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的牛队迅速降低了速度。
领头的刑天睚眦高高托举着刑天舞干戚大旗,骑着大角牛,缓缓的驶入这拥挤的市集。大牛低沉的喘息着,鼻孔里喷出的热气,吹得方圆数丈内的行人衣衫乱舞。
好些大姑娘、小媳妇被大牛的鼻息喷得衣襟掀起,露出了白花花的皮肉。她们还以为哪个浪荡子在调戏姑奶奶自己,忙不迭的抬起头来就要叫骂。
然后,她们全都傻在了原地。
丈许高的大牛,牛背上,刑天睚眦身高八尺开外,他光着膀子,背着大斧,大腿旁的鞍鞯一侧,挂着几乎和寻常人门板一般大小的四方兽面纹青铜重盾。
这样的牛,这样的汉子,寻常见到一个,都能吓得人不敢作声。
刑天睚眦身后,这样的汉子,这样的大牛,足足有一千五百对。
他们不吭不响,就这么骑着牛,顺着官道,一点点的向焚天城的西门挺进。于是,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避让,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一个个瞪大眼睛,莫名惊恐的看着这一支气息强得让人窒息,宛如神魔降世的恐怖存在。
不仅仅是因为体积和体型的缘故。
这些牛也好,这些刑天氏的壮汉也罢,他们的生命层次,全面碾压这些市集上的普通人。就好像一头肆虐山林的猛虎,突然撞入了一窝兔子里,谁敢吱声?谁敢闹腾?
如此,大队刑天氏骑士缓缓前行,原本热闹喧腾的市集,逐渐变得鸦雀无声。
眼看着快要到了焚天城西门,前方传来了刺耳的净鞭声,‘啪啪’声响中,十几名正在整理骡马背上鞍鞯的商队伙计,被鞭子抽得头破血流,一个个哭喊着满地打滚。
十几个身穿青色袍子,骑着高头大马的小太监嬉笑着,策骑狂奔而来:“滚开,滚开,贵人出行,不想招灾惹祸的,赶紧滚,滚,滚,让开道来,撞死了也不要怪咱家!”
小太监们笑得极灿烂,他们早就习惯了闹市飙马狂奔带来的高高在上的快感。
他们极力策骑,顺着官道狂奔,他们手上很有点功夫,前方但凡有人挡路,管你男女老少,就是一鞭子抽下去。尤其是领头的那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太监,手上小钢丝编成的鞭子一抽,就算是一头大骡子,都会被抽得惨嚎倒地,皮毛开裂,鲜血四溅。
‘啪’!
狂奔的马儿穿过市集,一群肆无忌惮的太监突然察觉有人挡路。他们甚至没看清前方究竟是谁,就直接齐齐挥动马鞭,长有两丈许的钢丝鞭子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径直抽向了刑天睚眦。
四下里,无数静默不语的行人,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齐声喧哗。
‘啪啪啪’!
刑天睚眦不闪不避,任凭这些鞭子狠狠的抽在了他的头面上。就听刺耳的炸裂声不绝于耳,十几根钢丝鞭子在他脸上炸得粉碎,可怖的反震力量顺着钢丝鞭子传了回去,这些小太监只觉眼前一黑,‘碰碰’一阵响,他们的手臂齐齐爆碎。
血雾四溅,碎肉横飞。
刑天睚眦透过鞭子反弹回去的反震力量刚猛无皮,这些小太监手臂炸开的碎肉朝着四周飚射,带着‘嗖嗖’声响,打得四周闪避不及的行人‘哎唷’惨叫,好些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倒在地上痛哭哀嚎。
刑天睚眦皱起了眉头,用力的晃了晃脑袋:“这可不怪老子,这些家伙自找的。嘿,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就这么十几个小白脸肆意胡为,你们这市集,数万、数十万人,总有吧?你们怎么不起来,干死他们?”
刑天睚眦和一群兄弟同时摇头。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市集上有这么多人,尤其是,在这市集混生活的,抛头露面的,有这么多男丁,好些都还是商队、货队的保镖护卫,一个个都做武人装束,身上也携带了各色刀枪的,为什么他们会任凭这十几个小白脸如此肆意胡为?
在刑天睚眦和一票兄弟们的认知中,谁敢在他们面前放肆,抡起斧头,劈死他!
这就是大夏刑天氏本家斩天堂的做派,就是大夏刑天氏斩天堂精英子弟的认知!
