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未归,恐怕他们以为我死了,估计衣冠冢都弄好了。等回去吓他们一跳。”梁岳开怀大笑。
旁边两个精怪发出怪异的叫声,似乎迫不及待见到他们惊吓的模样。
“飞回去?”祝英台问道。
“慢慢走,不着急。”
两人收拾东西,来到野外,骑上骏马离开。
秦始皇陵深埋的东西,暂且藏在地下。
阴阳奇石跑不了。
自己记住阴阳奇石的气息,如果丢了,大不了再用寻物符追踪。
九年前,秦国姚兴暴毙,长安陷入长达数月的内乱,刘宋趁机北伐灭秦。
如今长安是刘宋的地盘,乃是与胡虏对抗的前线,战事纷乱,双方不会分出大量兵力,浪费资源挖掘所谓的秦始皇陵。
下次再来之日,便是尸解之时。
……
会稽郡外,五百骑兵整装出行,护卫中央一座豪华车驾。
此乃当年开国皇帝御辇。
刘裕登基十三载,抑制兼并、打压豪强,提拔寒门。
外加开疆拓土,江左从前线变为腹地,迎来极大发展,变成经济与人口重镇,时人曰:民有所系,吏无苟得,家给人足。
渐渐地,人们忘却了前朝。
虽偶有风浪,但无伤大雅。
这一切,源于御驾之中的雄主刘裕。
御驾之内,时年六十七岁的刘裕面容苍老,不负当年英姿。
老眼昏花,老态龙钟。
无人知道这位雄主的寿命已走到尽头。
望着连绵不绝的农田,割着稻子的农人,他内心满是欢喜。
村民见到御驾,赶忙抛下手中农具过来围观,小孩子们讨要糖果。
侍卫首领檀道济吩咐手下分发糖果、粮食、铜钱。
“这是哪位贵人?”有人不知道,只是随大流凑热闹。
“这是当年的刘将军!”
“原来是皇帝陛下,我之前还是陛下的兵呢。”
“瞎扯淡,您老种了一辈子地,哪来的当兵。”
“老子打太平道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只不过后来受伤退了……”
“我作证刘老头说的是真的,我父亲当年是东门游侠,跟过皇帝、梁郡公、林国公,还给梁郡公看过门呢……”
“你更扯淡了,你家老头这么牛逼,你现在还在种地?不去京城当官?”那人一脸不信。
“咳咳,家父后来是太平道教众……”
听着有人提起当年,刘裕内心感慨万千。
刘裕来到上虞,与众老乡大宴三日。
又到会稽城外,与旧部老乡们大宴三日,喝的大醉。
后人将此事称为太祖还乡,又称宋武还乡。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刘裕亲自配乐助兴,唱着先祖的诗歌。
他总算体会到高祖当年的感觉了……
旁边是三十岁出头的梁景明,其貌类父,刘裕对其关爱有加,逢年过节,必有赏赐。
刘裕有些劳累,唱完坐下休息。
“景明,你父亲还没消息吗?”
“父亲未有消息。”梁景明苦笑。
“哎……他不知在哪云游四方呢。”刘裕叹息一声。
此生恐怕见不到三弟了。
次日,气温突变,雨雪交加。
刘裕咳嗽不止,状态不佳,修养几日未好。
御驾来到青山园。
青山园闭门十余年,唯有梁氏众人使用。
侍从撑伞,刘裕被众人抬着进门。
此时他形如枯槁,嘴唇无血,似是弥留之际。
太子刘义符在一旁亲侍,不远处是檀道济、刘珏、梁鹤云、梁景明……。
水边水榭寂寥零落,刘裕恍惚间,好似看到四十年前众人相聚种柳的意气风发。
记得当时是护送谢玄归家,众人水榭相聚,杨柳生机勃勃。
如今江边潭畔,柳叶片片摇落,凄婉悲怆。
回想一路艰辛,刘裕潸然泪下。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第94章 神仙下凡,浪花淘尽英雄
独坐湖边,刘裕回忆往事。
众人望着依依杨柳,内心无尽惆怅。
想当年,青山园是何等热闹,晋朝后期的文学艺术诞生于此。
天下第二名帖青山帖,同样源自于青山园。
风流名士,才子佳人。
如今繁华落尽,风流已被雨打风吹而去。
梁景明身边跟着一名美妇人,夫人牵着两个男孩,一个六七岁,另一个三四岁。
男孩与景明长相相似,一看便知是梁氏之后。
“父亲,爷爷是什么样子的?”大儿子梁仁好奇道。
自他记事起,便听无数人讲过爷爷的故事,他的师父谢灵运,更是时常怀念与爷爷游历天下的事迹。
梁仁很是好奇,未曾谋面的爷爷到底是何人物?
梁景明目光带着一丝追忆,说:
“我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人,谁也不知是什么样,或许唯有母亲知道。”
功名利禄于他像是浮云,每次历史事件,皆有父亲的身影,而父亲像是局外人一般。
正如他所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爷爷奶奶还……在吗?”
梁仁很聪明,颇似年幼时的谢灵运,少小记事,聪明绝顶,常常问一些别人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冬去春来,周而复始,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
梁景明笑容带着一丝惆怅。
他年少持家,以稳健为主,谢绝宴会,闭门清修。
一心发扬长乐派,目前长乐派大周天上品超过三人,中品四十多人,外围子弟上百。
这些人拱卫着柳庄的安全,成为会稽国的压舱石。
回想起当年轻松写意的日子,梁景明历历在目。
他看向妻子萧献容,这是萧明的孙女,说:“献容,你应该没见过父亲吧?”
“小时候见过几次。”萧献容说道。
萧献容五岁前住在柳庄坞堡,后来父亲当了官,这才跟着父亲居住。
“父亲应该还不知道。”梁景明笑道,“对了,大舅哥的孩子生了吗?”
萧献容白了丈夫一眼,嗔怪道:“跟你说几遍了,大嫂怀孕才六个月,得等到明年了。”
“孩子有名字了吗?”梁景明摸了摸脑袋,憨厚笑道。
“女的叫碧珠,男的叫道成。”
“好名字。男的以后跟我学道吧。仁儿、义儿都不喜欢方外之学。”
……
刘裕湖边静坐良久,在大儿子搀扶下起身。
看遍柳庄景色,回忆当年。
刘裕忽而想起什么,说:“二弟来了吗?”
“舅舅去了老家。”
“通知二弟,晚上到梁宅吃饭,是会稽城东门梁宅,那个地方还在吧?”
“还在,景明把那一条巷子都买了下来。保存如初。”
“那就好。”刘裕笑道。
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最后终结之处。
下午,日落西山,红霞漫天,金光洒落寻常人家。
刘裕等人来到东门。
寻常巷陌,斜阳草树,与年轻时似乎没有差别。
事物仍在,人已苍老。
刘裕让众人守住巷子口,自己独坐院中。
摆上桌案,一壶烈酒、卤肉、腌菜……。
一人小酌,似乎等待谁人归来。
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