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其叶片的色彩远比正常的树叶要来得鲜艳。
房门紧闭，赵若铭盯着其中看了一会儿。
就在皱了皱眉后，身形忽然化作一缕无形无质，却又至纯至阳的‘气’，十分轻易的便绕开了布置在房屋周围的大阵，顺着门窗间的微小缝隙进入了里面。
化神，散则成气，聚则成形。
对于赵若铭这种根基十分浑厚的化神来说，更是基本操作。
进到屋内之后，飘散的至纯至阳之气汇聚，再度显现他的本形。
放眼望去，房间内显得有些拥挤。
桌上一盏油灯，火光如豆，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香气’。
四周摆则是摆放着许多香炉，满室檀香，同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更里处，堆满账本的案后坐着一名身形枯瘦，几乎可以说是皮包骨头的中年男子。
一袭青衣，黑白参半的发丝打理的一丝不苟，此刻手中也捧着一本崭新的账本在翻看，深陷的眼窝中满是疲惫。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才将手中的账本放下，并长叹一声。
“哎~”
“……”
赵若铭不动声色，继续藏在暗中观察。
然后，他就看见了令他感到诧异的一幕。
“不够啊，还是不够……”只听他低声喃呢了几句。
就见那中年男子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小刀，竟然一刀割在了自己那本就枯瘦干瘪的手臂之上。
刀锋入肉，直接顺着向上切割。
最终在手臂上割下了一张长三点二寸，宽一点二寸的皮肤。
霎时间，满室生香！
一股奇异的清香充斥着整个房间，如兰似麝，悠远绵长，令人不由自主的就想沉醉其中。
被割下来的皮肤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灵光，晶莹剔透的质感上蜿蜒着道道奇异的竹纹。
“算上这张金符皮……应当是够了。”
一指点于那符皮之上，伴随灵光一闪，满室馨香这才逐渐削弱。
小心的将处理好的‘符皮’放在一旁提前准备好的锦盒中，将其收起之后，他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然而，被刀割开的创口处却并不是血肉，而是一些枯黄的干草，甚至还能看到其中作为支撑的枯枝……
和那些打坐吐纳的少年少女一样，他只是取了一张色彩鲜艳的纸张贴在创口处，然后便准备闭目调息。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声音十分突兀的在房间内响起。
“谁？！”
深陷的眼窝中，凌厉的目光扫视四方，却没有半点发现。
正当他以为刚才听到的声音可能都是自己的幻觉时……
一只手毫无征兆从绵密的白檀香气中伸出，拿起了他面前那个装着‘金符皮’的锦盒。
抬头就见一名英武的男子穿着一身道袍，手中拿着锦盒，正静静的看着他。
双目中阴阳鱼图案缓缓旋转，玄奥异常。
“炼纸为皮，化干草为血肉，填枯木以为骨……你这是空耗自身潜力的邪道，知道吗？”
赵若铭的语气异常认真。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搜魂的，反正是穷凶极恶的魔修。
但就这人刚刚的表现来看，真正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复杂。
“邪道……？”中年男子眼中一阵茫然，“此乃天机宫所传【纸蜕牧灵长生道】，为无上正道，何来‘邪道’一说？”
“在下青符堂堂主晏翰，分属天机宫资源统筹部。”他从案后起身，戒备的看着赵若铭：“这金符皮是要献给天机宫的供奉，前辈莫要自误！”
天机宫可是三大正宗之一。
谁敢侵吞天机宫的供奉，基本上等于找死！
‘纸蜕牧灵长生道……’
赵若铭心中微动，旋即放下手中锦盒：“跟我说说，这个天机宫。”
“你不知道天机宫？！”晏翰直接脱口而出。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修仙者不知道三大正道宗门之一的天机宫？！
你这原始人是在哪儿修成这么高的境界的？
上古时期的非法修仙者？
“让你说你就说。”赵若铭冷哼一声。
化神期浩瀚的法力威压倾泻而出，碾向四面八方！
灯光明灭，屋内绵密的白檀香气直接被荡开，放在最上面的账本不断翻动，哗哗作响。
恐怖的威势让晏翰一阵窒息，甚至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元婴大能？！
竟然是元婴大能！
晏翰心中惊讶
法力威压一放即收。
若非灯光还在晃动，满室的白檀香气也依旧乱作一片，他恐怕都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沉默两秒，迫于赵若铭的‘淫威’，晏翰看了一眼窗外，只能交代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虽然……今天这事儿对他来说其实挺莫名其妙的。
“天机宫，是正道三大宗之一。”
“正道？！”赵若铭一愣。
炼人为耗材，扒皮为符纸，剔骨削肉，敲骨榨髓的这么一个玩意儿你特么告诉我这是正道？！
一时间，赵若铭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通过晏翰的讲述，他终于是对玄相界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是一个让他极难理解的世界！
灵物被严格管控，普通人只能沦为耗材，修行者也只是牛马。
所修所得，竟然还会被所谓的‘玄相天轨’给抽走一部分，突破要交税，修行要卖身！
这晏翰之所以建立这青符堂，就是因为突破金丹时欠了天机宫一笔贷款。
利滚利到现在，就连血肉和一身骨已经被当作利息抵给了天机宫！
真正意义上的‘众生为草木，万物为牛马’！
唯有到了返虚一级，才算是真正摆脱被压榨的命运。
像是晏翰这种还算是有‘善心’的了，哪怕自己都快被天机宫抓走抵债了，依旧还恪守着底线，没有往死里压榨那些想要踏入修行一途的少年少女们。
在这【纸蜕仙城】中，比他过分的比比皆是。
【济身坊】，可抵自己一身血肉器官，换取灵物功诀。
【极乐会】，可抵自身部分魂魄，换取灵物功诀。
【五觉殿】，可抵视、听、嗅、味、触五种感知，换取灵物功诀。
他之前所见到那些‘纸人’，就是将自己的一切抵换殆尽，却依旧没能踏上道途的人。
非生非死，非人非鬼，就只能这样毫无所觉的在人间游荡。
相较之下，这青符堂还真算是‘好’的了，最起码青符堂只要你的‘皮’……
一个操蛋的世界！
赵若铭忍着心中不适，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只要他们的皮，明明可以要得更多。”
晏翰的【纸蜕牧灵长生道】，可不仅仅是一张皮，血肉，五脏六腑乃至骨骼都有涉及。
“没什么原因，只是我不想而已……”
“嗯？”
“……”晏翰沉默了两秒，忽然抬头直视赵若铭，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曾到过凡间。”
“所以我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令人作呕的世界。”
“我不想，也不愿意那么做。”
说破大天，他就是不愿意！
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他想继续活下去，但他又不想被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裹挟！
这是如今这个时代，很多人都觉的可笑的坚守。
恶又恶不起来，善又没有那个勇气完全抽离。
明明自己过得不咋地，却还是有一些毫无用处，只会害了自己的悲悯。
“……”
赵若铭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前这人算是一个恶人吗？
以太玄界的标准来说，很明显是算的，以人为耗材，扒皮以作符纸。
哪怕在大变革时代之前，这都是不折不扣的魔修。
但在这个玄相界呢……？
身为仙人之子，生来便有先天神通相随，年纪轻轻就晋升化神，诸法精通，平生只有过一次重大挫折的赵若铭此时竟然给不出答案。
在这个世界，他这种人究竟算善还是恶呢？
……
……
其实不仅仅是他，这次仙宗大比的参与者，很多人在打探情报的同时，也逐渐开始了解这个世界。
也不可避免的会见证赵若铭所见证到的这些。
他们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完全与自身三观冲突，无比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