十几个小太监哭喊,哀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抱着血水如喷泉的伤口,在地上打滚,抽搐,好几个吃不住痛的家伙,直接痛得昏厥了过去。
马蹄声声,一队华丽的车马队伍快速驶来。
数十名身披轻巧皮甲的护卫,手持银杆金头的豹尾枪,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猛不丁见到地上哀嚎痛哭的小太监们,一名中年男子猛地一声大喝,众人止住坐骑,一个个目眦欲裂的看了过来。
“何方匪类,焉敢……”
中年男子一声大吼,随后叫骂声戛然而止。
他和身后下属们的眼珠,几乎都从眼眶里跳了出来这是一群,什么人啊,那般大的牛,那般大的汉子,还有他们背后那般大的车轮大斧,以及腿边悬挂的,寻常百姓家里可以当做门户使用的青铜大盾。
这些家伙,仗着身后的主子富贵,平日里在焚天城骄横惯了的。
见到那些哭喊的重伤小太监,再看到刑天睚眦等人这般魁梧,宛如神魔一般可怕,好几个护卫同时丢下手上作为仪仗的豹尾枪,从马鞍旁的枪囊里,拔出了从极西百国进口的十发装短马枪,冲着刑天睚眦就扣动了扳机。
‘啪啪’声响不断,数十发子弹命中了毫不防范、懒得防范的刑天睚眦。
特制的破甲钢芯弹打在刑天睚眦的面皮上,胸膛上这般大的一条汉子,距离不过七八丈远,怎可能打不中?
点点火星溅起,密集的子弹纷纷扭曲,崩碎,从刑天睚眦的面皮上炸开。
刑天睚眦瞪大眼睛,缓缓点头:“呵,有点意思,这就是那些小县令所谓的,来自极西百国洋蛮奴婢的火器罢?啧,族里的娃儿们,不小心被打中,还真会受伤呢?”
他的身后,好几个兄弟纷纷挤了上来,兴致勃勃的朝着目瞪口呆的一群护卫连连招手:“赶紧的,冲着我们打几枪。嘿,一路过来,沿途的县令麾下县兵,手上的枪械,尽是一些老式的火绳枪、燧发枪,他们所谓的先进军械,赶紧让我们见识见识!”
一群护卫脑壳一片空白,他们被这些刑天氏兄弟们身上的气息一激,一个个下意识的拔出马枪,冲着他们就是一通乱打。
甚至为首的那中年男子,顾不得市集上平民百姓的生死,掏出了两颗手雷,拉开弦后,冲着刑天睚眦丢了过来。天知道,为什么作为护卫,他们要随身携带手雷?
密集的子弹,在刑天氏兄弟们身上不断反弹开。
刑天睚眦一挥手,将粗壮的旗杆狠狠插在了身边的地面,他伸出蒲扇大的巴掌,一手一个,接住了两颗手雷。他猛地用力握紧了巴掌,伴随着两声‘嘭嘭’闷响,手雷在他掌心爆开,大片烟雾扑腾,却没能给他的手掌造成任何的杀伤。
“唷,有点意思嘿?”刑天睚眦狂笑:“隔壁嬴秦的炼气士小崽子,刚学会的掌心雷,威力怕是还没有这玩意儿大!”
刑天睚眦眼珠子乱转,猛地跳下牛背,冲着那些护卫迎了上去:“来,继续炸,不要紧的,你老子我还受得住,赶紧炸啊,继续炸,不然老子捏爆你们的脑袋!”
一群护卫脑壳空白一片,他们嘶声尖叫着,朝着刑天睚眦开枪乱打,掏出了手雷冲着他乱炸。市集上,无数人抱头鼠窜,好些人站得远远的,看着刑天睚眦被打得浑身尽是火星乱闪,却连一根头发……咳,这厮刮了个大光头,他哪里来的头发?
“小子,你们完蛋了!”刑天睚眦狂笑:“老子是来收取甲子岁贡的,哈,老子本意就是直接来找你们当今管事的大头目,叫做太后的那个老娘们收钱的……嘿,你们居然狗胆包天,不仅不给老子钱,反而冲着老子痛下毒手!”
“哎呀呀,你们看啊,老子重伤了啊,重伤了啊。内伤,妥妥的内伤,老子都快要吐血了嘿。加钱,赶紧加钱,不然老子把那太后老娘们抢回去,专门给咱们兄弟洗裤衩子!”
