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风 第162节

  好些前些日子已经感染了瘟疫的将领和高级军官,在入驻这座城堡后,身上的邪毒开始快速的消散,短短两三日时间,他们已经恢复如初。

  城堡最高的塔楼。

  雷诺夫和法璐仕等几个强国的高级将领,倚栏而立,眺望着远处。

  城堡的石墙外,密密麻麻的‘活死人’,排着极整齐的方阵,黑压压的连绵百里,将整个城堡紧紧的包围在中间。

  这些家伙,好似根本不晓得自己已经成了‘死物’,他们荷枪实弹,昂首挺胸,‘士气高昂’的,用自家的本国语言,唱着本土流行的歌谣。

  法璐仕的一首《茶花姑娘》刚刚结束,易多利的一曲《水乡舞娘》又起了高音,等到风流婉转的易多利小调唱罢,北海七国联盟那些老海盗流传下来的《铁钩船长之歌》,又气势慷慨的冲天而起。

  等到法璐仕、易多利、北海七国,还有下面的附庸小国们,挨个将自家的著名小调都唱了一遍,那整整齐齐的方阵中,就会有军令官迈着正步大踏步而出,走到城堡的正门口,用最标准的军姿立正、行礼,精神抖擞的大声询问:“长官,有什么命令长官?今天天气不错,长官,需要给您预备行头,外出狩猎么长官?”

  偶尔,还会有军令官跑到城堡门口,大声嚷嚷:“长官,需要给您找个东云姑娘快活一下么?长官!”

  每隔一个时辰,必定会有一名生前级别颇高,最少也是上校级的军官,大踏步走到城堡门口,用力的砸响大门,以极‘焦灼’和‘担心’的语气大声嚷嚷:“长官,你怎么不开口,长官?需要我们进来么?长官?您不开口,那么我们就进来了,长官!”

  随着这高阶军官的嚷嚷声,就会有一队士兵搭起人梯,想要攀过石墙。

  石墙上,每当这些‘活死人’士兵探出头来,守在墙上的联军士兵,无不惊恐的尖叫。而这时候,就有一层极淡的黑红色光幕在石墙上方亮起,碰触到这层光幕的‘活死人’们,身躯就好似浸透了火油的木柴,‘呼’的一下开始燃烧,呼吸间就烧成了灰烬。

  敲门的军官抬起头,隔着数里地,和高塔顶部的雷诺夫等人遥遥对视,然后他‘咧嘴一笑’,脸上薄薄的一层皮微微抽了抽,依旧是干净利落的,用最标准的军姿,返回了身后的方阵。

  随后,‘活死人’士兵们,再次按照国别,开始用本国语言,唱起了各色小调。

  直到一个时辰后,另一位高级军官跑去敲门。

  高塔上,雷诺夫背着手,俯瞰着那些面无人色的各国将领:“诸位,看清楚了?东云人,动用了可怕的邪法。”

  “按照我们的史书记载,很多很多年前,东国的先辈们,曾经对西陆发动过可怕的远征。他们的远征,甚至直接导致了神圣伟大的圣诺曼帝国的崩溃。”

  “幸运的是,圣母教庇护了她的子民,让我们摆脱了被那些可怕的,宛如神魔一般的东国先辈们操控的命运当然,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具体内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管怎样,圣母教,总归是拥有力量的。”

  “可惜的是,如今我们这个前所未有的大联盟,已经站在了圣母教的对立面。至高、仁慈的圣母,不会再用自己的神力庇护你们这些小可怜!”

  雷诺夫背着手,五根手指轻巧的把玩着自家沉甸甸的,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元帅权杖,优哉游哉的说道:“你们只有一个选择,跪下吧,皈依吧,成为圣父教的虔诚信徒。圣父的力量,会拯救你们,会让你们摆脱厄运,让你们不至于成为那些可怜,又可怕的活死人。”

  雷诺夫耸了耸肩膀,略带轻佻的说道:“你们可以坚持对那个老娘们的信仰,但是有这个想法的先生们,请离开圣父圣恩笼罩的城堡,去迎接你们悲惨的命运!”

  “怎么选?”

  “看大家的了!”

  雷诺夫笑得极灿烂,白皙的皮肤下,细密的龙鳞一层层‘锵锵’有声的生长出来,黑红色粘稠如岩浆的火焰在龙鳞缝隙中翻滚,四周气温骤然飙涨,一众高阶将领顿时汗出如雨,甚至有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差点被烤得昏厥了过去。

  “我这个人,很民主的。”雷诺夫笑得喉咙里的小舌头都在乱晃:“诸位不愿意皈依,我绝对不会对大家诉诸暴力……但是,圣主的荣光之下,容不下异教徒,哪怕是一根毛,都不可以,大家就只有,离开这里了!”

