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青哥儿,我之前都是气话。这房子和差事,确实该是你的。而且你人好,往后即使不过继,我也知道你不是白眼狼,会给我们养老送终。”
她那日之后,与徐青相处,确实发现青哥儿改变不少。光说捉蚯蚓伴着普通鸡食喂鸡这件事,便让周氏感受到了读书的好处。
今后照着这法子专心养鸡,都能对家里环境有所改善。
往后,若是徐青考不上秀才,顶替李公的差事也是好事,这样她和李公还可以去乡下专心种田养鸡,衣食总归是有着落的。
若是一切顺利,靠种田养鸡攒些积蓄,还能买个乡下女人回来,说不定可以生个孩子,届时最大的心事也就了却。
对于他们而言,无后是极为可怕的事。
因为将来会没人祭祀他们。
笃信鬼神的虞朝人,相信人生在世,不过是白驹过隙。死后,才是永恒的归宿啊。
徐青心想:“三年内找不到续命的办法,得是你们给我办丧事。”
他知晓此事不宜说出来,因此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帮周氏收拾完家务之后,一如既往出去挖蚯蚓,然后回来读书。
…
…
一篇《大学》读完,徐青眼神颇是清澈有神。
他试过,四书五经中,《大学》凝神定念的效果最为明显。每次诵读完,纷杂的心念都能收束干净。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不知不觉间,便能心旷神怡。
而且不知为何,徐青近几日,每次诵读完之后,心神安定时,总有种身子飘飘欲飞的错觉。
仿佛自己能飞起来一样。
但又有一层无形的阻隔,使他不能脱离大地的束缚。
“叔父练了那么久的鹤形桩,都只是身手矫健,连轻功都算不上。我怎么可能飞起来?”
“所以?”
“莫非要飞起来的是我的神魂?譬如神魂出壳?”
那种感觉很强烈,不是错觉,因此徐青左思右想,觉得是神魂的可能性不小。
即使能真的神魂出窍,也不能贸然尝试。
徐青警醒自己。
他好不容易重获肉身,可不想因为一时好奇,成为孤魂野鬼。
另一边,周氏做完家务之后,早跟着隔壁的阿嬷们出去了,听说是参加什么法会。
院子空落落地,只剩下徐青一个人,还有家养的鸡犬。
徐青踏进院子,再次练习鹤形桩。
他不停地练着鹤形桩的动作,并集中精神感受身体的变化。
“定魂”的效果显现出来。
徐青模模糊糊有种传说中“内视”的效果。
虽然没有那么具体,可是对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调动时,都有了相应的感知。
这帮助他在练习鹤形桩的过程,深入了解到鹤形桩调动到了哪些肌肉。
“原来我的动作还是不够标准,比如这样使力,其实是不够顺畅的。”徐青越练越有劲,像是在给一个程序找漏洞似的
经过十余次反复的练习,徐青结合先前李公的讲解,站出的鹤形桩愈发流畅。
对此他恍若未觉,全身心沉浸在自身的世界里,实是有说不出的欢喜。
良久之后,徐青的动作愈发像一只翩然起飞的仙鹤舒展身体。
不知不觉间,一股热气从小腹处油然滋生。
他小腹暖洋洋,说不出的受用。
很快,热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不。”
徐青想起李公提及过,鹤形桩真正的妙用是将这股热气散入四肢百骸中。
他心念一动,那股热气在消散的过程中,居然真正的听他的指挥,开始散入四肢百骸。
似乎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导引热气。
良久之后,徐青吐出一口气。
他精神颇有些疲累。
但效果也不错,热气至少有一半散入四肢百骸中。他现在虽然精神不佳,可是四肢比先前有力了些许,显然得到了一点强化。
“原来不用配套的呼吸法,我也能控制这股热气的流向。”
徐青心知,这与他道法层次“定魂”是脱不开干系的。
“如果我的神魂更强大一点,鹤形桩即使是残缺的都没有关系。”
“再读会书,读书可以养神!”徐青心里有了更多的期待。
读书养神练武,显然成了一个可以生生不息的正循环。
“青铜镜,我们一起努力进步吧!”
