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误会所致
黢黑的矿洞内并非完全无光,习惯了外面的光亮再进来,乍一下无法适应而已,洞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简易油灯,光线昏暗,勉强能看路。
挑著担的,一高一矮的两人有意放慢了脚步,不时前后打量。
这暗地里鬼鬼祟祟的两人,正是申尤昆口中咬牙切齿未清空的那两位,从身高上就能区分出二人谁是谁。
与前面的矿工拉开了距离,确定后面也无人靠近后,大高个子的吴斤两依然心有余悸的样子,小声嘀咕著朝旁抱怨,“好险,差点被申尤昆认了出来,我就说这样搞很危险,不让来,你偏要来凑热闹。”
师春嘀咕著回,“这不没事嘛,已经从舌头口中再三确认了的,都是一群外地来的生面孔,除了申尤昆,应该都不认识我们,刚才之所以当面撞上了他纯属碰巧,不可能老是撞上。”
吴斤两瞪眼提醒,“我说春天,你别在这侥幸,咱们这样搞未免也太光明正大了吧,万一又撞上了呢?他又不瞎,不可能老是看走眼,他对我们俩怕是恨之入骨,就我这身高,太明显了,你敢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我怕呀!再撞上的话,十有八九会被他给认出来,到时候他一声喊,我们立马就得被围殴…”
师春不屑打断,“喊什么喊,认不出我们则罢,真要当面撞破了,你让他喊一声试试,就他一个废了修为的货色,掐来当人质很难吗?只要我发现不对,随手的事,有什么好怕的?放心大胆的干,别疑神疑鬼吓自己。”
“呃…”吴斤两哑口挠头,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姓申的若再当面撞上是挺好抓的。
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忙道:“不是,真的没必要再冒险了,人家毕竟这么多人手。东西咱们已经看到了,就一堆埋了不知多少年的骨头,咱们摸也摸了,探也探了,也没发现那骨架子有什么特别的名堂,关键那堆骨架子太大了,就算值钱,靠我们两个也弄不走,再看下去也是白看,时间久了容易暴露,赶紧撤吧。”
以前他也不会这样苦口婆心的反复劝拦这位大当家的决定,可如今毕竟是不同往日,他们已经攒到了足够的“功德”,东九原上担负的责任也全部卸下了,就算想再见城里那位老板娘的女儿一面,也完全没必要再冒险了,静候见面,然后就直接以“功德”兑换自由,犯不著再自找麻烦。
而他们两个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说起来也跟他们刚攒够的那笔“功德”有关。
简而言之就是抢到了一大笔物资,真正的好大一笔,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很意外,一伙人高兴的不行,而这位大当家当时则皱著眉头对他嘀咕了一句,说感觉有些不对劲。
护卫的力量跟物资的数量似乎有些不匹配,意思是得手的似乎过于轻松了。
他觉得没什么,只要东西到手了就行,可这位大当家却在抢劫的地点留了个心眼。
后来东西送到城里,成功出手后,这位大当家又觉得不对,又觉得出手得太顺利了。
说是能在流放之地筹备到这么多物资的人,实力和势力应该不弱,不想办法抢回去也就罢了,居然连找来理论的勇气都没有,换了是他们东九原被抢了这么多东西就算没能力抢回去,也会放出风声让被抢的大笔物资引来觊觎,给对手添点麻烦,可事情顺利的连一点异常风声都没听闻。
之后,抢劫地点预留的心眼也带回了消息,守了几天,没见任何人去抢劫现场勘察和追查。
而那大笔物资按照行价兑换的“功德”,恰好足以换来他们东九原所有人的自由,面对这个数目,这位大当家皱眉沉默了很久。
面对兴奋沸腾后再也按捺不住的大家,只怕任何理由都拦不住他们要离开的心,这位大当家没有多说什么,公平公正地把“功德”分给了大家。
一番喧嚣后清净了,就这样把大家给送走了,这位大当家目送著,忽拱手朝大家离去的背影献上了一个长长久久的鞠躬。
他发现这位大当家红了眼眶,当时似乎流泪了。
大当家扭过了头,好像不想让他看到,然后他也就装作没看到。
最后就他们两个没走,他以为他能理解大当家的为何不走,博望楼老板娘的女儿,差不多每三个月会来就近的城里盘一次帐,大当家的喜欢人家算是人尽皆知的事。
三个月才能见一次,留下来等著见一面也能理解,毕竟就要离开了,就算要不到人家外面的联系方式,起码也要见面告个别吧,不然怕是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谁知大当家的却跟他另做了布置,说他们留下兴许能做饵,说若真是有心人想送他们走,发现他们没走,必然要来查探。
他觉得大当家想多了,这鬼地方谁能有那好心给这么多物资送他们离开?