  一众高阶将领相互看了看。

  他们缓缓点头。

  雷诺夫说得有道理,圣母教固然是极西百国多少年来的传统信仰,但是现在,圣母教已经和英吉士王国、圣诺曼王国一起,站在了他们的敌对阵营。

  既然圣母的荣光不愿意泼洒在自家身上,接受圣父的恩宠,又有什么错呢?

  “我们不是贪生怕死,我们只是为了下属的士兵们。”一名挂着曾经的法璐仕王国大绶勋章的法璐仕老将军,昂首挺胸的站了出来,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为了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我们愿意,皈依在圣父的膝下,承受他无上的荣光!”

  老将军跪了下去,昂首挺胸的跪了下去。

  他跪了。

  他皈依。

  但是他的借口非常的高大上,任何人都无法指摘他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而皈依圣父教,他是为了麾下数十万法璐仕战士的生死,已然而然的抛弃了自身荣辱!

  伟大!

  光荣!

  正确!

  在场的各国高级将领纷纷点头,不断地摇头感慨,‘都是为了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啊’,他们很沉肃、很沉毅的走到了雷诺夫的面前,肃然跪在了他的脚下,然后低下了骄傲而高贵的头颅!

  雷诺夫撇了撇嘴。

  呵呵,为了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啊呸。

  他举起了自己的元帅权杖,低头看了看,随手将元帅权杖丢去一旁,从身后站着的一名审判教士手中,接过了自己身为远东教区大牧首,传教布道时使用的神圣权杖,很敷衍的挨个在这些老家伙的额头上点过:“圣父感受到了你们的虔诚,等会,签署了入教契书,盖了指印后,圣父会显示威能,驱散这该死的瘟疫。”

  顿了顿,雷诺夫很严肃的告诫众人:“记住了,圣父教收取的是二成宗教税,可不是圣母教的十一税。没办法,圣罗斯帝国,可没有其他国家那么富饶,不多收点钱,真是连圣父的圣堂都没钱修缮了。”

  雷诺夫很用力的搓了搓手指,猩红的大舌头用力的舔了舔嘴唇。

  在场的众多将领脸一黑,差点有人就要丢弃刚刚蒙受的圣恩,跳起来和雷诺夫决斗要不是外面有这么多‘活死人’虎视眈眈,他们真是宁可和雷诺夫翻脸,也绝对不愿意多交一成的宗教税!

  红鸦公爵的城堡外,相隔七八里地,西南角,一贵族小猎庄,一片八重樱开得正好。

  粉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盈飘落,好似一场娇柔无力的春雪,一眼精巧的池塘,被重重叠叠的花瓣几乎整个覆盖,偶尔有几条水墨丹青色的锦鲤在池中跃起,湿漉漉的鳞片上黏满了累赘的花瓣,倒是有几分生趣可爱。

  池塘边,小楼中。

  一名脑后拖拽着七条铜钱小辫的枯瘦老人,将一根尺许长的银针,一点点的从刑天青书的心口拔出。细细的银针上,密密麻麻雕刻了无数细小的符文,此刻一缕缕极细的、粘稠的,好似线虫的黑气在银针上剧烈的跳动,却被那符文散发出的微光死死禁锢,没能从银针上逃逸。

  ‘哇’!

  原本奄奄一息的刑天青书好似濒死的鱼一样剧烈的跳动着,他猛地从床榻上翻身,一口吐在了地上。黑漆漆的毒血不要钱一般喷出,刑天青书极力呕吐,一口长气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终于清空了体内余毒。

  那枯瘦老人指尖一缕青红色火焰升腾,将银针上的黑气焚烧殆尽,阴恻恻的说道:“看看,咱家说什么来着?这病,死不了人,平波伯,不要太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就为了一点小小的瘟毒,就迫不及待的去投靠圣父教?”

  枯瘦老人将银针一点点的纳入了自己的左手中指,顺着指甲缝一点点的刺了回去。

  他幽幽笑道:“什么圣父、圣母,尽是邪魔外道,平波伯乃是我大玉朝的勋贵,怎能信仰外来邪神?没得辱没了祖宗!”

