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提灯 第33节

  “无亢山…”曹朴清口中嘀咕,目光阴晴难测了一阵,旋即向掌柜的告辞,掌柜的亲自陪送。

  至于博望楼的楼主,从头到尾都没露面,以曹朴清的身份显然还不配。

  不一会儿,会客厅内的人走光了,里间侧耳倾听的兰巧颜面露了微笑,“没连累别人,一个人把事给扛了,臭小子还是那个臭小子,算是没让我失望。”

  回头又问身边的女儿,“看到没,他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还你的那笔钱,现在可以安心收下了吧?”

  苗亦兰沉默,之前听说出了事,担心是赃款,被搞的很不自在,对师春也有点恼怒,她借出的毕竟是干净钱,还一笔扯不清的赃款算怎么回事,她借钱出去还要给自己借出一堆麻烦不成?

  “这种钱刚到手就敢公然拿出来用,也没几个了。那小子是个‘敢当敢做’的人,这种事敢扛下来,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坑在等著曹朴清。那个瘦猴子头天晚上刚出生狱,第二天就死在了遥遥相隔的事发现场,此事绝不简单,搞不好还真有曹朴清惹不起的存在等著,曹朴清真要一头撞上去了,怕是要好看。牢里一出来就敢跟曹朴清掰手腕,也不知那小子现在到底在搞什么。”兰巧颜轻笑摇头。

  论对师春的了解,她绝对算是最了解的人之一,因为女儿的原因,早先确实关注够多。

  吕园,重楼深处的一栋楼阁上,一名玉面长须的黄杉男人坐在窗前摇椅上,悠哉翻书看,正是此间主人吕太真。

  匆匆上楼的曹朴清快步到了跟前欠身,“庄主,有何吩咐?”

  吕太真斜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书页上,“博望楼的那位楼主让人给我传话了,对你表示了不满,还有钱庄那边。我说,你们甥舅两个到底在搞什么?”

  曹朴清顿一脸尴尬,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结果晃荡在摇椅上的吕太真自己点了出来,“转手买卖女人给我,是不是要先问问我的意思?”

  曹朴清略惊,这事他交代了外甥的,事成前不要张扬,庄主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另一方走漏了风声?忙解释道:“丽云楼办事不厚道,见您又确实喜欢那个头牌,想办好了让您高兴,我也没想到会弄出这般是非来。”

  吕太真翻著书页轻轻道:“你那个外甥被你们纵容坏了,当有此劫。无亢山财大气粗,不会给我面子,更不会给面子,有些仇是报不了的,买卖的事情闹成笑话传开了的话,我脸上也不好看,此事到此为止,若放不下执念,我这里也不好再容你,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曹朴清低头不语,满脸纠结……

  生洲,坐落于四部洲之一的胜神洲域内。

  生洲地域浩大,无论是流放之地十二出入口之一,还是照天城,或无亢山,皆在生洲境内。

  无亢山,位于一道壮阔的山脉上,是一座山上山,自高达数百丈,山体陡峭,如刀削斧劈出来的一般,成簇的峰峦尖耸,整体暗沉如锈迹斑斑的大铁块,山体上寸草不生。

  更绝的是,哪怕搬运了泥土上山,也无法在山上种出任何东西,确实是个奇怪的地方,按理说如此不毛之地是不适宜生存的,然大名鼎鼎的炼符大派无亢山便在此山上,山因此派而得名。

  山下却颇为热闹,有一座城,名为临亢城,由无数块大石头在山地上圈出的城。

  此城由无亢山亲自建造,也归无亢山管制,十几丈高的石头城墙外密林连绵。

  此地禁止擅自翻越城墙,师春和象蓝儿在边惟康的带领下经由城门而入,边惟康蒙脸上横了块蒙面巾,象蓝儿裹在斗篷里,唯独东张西望的师春坦荡荡,未做任何遮掩地进了城。

  城内亭台楼阁处处,沿街商肆鳞次栉比,各色人员来来往往,墙边与枝头,繁花似锦。

  途径一处不显眼的客栈时,象蓝儿突然止步,招呼道:“郎君,我们囊中羞涩,简单一点好,就在这落脚如何?”