后来真的有人来了,然后这边逆向溯源,把幕后的申尤昆给摸了出来。
申尤昆干这好事干嘛?简直匪夷所思,两人自然是想尽办法逮著查,离老板娘的女儿来盘帐还有不少日子,反正闲著也是闲著,结果查著查著就成了眼前这样。
而眼前任他怎么劝,师春还是决定继续冒险,前行的步伐不停,道:“这么多人每天的吃用,还有暗中送给我们的大量物资,我不信花费这么大,会搞没名堂的事。只是暂时看不懂而已,相信看到最后一定能搞清他的花招。”
吴斤两急得想跺脚,跟上了他的步伐再劝,“就算这骨架子有什么花招,我们啃不动,拿不走,也就跟我们没关系,为这冒险不值得。”
师春扭头问他,“姓申的突然间拿出这么大笔的物资,你觉得是哪来的,是他攒下的吗?”
说攒下的,吴斤两是不信的,他们在东九原当家了几年也不过往城里送走了几十号人,而申尤昆流放至此也就两三年,光之前假意被他们抢走的物资就能把他们百多号人全部给送走,何况还有眼前这么多人的花销,都不是这贫乏之地能轻易攒下的。
那是怎么来的呢?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问题怕是出在城关那道卡子上,毕竟被流放的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类似的事情算不上稀奇。
不过又能怎样,他们这些蝼蚁有资格去质疑掌控城关的人吗?想给自己找麻烦倒是可以去试试。
故而吴斤两反问道:“哪来的重要吗?春天,走吧,跟我们无关。”
师春:“无关?以申尤昆在外面的背景,就算我们出去了,你觉得他能轻易放过我们?何况还是他主动送我们出去的,你能安心?他能弄这么多东西进来,向外面打招呼收拾我们很难吗?”
此话一出,吴斤两心里咯噔一下,忙小声问:“你想怎样?”
师春也凑近了低声回,“那些物资的来路明显有问题,这里明显在搞见不得光的勾当,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手里若能捏上一些有用的东西,就能多一些转圜的余地。”
吴斤两若有所思的哦了声,瞬间熄灭了心里的那些意见,不过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我说春天,当年招惹谁不好,招惹姓申的干嘛,这下好了,别人攒够了‘功德’出去是高高兴兴的事,咱们却得担惊受怕。”
师春哀叹道:“你以为我愿意?娘的,谁知道他真的有背景。”
算是陈年旧事了,那时的申尤昆刚被贬进来,就不像普通人,气势高扬,被贬了也照样目中无人,走哪都搬出家世背景吓唬人,大多人为将来计,都不想惹事,惹不起就避让。
这也是有些修为被废的流放者,在此还能号令一些有修为的土著的原因。
时间稍长后,申尤昆越发胆气壮了,有点横著走的意思,后来惹上了东九原这边,刚好撞在了师春的手里。
师春在这一带的名声可不是吃素的,不会惯对方的毛病,可忌惮于人家的背景,也还是礼让的。
不过师春也不是吓大的,不能你说你有背景我就信,总得验证一下吧?遂将申尤昆给软禁了,依然好吃好喝招待著,同时让申尤昆通过城关那边跟家里联系一下。
结果联系来联系去,申尤昆始终无法证明自己的背景。
后果可想而知,娘的,骗我头上来了,师春能让他好看才怪,早就看上了申尤昆身上那套穿进来的好衣裳,第一件事就是将申尤昆当众给扒了个精光,一顿羞辱狂虐免不了。