  刑天青书喘了一口气,悻悻然看着枯瘦老人:“听说,太后……”

  ‘啪’的一个耳光好生清脆,差点没把刑天青书从床榻上抽得飞了起来。枯瘦老人冷眼看着刑天青书,冷声道:“放肆,你是什么狗屁东西,也敢和太后老圣母相提并论?她老人家行事,高深莫测,她和圣母教往来,定有玄机在内,有你质评的地儿么?”

  枯瘦老人双手揣进袖子里,冷然道:“总之呢,这瘟毒,咱家已经找出了破解的办法,也就不成问题了。您哪,还是干净想法子,找到那个该死的刑天鲤,让咱家将他脑袋摘下来,带回去让太后老圣母开心开心!”

  他伸手抚摸着刑天青书的脑袋瓜子,轻声道:“哎,平波伯啊,这都耽搁了好几个月了,您居然连刑天鲤究竟在哪里都没弄明白,您的这颗小脑袋,怕是有点不安稳了哦!”

  刑天青书猛地抬起头来,狞声道:“是,我是没找到刑天鲤那杀千刀的在哪里,但是,我有法子了。咱们,来个大义灭亲罢?”

  城堡内,高亢的号角声响起。

  悠扬的圣歌声中,一道火光从最高的塔楼直冲高空,火光如龙,在城堡上空盘旋了一阵,四面八方风云骤然变色,浓厚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顷刻间就笼罩了老大一片地盘。

  ‘哗啦啦’,倾盆大雨呼啸着落下。

  雨滴冒着白气,雨水的温度,居然和高烧开的开水差不多。

  如此高温的雨水,劈头盖脸的落在了岛上无数奄奄一息的联军官兵身上,直烫得他们‘嗷嗷’惨嚎,却没有一个人的皮肉真个被烫伤。

  被滚烫的雨水泼洒了一阵,好些病得快要死掉的联军官兵,就这么直接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些诡异的‘活死人’,则好似被烈火焚烧的雪人一样,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但凡被这滚烫的雨水泼洒的‘活死人’,全都毫无反抗之力的倒了下去。

  一道火光冲天,雷诺夫脚踏流火,飞跃五十里海峡,直奔云翔岛。

  “是哪位释放的瘟疫,不要藏头缩尾的啦,来,战!”

第131章 青书之谋(上)

  青空。

  流云。

  凛冽的风。

  雷诺夫身披材质特殊的猩猩红大斗篷,手持重剑祝融,遍体黑鳞缝隙中,黑红色的粘稠烈焰升腾,冲出来足足有三尺多高。

  他脚踏一团丈许方圆的火云,通体散发出让人窒息的高温,好似一颗火流星,跨越了五十里宽的海峡,直接冲上了云翔岛。

  他脚下百丈处,大群东云士卒纷纷尖啸,手持枪械冲着他一通乱打。

  密集的子弹如暴雨袭来,却在距离他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所有黄铜子弹悉数融成了汁水,化为艳红色的铜水,‘嗤嗤’有声的坠落,烫得下方大片东云士兵嘶声惨嚎,抱着被烧得稀烂的头面,丢下枪械满地乱跑。

  地面上,七座成七星分布的法坛上,七名身着黑色狩衣,手持招魂幡的神官悄然现身。

  他们手中招魂幡用力一晃,七国岛上,过千万‘活死人’齐齐仰天长啸。

  除开那些已经被滚烫的雨水命中,通体化为灰烬的倒霉蛋,其他的‘活死人’从七窍中,齐齐喷出了粘稠的,滑腻腻的灰色气流。

  介乎于虚实之间,带着滔天邪煞,灰色的气流在空中汇聚,化为七条长河呼啸着越过海峡,直奔七座法坛。一面面插在法坛附近的旗幡剧烈摇晃,大群蓬莱神社的神官、巫女围绕着高耸的法坛载歌载舞,浑身宛如抽风一样痉挛搐动。

  随着他们的狂舞,他们身后有青绿色的幽光磷火浮荡,其中隐隐可见一具具邪气冲天的秦甲,随着他们的舞步,这些秦甲也挥动长戈、重剑,不断发出尖锐的嘶吼声。

  千万‘活死人’所化的灰色气流汇入了七座法坛,就在雷诺夫骄狂恣意,站在空中大声索战时,七座法坛齐齐震荡,大片寒气升腾,可怖的寒气笼罩百里,大片大片鹅毛大雪凭空凝成,不断从空中坠落。