  说这话时,她下意识瞟了师春一眼,自从不轨图谋暴露了,每次自己虚情假意喊“郎君”时,这厮嘴角总会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戏谑,一瞅,果然又如此。

  “啊?哦,好好好。”醒过神来的边惟康恍惚中应下。

  自从进了这座城后,他明显有些神不守舍。

  安乐楼,师春看了看客栈的名字,估摸著这女人选这个客栈肯定有原因,所以并不反对,也知道两人身上没什么钱,当即大方道:“行,我请客。”

  三人当即入内,由师春掏钱要了三间客房,边惟康本想无忧馆那样和象蓝儿同住一间的,可象蓝儿不愿意了,以其父眼皮子底下,要注意观感为由拒绝了。

  边惟康十分理解她的心情,因出身,越发不想让人看轻了。

  不管如何患得患失,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面对,踌躇许久后,边惟康还是决定要上山一趟,为此特意安抚象蓝儿,说并非不想带她上山,而是此时直接带她上门,恐其受辱,还是自己先回家跟家里沟通好了再带其上山也不迟。

  象蓝儿表示理解,让他尽管放心去。

  将边惟康送出了客栈,回到房间门口的象蓝儿前后左右看了看,于头上摘了只珠花,插在了门框上,然后才回了屋内。

  不多时,两个一高一矮裹在斗篷里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门口,矮的连续敲门五声后,才推门而入。

  入内关门,矮的那位掀开了斗篷帽子,露出了真容,不是别人,正是凤池,只是脸色很难看,惨白无血色,精气神明显很虚弱,连同高个的那位一起对象蓝儿行礼。

  象蓝儿赶紧扶住凤池,倍感欣慰,“脱身了就好,伤怎样?”

  凤池苦笑:“伤的不轻,恐怕要养好久才能痊愈。那老头实力太强了,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若非他当时与你们搭讪有所延误,以我的遁术只怕也未必能逃离。好在小姐没事,否则我万死难向圣尊交代!小姐,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师春冒险救了我……”象蓝儿将当时的事发经过大概讲了下。

  凤池听后连连点头表示欣慰,“关键时候做到了一致对外,还算那小子有大义,可记他一功。”

  象蓝儿疑问,“那老头是谁?”

  凤池摇头,“已上报,上面说,查无此人,类似形象的人都对比不上。上面也觉得奇怪,有如此修为,不该是寂寂无名之辈才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上面还在继续核查中。”

第53章 请客

  这时,高个的,蒙在斗篷里的人出声了,“会不会是那小子那边的人,在故意演。”

  是个男人的声音,明显压制了自己的嗓音,做出了沙哑感,进门后也一直没露真容,哪怕戴著连衣帽,脸上还蒙了面巾,不过眼前两个女人都知道他是谁。

  凤池迟疑道:“一开始也有此怀疑,可上面过问后,觉得从赎人卖人,到出各种意外,若真是设计的,短时间内的变化未免过于复杂了,有点说不过去。当然,上面也没否定这个怀疑,一切皆有可能。”

  象蓝儿出声道:“不用怀疑了,我可以肯定,他跟那老头不是一伙的。”

  凤池哦了声,立刻问道:“何以见得?”

  象蓝儿嘴角抿了抿,她得到答案的方式有些难以启齿,最终一句话淡淡带过,“不便详说,这个论断我可以负责,可放心上报。”

  她既然说了她负责,另两人也就没了话说。

  不过凤池还是好奇道:“小姐,你用什么办法让他放了你?”