当时倒没有杀申尤昆,因为想让申尤昆知道什么叫活著比死还难受,把申尤昆是骗子的消息放了出去,也把人扔给了相关方。
本以为申尤昆死定了,谁知传回的消息却是申尤昆被人家当祖宗供了起来。
一探才知,原来申尤昆在外面真的有背景,跟这边联系上了。
师春知情后确实有点傻眼,经过之后的了解才大概搞明白,申尤昆确实有背景,但城关那头也很硬,不是谁家背景都能轻易疏通的,这才造成了误会,等到申家疏通了这边,他师春已经把申尤昆给得罪惨了。
后来申尤昆果然屡次纠结团伙来找他麻烦,不过都没占到便宜。
烦不胜烦之下,师春想办法将其给狠狠教训了一顿,申尤昆才算是老实了下来。
期间是有杀申尤昆的机会的,不过师春还是忍住了,真把人弄死了,性质就变了,人家家里可是能把手伸进城关里的,会忍下那口气吗?真要发了狠,城关那边要断他活路太容易了,随便一个人都行。
第4章 大事化小
“什么人,磨磨蹭蹭做甚?”
陡然一声喝从前面岔路口传来,一个戴著编织面具的身影也从岔口转了出来,昏暗光线下遥指向了一高一矮的两人。
这貌似矿洞的坑道里不止一条通道,因一开始发掘并不知目标的确切位置,一群土著修士们是在地下到处乱挖了个把月的,直到挖到了目标物后,才专注了一个方向挖掘,故而洞里有不少岔口。
能惹来监工的质问,自然是因为暗中嘀嘀咕咕的两人光顾著聊天,脚下过于磨蹭,拖拖拉拉偷懒的样子太明显。
用吴斤两之前的话来说,咱们这样搞是不是太光明正大了?
总之两人闻声一怔,一瞅是监工,立马腰板一弯,就要摆出舔狗样跑上前去认错,不约而同的动作是如此的一致。
然那监工也著实恼了二人的明显偷懒,也太不把他们监工放在眼里了,竟一个闪身而来,挥手就是一鞭子照著师春的脸门抽去,要给点教训。
人的性情脾气,有时就是这么自我。
此举令师春很是不爽,据他所知,不管矿工还是这些监工,都是申尤昆招来干活的,大家只是分工不同罢了,谁端的都不是长久饭碗,大家搭伙共事一场,干嘛这么较真得罪人?
愣怔的吴斤两也没给予任何反应,没有帮助或出手劝阻的意思,这点小意思,他相信这位大当家自有处置。
师春下意识反应是想闪身躲避的,甚至想还手给对方点颜色看看,肩头的扁担差点没顺手砸过去,然想想目前的处境,还是忍住了,不想激怒对方,免得把动静搞大了。
遂决定让对方出口气息怒,站在了那没动身躲避。
不过也不能丝毫没反应真让对方照脸门来一鞭子,万一破相了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将来还有靠脸吃饭的可能。
他抬了一手,隔挡在前。
呜啪,一声鞭响,痛的师春呲牙咧嘴,迅速缩手一看,手臂上的一道鞭痕正以可见的速度冒血,顿火冒三丈,没想到对方直接下了这么重的手。
半层皮没了,吴斤两也跟著呲了牙,咧了嘴,看著都痛。
暗中冒火的师春还是硬著头皮忍住了,对闪到了跟前的监工点头哈腰,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磨蹭什么?”监工的鞭子戳在了师春的胸口,转手也戳在了吴斤两身上质问,“不想吃这碗饭了是吧?”
师春忙道:“没磨蹭,没磨蹭,壮士息怒。”亮出了臂上的血淋淋给对方看可怜,希望对方差不多就行了。
监工却未消气:“当我眼瞎吗?”