第6章 狐笑
院子外妇人们的笑声惊动了徐青。
他停止诵读,然后习惯性观察青铜镜,里面文字有些许变化。
“定魂”二字的颜色变深了些许。他模模糊糊能感知到,这是青铜镜将改变对自己道法层次评价的先兆。
结合近日来,读书养神时,那种飘飘欲飞的感觉,徐青更笃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他没有多少激动。
因为这种变化,大可能是神魂出壳,说不上是好是坏。
心绪一闪而过,徐青推开屋门。
院子的门已经打开,周氏正和几位邻居说话。
听到院子动静,回过头自然看见徐青。
徐青自然上来见礼,一番说笑之后,各回各家。
“青哥儿,饿了不,我去给你做饭。”
“嗯,麻烦婶婶了。”
“哎呀,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客气。”
徐青笑了笑,转移话题:“我先去生火。”
跟女人聊天,不必一个话题聊下去。因为她们往往在意的不是聊天的话题,而是有没有人和她们聊天。
所以她们常会说“要的是态度”。
徐青烧火,周氏淘米备菜。得益于对身体的精准控制,徐青连生火都十分麻利顺畅。一边拉动风箱,一边看着火焰添柴,还能一边和周氏闲聊。
周氏今天参加的法会是城外金光寺的一位年轻僧人法月。
大师说法的内容,周氏大约是记不住了,只是记得法月和尚还挺俊俏的。
好吧,徐青算是明白周婶娘为何出门这样积极了。
南直隶地界,经济发达,风气也比北方开放,这类事并不罕见。
江宁府更是娱乐行业的大本营,江宁河上和沿岸,烟花之地可谓数不胜数。
因此若有才子填词作曲上佳,必能纵横花场。
这和后世给明星写歌一个道理。
徐青倒是记得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诗词歌曲,问题是他没有功名,连和人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不然咋说有个词叫同台竞技,首先你得同台嘛。
徐青跟着周氏闲聊,亦是对本地风土人情的进一步了解。
不知不觉间,一顿饭做好,两人吃好收拾干净,周氏想起一件事,说道:“青哥儿,城西那边最近闹偷鸡贼,我不在家时,注意一点。”
“偷鸡?没人报案吗?”徐青随口一问。
周氏:“衙门啥时候能破这种案子,等他们来查,还得再被顺走几只鸡。而且我听说这偷鸡贼怪得很,鸡丢的时候,连一声动静都没有。我听她们说,连麻药都没找到,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徐青:“听着确实有点离奇,但若是贼的话,左邻右舍,谁不知叔父是衙门里的班头,寻常的蟊贼没这胆子来。”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叔父就这点好处了。”
闲聊一阵后,两人各自回屋。
徐青细细思考先前周氏说的事。
与世人笃信鬼神不同,徐青确信世间确实有离奇鬼怪的东西,比如他自己,还有青铜镜……
“偷鸡的未必是人,说不定是什么精怪。既然偷偷摸摸,倒也未必有多厉害了。”徐青做下判断,心里没有紧张,反而有点莫名的期待。
他终归不是纯粹的“人”,也是个异类啊。
没过多久,到了晚上,月光从窗户纸的破洞里透进来,清辉流华,夜月的皎洁,不望可知。
徐青喜欢月光,安静、悠远、古老。
明月向来寄托了世人许多的情绪。
尤其是小时候,徐青会时常感觉月亮是出来陪伴自己的。
徐青悄悄推开窗子,望着月亮,没有光污染的夜空,自是素月分辉,到了江宁河上,明河共影那也是应有之义。
哦,不对。
江宁河上,画船往来,灯火满江,只有热闹繁华,却无清静可言,自是做不到表里俱澄澈。
“明月啊明月,能否照出我的前路呢?”徐青一时放松下来,心里有了淡淡的愁绪。
不知何时,院子里刮起北风。
今年的县试推迟到了五月,往年一般是二月。
如今是二月下旬,东风吹得梨花白,吹得杨柳绿,早在江宁府做了主场,眼下的北风一起,倒是颇不寻常。
伴随北风呼啸,徐青心神有点刺痛,他似乎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笑?”徐青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他觉察到这个笑声,于是这个声音在心神里,愈发敏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