刑天睚眦和一群兄弟狂笑。
一群护卫终于回过神来,他们哭天喊地的跳下坐骑,飞扑到了身后的车队旁,打开了车门,拉出了一群衣衫华丽的公子王孙,拖拽着他们转身就跑。
刑天睚眦和一票兄弟也不着急,继续骑着大牛,慢悠悠的逼近焚天城。
等他们距离城门只有一里地不到的时候,逃窜的纨绔子们和护卫们,已经冲进了城门。沉闷的警钟声从焚天城西边的几处城门口响起,一座座刚刚打开的城门,又缓缓的关闭。
城墙上,一门门火炮被手忙脚乱的城防军官兵们推了出来,大群大群衣衫不整的官兵手持各色枪械,狼狈的从屯兵小堡中冲出,顺着专门的兵道冲上了城墙。
刑天睚眦低声的和身后几个兄弟嘀咕着:“得了,等会将牛儿们放在后面些,别让它们惊了,又到处乱撞,践踏了百姓,惹出祸事来……老子可不想回去,因为误伤百姓若干人,又被罚去跪祠堂。”
“咱们兄弟,就装装样子,攻攻城,让他们多炸一会儿,嘿,咱们吃亏了,咱们挨枪挨炮了,咱们受罪了,咱们的甲子岁贡,起码要是上一轮的十倍罢?”
一群夯货齐齐大笑。
几个最为魁梧的大汉娇羞无限的低声嘟囔道:“大兄,可记得,要他们多送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咳咳,族里的娘儿们太少,咱们兄弟们,可都还耍着光棍呢。”
刑天睚眦大手一挥,大笑道:“放心吧,族老们说,要我们带最少十万小娘子回去。老子做主了,让他们加十倍。咳,这小娘子,不都要有嫁妆么?每个小娘子的嫁妆,起码也要十万斤上好的陈年老酒不是?一百亿斤陈年老酒,乖乖!”
一群刑天氏兄弟齐齐吞了一口吐沫,眼珠子都泛红了。
下一瞬,这些家伙齐齐跳下牛背,拔出大板斧,扛着大盾牌,‘嗷嗷’嚎叫着‘抢钱’、‘抢粮’、‘抢小娘’的口号,冲着焚天城就乱杂杂的,宛如一群标准的山贼土匪一般,冲向了焚天城的西门。
低空中,一缕金光一闪。
刑天鲤无声无息的来到了焚天城上空,刑天睚眦等人的吼声比雷鸣还大,他更是感受到了,几道极强的,已然凌驾地仙之上的纯粹巫血气息在翻滚。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了正装模作样抡着斧头,在漫天炮火中冲着焚天城西门乱砍的刑天睚眦们。
他更是看到,在刑天睚眦等人后方,大概两百多里的地方,高空有一片几乎凝成实质的黑云,云内有两名身高过丈,光着膀子,扛着大斧头的老人,正就着一头烤得黑乎乎的老虎,大口大口的喝着美酒。
刑天鲤抬头看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青天白日的,你们这两个老家伙,弄这么一片乌漆嘛黑好似闹鬼一般的乌云高悬空中,是唯恐人家不知道你们藏在里面么?
他的目光在那两个老人身上一扫而过。
两个老人的身体骤然一哆嗦,他们同时抬起头来,四颗比牛眼睛还要大三圈的眼珠,骤然放出了炽烈的血光,可怕的沙场屠戮之气冲天而起,无形的杀意撕裂了沿途的一团团白云,蛮横无比的直冲刑天鲤。
刑天鲤身上,一缕杀气也是微微一放。
双方煞气骤然交错,‘嗡’的一声,刑天鲤血脉深处,来自他父辈血脉传承的最核心血脉源头,一缕独属于刑天氏的奇异气息被触动,滔天的血煞鏖战气息从他的五行巫血中渗出,和那两道可怖的煞气一阵交错。
“自家的娃娃?”两个拎着大板斧,已然作势杀向刑天鲤的老家伙同时停下脚步,咧嘴朝着刑天鲤颔首微笑。
刑天鲤也朝他们点了点头,右手一指,后天五行之力一阵交错撞击,‘嗤啦拉’一声巨响,三条长达百丈、水缸粗细的雷火就从天而降,命中了焚天城西部最大的三座城门。
蘑菇云冉冉腾空,三座城门、大小瓮城、连同两侧长达数里的城墙齐齐崩碎。
第183章 焚天城毁(上)
一雷轰出,刑天鲤心胸骤然畅快。
看着那城墙上数千城守军尽成齑粉,漫天乱打的砖头、碎石,却在刑天鲤强大的神魂之力操控下,连一个城门附近的百姓都没误伤,刑天鲤极满意的点了点头。
“玉族不仁,戕害天下,上天有旨,着道爷我洗荡妖氛,还天地一个清明。”刑天鲤声音如雷,瞬间覆盖了整个焚天城:“尔等善良百姓,速速避退。那为虎作伥,不知死活者,尽管上来!”