  象蓝儿:“还能有什么,无非是答应了他的条件,带他一起进无亢山。”

  “呃…”凤池无语。

  斗篷里的男人沉声道:“不行,也做不到。边继雄已经知道了‘师春’这个人的存在,也知道此人给他弄了个青楼女子做儿媳妇,听说茶盏都砸了几只,怎么可能让他进无亢山。小姐,你的情况进去已属不易,再搭上个他的话,只怕连你都进不去了。”

  象蓝儿:“现在不是你我愿不愿意的事,首先是我迫于无奈答应了他,其次是他留了后手,我若食言,我们的身份一旦暴露,染指无亢山的计划也意味著彻底失败,如何向圣尊交代?所以,现在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要你想办法,解决不了问题,我要你做甚?”

  斗篷里的男人彻底无语了。

  不管他,象蓝儿先伸手请了重伤未愈的凤池先坐下休息。

  屋内安静了许久后,斗篷里的男人忽叹了口气,“有个方法倒是可以试试,不过要说服那个师春配合。”

  象蓝儿当即让他说来听听……

  师春已经出了客栈,他才不管象蓝儿他们背地里在干什么,先把这临亢城好好逛逛再说,先熟悉下地形备用,这是他在流放之地“干活”之前的老习惯。

  也不是他不想关注象蓝儿他们在干嘛,问题是人家不会给他窥探的机会,他一个人一双眼睛想关注也够呛,那右眼珠子的奇效正常情况下也使不出来,拿刀架自己脖子上也紧张不起来呀。

  另则,也是要在这城里留点路标记号,方便吴斤两找来时能找到,之前跟象蓝儿他们在一起不方便做这手脚。

  从客栈走回到城门口,一路留好路标后,刚背个手准备溜达个尽兴,忽听前面传来驱赶的动静,“没钱不要来,本店概不赊欠,请去,请去。”

  师春抬眼看去,只见是一家酒楼,店里伙计将一个邋遢老头给赶了出来。

  那邋遢老头的酒糟鼻和酒葫芦很显眼,师春只瞅了一眼,立马小汗一把,心里狂呼要命,这也能遇上?

  想都不用多想,赶紧转身掉头,快步走人。

  身为魔道中人,遇上这种喜欢除魔卫道的高手,不跑干嘛,等著被屠吗?

  “喂!”

  一声喊,还有一只手,突然从后面偷袭,拍在了他的肩头。

  那嗓门和声音,令师春有些不敢转头,整个人如同瞬间冰封了一般。

  他不转头没关系,后面的人自己转到了他前面,拨开脸上脏兮兮的花白乱发,一双时而迷瞪时而滴溜溜清醒的眼睛盯著师春好好打量了一下,最终哈哈一笑地拍了下师春的胸口,“我就说看著面熟,果然是小子。”

  师春假意愣了下,旋即欣喜若狂地拱手道:“原来是老前辈,晚辈失礼失礼。”

  心里却在问候对方祖宗。

  邋遢老头抱著酒葫芦,歪著脑袋问他,“客套话少来,就问你一句,还记不记得我救了你性命?”

  师春干笑道:“记得记得,自然是记得。”

  暗中则腹诽,你不救我也有办法脱身。

  邋遢老头朝刚才那酒楼抬了抬下巴,“那请我喝顿酒总是应该的吧?”

  师春实在是心虚,凤池能识破他魔道的身份,这种高手的眼力想必也不凡呐,为以防万一,吱吱呜呜婉拒道:“老前辈,晚辈实在是有事,要不…”他伸手摸进了腰间的钱袋子,抓了十几粒冒著焰气的檀金递予,“老前辈自便如何?”

  邋遢老头斜眼道:“把我当要饭的打发?”

  师春忙正色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好。”邋遢老头一把抓了他的手腕,不容拒绝地将其给拖走了,直接拖进了酒楼内落座,拍著桌子喊,“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小二,点菜!醉凤凰、爆金丸、千翠煲、地无双、雪景羹,先点这几个吧,酒上玉珍酿,顺便帮我把酒壶给装满。”酒葫芦推在了桌上。

  跑来的小二,确认师春这个冤大头没意见后,方笑脸抱了酒壶走,让二人稍等。

  都已经这样了,师春也只好将就著来了,试著问道:“敢问前辈高名大姓?”