  看似轻柔的灰色雪片落地,落在山岩上,山岩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凹坑;落在树木上,那些树木当即枯萎化为灰烬;百里范围内,七八个东云人的村镇也被大雪覆盖,但凡被雪片落在身上的东云平民,全都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身躯顷刻间化为了大片骨灰。

  七颗人头大小,灰扑扑没有丝毫光泽,材质好似劣质水晶的宝珠冉冉从法坛中升腾起。

  千多万‘活死人’,全部的精气神,乃至他们濒死前的恐惧、绝望,以及他们这七日里在联军的营地中晃来荡去,从那些重兵的联军官兵身上汲取的不可估量的负面情绪,所有的一切,就凝成了这么七颗不起眼的珠子。

  七颗宝珠刚刚凝成,就发出凄厉的,勾魂摄魄的啸声,卷起七团阴冷刺骨的寒风,直奔黑龙城飞去。

  雷诺夫怪笑连连,通体火光涌动,毫不畏惧的踏着火云紧追不舍。

  黑龙城内。

  黑龙台中。

  身上仅仅裹着一层极薄的轻纱,美妙的胴体近乎一览无遗的东云圣尊后邪马台,极慵懒的打了个呵欠。一缕缕暗绿色的磷火在她身边浮荡,随后磷火骤然炽烈,在她身后凝成了一轮直径十丈的大日。

  可怖的寒意笼罩整个黑龙台。

  嬴蜇、嬴蛾、北河暝、南山桄等人,体表全都凭空凝出了一片薄薄的冰晶。

  那寒意中,却又裹挟着一缕蕴藏了七情六欲,无穷负面情绪酝酿而成的一缕阴火。这阴火自眉心凭空而生,一路直下重楼,穿过五脏六腑,好似一颗火星,直入众人气海丹田。

  那些没什么力量的平民也就罢了,他们只是觉得五脏六腑都隐隐升腾,好似被人灌了一盏滚烫的茶水,烧得脏腑生疼。

  而东云人的高层,越是实力强大的,尤其是那些修习了蓬莱神社诸多邪门法门的,一个个齐齐闷哼,五脏六腑燃起阴火,眼前幻象重重,一个个欲念杂生,差点就走火入魔,浑身精血差点被那一缕阴火引爆,直接化为废人。

  圣尊后还没做什么呢,她无意中散发出的一缕气息,就差点团灭了黑龙城中的东云高层。

  伴随着曼妙、优美,充斥着无穷诱惑力的笑声,身披轻纱的圣尊后在数十名大神官、大巫女的簇拥下腾空而起,踏着阴风磷火,朝着气势汹汹杀来的雷诺夫迎了上去。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如此疾飞了一刻钟,双方迎头撞上。

  圣尊后一招手,七颗新凝的宝珠就落在了她身边,宝珠按照北斗方位排列,深邃迷离的珠光闪烁,点点磷火从宝珠中喷出,随着圣尊后一声咒语,磷火凝成了一道惨绿色的阴雷,只是一闪,就无声无息、快若闪电的轰向了雷诺夫。

  雷诺夫也没想到,圣尊后的手段如此诡异。

  那阴雷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闪避,他甚至没看清那阴雷是什么模样,就被雷光一击命中。‘噗’的一声极沉闷的爆裂声响起,雷诺夫身上涌动的黑红色火光骤然炸碎,他胸前大片黑色龙鳞齐齐粉碎,一丝丝、一缕缕惨绿色的雷光刺进他的胸膛,在他体内疯狂的震荡跳动。

  阴雷所过之处,雷诺夫发达的肌肉急速干瘪,精气不断流散,皮肉直接化为灰色的灰烬从他身上脱落。弹指间,雷诺夫胸前大片血肉化为飞灰,直接露出了色泽宛如赤铜,隐隐反射出金属光泽的肋骨。

  雷诺夫脸色骤变。

  他骇然看着圣尊后,嘶声道:“你是谁?”

  雷诺夫震惊,好似春天里,自由自在的在野花盛开的草原上,尽情的追逐着小母熊的老公熊,正挺起了长矛准备策马奔驰,突然天空一道狂雷落下,命中了他那挺拔的骄傲!

  打得焦头烂额,痛得失魂落魄!

  自从得到那尊诡异的圣像赐福,修为飙升,精血也凝练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甚至他偷偷摸摸的私下里测试,他能轻松的举起一条排水量超过一万三千吨的主力战列舰后,雷诺夫已经骄傲得,几乎想要冲回圣罗斯帝国,直接将自家那位高座皇位的堂兄给掀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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