双手结印,刑天鲤一声长啸,顿时一道道细细的雷光从天而降,冲着焚天城内各处高大、规整、被森森林木笼罩的官府衙门就落了下去。
一时间,大团火光迸溅,一道道雷霆劈碎了一座座官衙,迅速引燃了大片的楼阁建筑。焚天城内,无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狼奔猪突,哭天喊地,甚至有人裤裆淋淋,屎尿俱下,平日里的为官体面,所谓的圣人传授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养气功夫,尽如昨夜在青楼红牌花魁身上的精气神一般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四处都有号角声响起,一面面旌旗乱晃,无数甲胄歪斜的将门勋贵,哭天喊地的拖拽着沉甸甸的兵器,在众多家丁、护卫的簇拥下,狼狈的骑上膘肥,却不怎么体壮的战马,战战兢兢的冲向往年七八个月不见得去一次的军营。
而焚天城内,东南西北各处屯兵的营头内,空空荡荡,鬼影子都没一个。
吃空饷嘛,不寒碜,一年一年的,大家不都是这么过的么?
除开三十几年前,新政刚开始的那些年头,那些脑壳坏掉的新党,居然真的实打实的用精兵悍将填满了焚天城的各处大营……嘿,将门勋贵们,怎可能将白花花的银子用在那些丘八身上?
好嘛,距离大营比较近的一些勋贵,好容易哭喊着冲进了大营,挥动着令牌、令箭、各种虎符,正准备调兵遣将哦豁,他们突然醒悟,自家麾下,除了这些家丁、护卫,哪里来的兵将?
往日里,若是京营要操练,都是临时拿着铜板,去大街上雇佣市井无赖们穿上稀烂的军服,冒充京营士卒接受兵部、五军府等上司衙门的检阅。
现在急就章的,他们去哪里找兵?
刑天鲤手一挥,又是数十道雷光冲着空荡荡满是野草的大营落下。
‘轰隆’巨响,一处处大营残破的营房被炸得稀烂,大火升腾,地面冒出了一个个直径十几丈,深达七八丈的大坑,坑内黑烟滚滚,泥土砂石都被高温雷火烧成了岩浆。
如此伟力,岂是人力所能抗衡?
那些乖巧精灵的将门勋贵一个个嘶声哭喊:“天老爷震怒,败了,败了……啊呀呀,老子麾下一万精兵强将,尸骨无存哪!”
“老天爷震怒,败了,败了……本总兵麾下两万五千满额精兵,尽被天雷炸成飞灰……哎呀呀,那军械库,也着火了,着火了,所有兵器甲胄,尽成铁水!”
“苍天呐,震怒了,败了,败了,本都督掌控的北大营,十万精兵强将,尽在雷火中化为乌有。三座军械库,其中一座火器营,也都被雷火悉数销毁了。”
数以千计的将门勋贵齐齐高呼:“苍天耶,速速去禀告太后老圣母,非吾等作战不力,实在,这等妖雷,非吾等人力所能抗衡也!”
好几座营头内,有那聪明机灵的将领,直接让家丁护卫四处放火。
啧,如此天赐良机,赶紧火龙烧仓,所有营地悉数烧成粉碎,往日里不好整治的一些操作,就好折腾了嘛。
刑天鲤甚至看到,在户部的银库附近,几个胆大包天的侍郎、主事、郎中等,风风火火的召集了自家的家生子仆役,赶着大量的车马,疯狂的从银库中搬运一箱箱银子,流水一般运往自家府邸。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户部的银库,自然要吃户部!
往日里,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上下其手?
富贵险中求,赶紧搬空了堆积如山的户部银库,弄几颗大口径炮弹往里面一丢,再放一把火哦豁,所有银子都被天雷烧成了汁液,不知去向了。
查?
你查个鬼哦!
刑天鲤的面皮抽抽,好么,道爷辛辛苦苦来找殷忻算账,结果全成全了你们?好,好,好,好得很,随手给这些领头的官儿丢了一道神魂印记,刑天鲤冷笑连连,今晚上就去光顾尔等家宅,不把尔等十八代祖宗积攒的家当搬空,就算道爷没本事!
城外,刑天睚眦等人看到刑天鲤出手如此猛烈,一个个齐齐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着刑天鲤,感受着他体内那同根同源的血脉波动,一个个齐声欢笑:“哈,是自家兄弟?罢了,罢了,本来装模作样多敲诈点甲子岁贡的,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打上金銮殿,直接揪着老妖婆的衣领子,找她要钱罢!”
刑天氏本家,以刑天睚眦为首的这票兄弟,乃是当今大夏各大巫族中,年青一代最顶级的祸害他们实力最强,拳头最硬,性格最刚,更兼……说句难听的,在各家的年轻人当中,他们的平均智商,可能也相形见绌罢?
倒不是蠢,而是他们懒得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