  邋遢老头呵呵一笑,“谈名就是利,老头子早就放下了,不提也罢,倒是你,长的黑炭似的,何方人士,报上名来。”

  师春干笑道:“晚辈师春,师父的师,春天的春,刚从牢里放出来,那个流放之地出来的。”

  “哦,流放之地出来的呀,难怪这么黑。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敢对抗魔道的,倒是难能可贵,嗯,我很喜欢。”

  “前辈过誉了,除魔卫道乃我辈本分,无关乎年纪大小,不甘落后的。倒是前辈您,怎么也在这?”

  “没怎么,还是前些天撞见你的事,让那女魔头跑了,种种迹象显示,可能往这来了,自然也就追到了这。遇见我算你运气好,你自己提防著点,小心又被那女魔头堵住,我不可能每次都能刚好撞见给你解围。”

  此话说的师春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凤池居然没死?还来了这不成?回头得提醒一下象蓝儿。

  两人聊著聊著,酒菜也陆续开始上了,师春毕恭毕敬地为老前辈斟酒。

  端起第一杯酒的邋遢老头回敬道:“小春呐,不白喝你酒,看在你我同道有缘的份上,遇到了麻烦可以来找我,别的本事没有,挡个事打个架之类的还是可以的。当然,前提是我还在这临亢城内。也不白帮,帮一次,就得请我一次。”

  师春错愕,还有这好事?以这位的修为,那敢情好,忙问道:“敢问有事到哪找前辈?”

  “城门口一带,指不定在哪一家的屋檐下猫著,想找我,过去看看,总能找到的。”

  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吃吃喝喝的聊了起来。

  吃著吃著,邋遢老头发现有些不对劲,瞪著对面大吃大喝的年轻人,最后终于忍不住抱怨了出来。

  “我说小春呐,你这饿死鬼投胎似的,上一个菜你三两筷子就能造掉大半,你确定你这是在请我?看老头子叫花子模样,觉著只配吃你剩饭剩菜是吧?”

  “哎呀,失态失态,前辈见谅,牢里刚放出来,没忍住。不瞒前辈,出来这些日子,正儿八经的吃喝,这才第二回,没见过世面,让前辈见笑了。前辈不必拘谨,可放开了吃,不够了再加菜。”

  还好,他还知道点待客之道,赶紧放下了筷子,又顺手抹了把还在嚼东西的嘴,就此打住了,舌头偶尔探出来舔唇,美味呀。

  此后专心给前辈斟酒,陪前辈聊天。

  问到前辈修为时,把他给震了个不轻。

  这位老前辈没具体说自己什么修为,只说在这一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说边阙见了他也得绕著走,说曾把边阙给揍过。

  边阙是谁?无亢山宗主边继雄的亲爹,边惟康的爷爷,深居简出,据说修为已达人仙境界巅峰,离地上仙境界仅一步之遥,早已不过问宗门事,常年闭关修炼不出。

  放之前,师春肯定不知道边阙是谁,还是途中向边惟康打听无亢山情况听说的。

  那可是无亢山镇派老祖般的人物,居然被眼前这邋遢老头打败过,乖乖,不管是不是吹牛,就凭这牛都敢吹,师春赶紧举杯多敬两杯……

  安乐楼,象蓝儿的客房内,只剩了她和凤池,在等师春回来,那高个的斗篷蒙面人已经离开了。

  敲门声响起,凤池唤道:“进来。”

  客栈的一个伙计开门而入,又迅速关门,至两人跟前低声禀报导:“人离开客栈后,鬼鬼祟祟的一路把标记做到了城门口,后又被一个邋遢老头给拦下了,像是老熟人,被老头拉进了酒楼,正在请那邋遢老头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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