。
梁岳走到稻田深处。
出来时拿着一棵十二穗稻,犹如帝王的冠冕十二旒。
这不是天生之物,而是梁岳先前用真气催发。
“这……”石泉子看到此物,瞬间明白他想怎么做了,“难道你献农书,改工具的功劳还不够吗?”
梁岳用布郑重包好稻穗,闻言嗤笑道:
“大晋朝务虚谈玄,向来看不起勤于政务的人,说不定还不如这株天降祥瑞有用。”
“也是。司马室不像正常人。”
石泉子苦笑一声,当初父亲要学会拍马屁,说不定北伐的军资还会再多一点,最后也不会忧愤而亡。
“以阴谋窃国起家的皇室,先天带着缺陷,总是下意识排斥能臣,以为谁都跟司马懿那般。”
两人谈论着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晋室没有忠臣,说不定门阀私底下讲的更暴力。
“山伯,老朽有一事不明。”
“前辈但说无妨。”
“既然你不求功名,闲云野鹤,为何还要加入名利场?凭你的本事,纵使无功无名,天下大可去得。”
“前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平日炼丹习武,皆是支出大头;若有一官半职,亦可弥补消耗。况且,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梁岳霍然起身,目光眺望远方,微风吹拂鹤氅,仿佛看透了整个历史。
烈日炎炎,稻子成熟,一年时间已然过半。
山川社稷,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超脱历史,融入历史,成为历史。”
混得太差活不下去,混得太好易出风头。
死后,功过定分,盖棺定论。
如此才是最好的隐世。
金丹一粒定长生,袖出神珠彻夜明。
山川醉后匣中放,无人知我是真仙。
太元十一年,会稽丰收,天降祥瑞,此乃盛世之兆。
第40章 长乐亭侯,兰亭雅集(求追读)
建康都城。
东傍钟山,南拥秦淮、北倚后湖、西临长江。
城门十二重,汇聚三吴、秦淮、荆楚、巴蜀之物资。
建康宫华林园,此乃皇室休闲之地。
天泉池旁,鸟兽禽鱼,自来相亲。
水榭之中,俊美青年身着深色博带法衣,头戴幅巾,一副道人装扮,宫女太监在旁伺候。
此乃晋室皇帝司马曜,与众多司马氏君主一样,刚有所作为之后,便耽于享乐,沉湎酒色。
“陛下,各地刺史上书,巴西、梓潼、会稽、东阳等地大治,以会稽犹盛,此乃天下大治之象也。”
司马曜点头表示知道,说:“道子在何处?唤他前来饮酒。”
司马曜与司马道子两人挤走王谢,皇室权力达到最巅峰,伴随而来的是新的派系斗争,司马道子权势日盛,令他有些不安。
“陛下,尚书两天前说了,他要去一趟吴郡、会稽。”
“嗯,好。”司马曜心不在焉,对这个弟弟略有不满。
他也不是真闲着没事干,道子总揽朝政,他无从下手,自己本身威望也不如道子。
“陛下,谢玄送来奏折,天降祥瑞,国朝大兴!”
又有人兴奋跑来。
“报!会稽太守谢玄,献祥瑞十二穗稻,曰帝王十二旒,上天预示圣君临朝,天下归一。”
司马曜顿时来了精神,打开奏折,笃信佛道的他,听闻天降祥瑞,比什么粮食丰收、百姓富足都要高兴,世家门阀做得再好,不过是肥了他们自家。
天降祥瑞,岂不是向世人彰显自己天命所归?
看奏折之后,司马曜大喜。
“传令下去,加封谢玄太傅,其子谢庆御史中丞……”
一番赏赐高门,这才注意到献稻的会稽长史梁岳。
“献黄帝农书、祥瑞,素有才名,虽家世下品,但于国有功,封员外散骑侍郎,长乐亭侯。”
出乎意料的是,竟封了个五品亭侯,并非梁岳设想的六品关内侯。虽然本朝乡亭侯沦为没有封地的虚爵,但也是和太守一个级别。
两者都是散职,梁岳恰恰想要的,正是闲散虚名。
“正好道子想去会稽,快马加鞭,由他代传。”
“喏!”
吴郡钱塘。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园林依山傍水,穷奢绮丽。
竹林小筑,一面色苍白,鹰视狼顾之相的青年正悠哉饮酒赏花。
身后站着鹤袍道冠的中年道人,道人五官端正,面白如玉,三缕长须飘然,好似得道真仙。
这样的神仙人物,在青年面前显得有些谄媚低下。
司马道子眼神一撇,敲打道:“孙嵩,听说你们孙家最近不太安分?”
“殿下莫听小人教唆,孙氏永远是您的属下,我们行医治病,结交贵人,不过是想趁乱赚点钱,对殿下绝无二心!”
孙嵩赌咒发誓,冷汗打湿后背。
虽然他也是个内功高手,但此人内功更高。
别看眼前这个人年轻,此人乃是司马氏顶尖高手,修炼司马家极难入门的盗天功,能化他人内力为己用,少说也有上品六十年的宗师内力。
如今唯有磨牙潜伏,为孙家争取时机。
“谅你也不敢。”司马道子笑道。
孙嵩将心中愤恨咽下,表面维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将自己伪装成媚上的道人。
“殿下,朝廷来旨。”
“读!”
一听到是兄长的旨意,司马道子肉眼可见不耐烦。
内史打开皇帝的圣旨,朝廷钦差都没有资格进入亭子,只是在外面看着,仿佛司马道子才是皇帝。
听到天降祥瑞,以及一系列的封赏,司马道子暗暗冷笑,兄长还是有点不甘啊。
孙嵩听到圣旨上的内容,心里若有所思。
梁岳……。
此人精通农事,下品寒门,又有治病的青柳丹,为人和善,誉满会稽黎庶。
这不正是太平天师道需要的绝佳人才么?
将来天下大乱,晋室衰颓之时,以梁岳的号召力,起码聚众数千上万,席卷会稽一地。
孙嵩将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
这次跟随司马道子出山巡视,也是想为孙氏招募人才。
太平天师道散乱多年,六大治头大祭酒道统分布各地,各自为政,是时候该全部统合起来了。
天师六宝集齐,则天下大定,完成未竟之功业。
待随从走了之后,司马道子拿起圣旨拍在桌上,目光平静,带着无形压迫感,宛如一头人形猛兽,择人而噬。
“当日你信誓旦旦说谢玄必死无疑,为何他依然活蹦乱跳?”
“属下无能,属下有罪!”孙嵩连连欠身告罪,内心叫苦不迭,“属下也不知,当日明明北府高手皆在军中,谢玄中毒难治,我派众多高手围攻,在下实在想不出他为何脱逃,而且治了奇毒。”
难道是神仙相救?
排除众多不可能,唯有神仙相救这种情况了。
当然,孙嵩不敢如此胡扯,只能俯首做小,忍辱负重。
一切静待将来。
必有扬眉吐气之时。
孙嵩又说道:“殿下,要不在下亲自带人,夺了谢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