吴斤两忙道:“真没磨蹭,是我扭了脚,故而走的慢了。”
监工指了自己耳朵,“看来不仅是当我眼瞎,还当我耳聋是吧,你们一路嗡嗡聊的快活,当我察觉不到?行,嘴硬是吧,行,我不为难你们,我让你们站这慢慢聊个够,只要别人没意见就行,聊,你们继续聊。”
此话一出,一高一矮两人皆脸色微变,他们本就是在这里到处钻空子的,哪能站在这里任由此间来往的人欣赏,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吗?回头申尤昆来了更麻烦,真要绑了人家不成?不到万不得已,犯不著绑人家做人质。
师春当即拱手相求道:“这位壮士…”
“别动!”监工喝声打断,鞭子指了师春意图挪步上前行礼的脚,“让你们站那慢慢聊没听见?聊啊,继续聊你们的。”
师春没了动静,垂发后面的目光盯住了对方,然后偏头给了吴斤两一个眼色。
吴斤两肩头的担子哗啦撂在了地上,在监工骤然盯去的目光中,噗通跪地,瞬间涕泪俱下,“我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就指著这趟报酬了,求先生大发慈悲放过我这一回吧……”
边哭边跪行到了监工跟前,抱著监工的腿泣声哀求。
骨头这么软?监工也很意外的样子,嘴里喊著“让开”,手也要推开对方,却被对方抓住了。
哭哭啼啼的吴斤两一路抱了上去。
监工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发现不知不觉间两只手都被一起拦腰抱住了,重点是用力都挣脱不开。
他察觉到了危险,刚想用膝盖撞开缠抱的人,脖子上却骤然一凉,目光瞥到了下巴上的金属光泽,昏暗灯光下依然寒闪闪,他已经感觉到了脖子上的裂痛。
受此威胁压迫,顿不敢动了。
师春手上不知从哪捞了支小刀出来,架在了他脖子上,肩头那副担子也落了地。
监工顿紧张道:“你们想干什么?”
“闭嘴!”师春警告。
监工又小声道:“万事好商量…”
挪步到他身后的师春抬了那支被打出了血痕的胳膊,一把捂住了他面具下的嘴,用行动让他闭嘴,架在他脖子上的锋芒更是干净利落地拉出了一道喷射的血花,不给对方任何狗急跳墙的喘息之机。
吴斤两未卜先知般,先一步从喷出的血花下滚身躲开了。
拼尽一身修为挣扎的监工被摁翻在了地上,师春膝盖顶死在他的后腰上,捂嘴的手顺势带出一声咔嚓,拧断了脖子。
监工趴著的身子还在抽搐,擦干刀上血迹的师春已经站了起来,看向了矿洞深处,有脚步声隐隐传来了,他低声道:“来人了,快弄走。”
这也是他果断对监工下杀手的原因,这里人来人往的,一旦被缠住,他在这里转圜的空间就没了。
不容犹豫,吴斤两赶紧抱起身子还略有动静的监工跑了,闪向了监工刚才出来的岔路口。
师春快速将小刀藏进了大腿遮羞布下,又迅速从担篓底下摸出了一只编织面具戴脸上,胳膊上迅速系上了黑布条,监工的鞭子捡到了手上,两副担子紧急摞在了一起靠边放,转身又是旋腿扫地,浪起的尘土覆盖了地上的鲜血。
刚挥手施法荡平掀起的烟尘,便见两名监工装扮的人快步而来。
经过时两人本没有跟师春交流的意思,哪怕边上放著两副摞一起的担子,也没当回事,可异样气息却让两人陆续止步了,鼻息皆在翕动。
一人沉声道:“血腥味!”
另一人点头四顾,两人迅速看向了路边的师春。
师春不慌不忙,抬起了血迹未干的胳膊,压了点嗓音,“耍鞭子玩,不小心弄的。”
他不是故作镇定,而是真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