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异 第90节

  唐经天掷出的一剑封锁住了他的去处,但这无关紧要,手指猛然一弹,带着凄厉尖啸的越女剑便飞往一边,侧身而过。

  只不过正面呼啸而来的烈烈劲气却在无法躲避,哪怕内心已经有了几分懊悔,但也唯有硬着头皮怒吼而上。

  手中的鱼鳞金刀盘旋而舞,犹如一轮冉冉绽放的金阳。

  一晃间,虬髯汉子再度沉声闷哼,双手合十,猛然催动驾驭那脱手而出的金刀。

  金轮在飞舞盘旋中幻化,以一变三,升腾映照,汹涌而上。

  金轮石林气,青天江海流!

  这一刻,于凤谦似乎也已经感悟到了一些什么。

  全身宛若虚无的漂浮感,还有那说不出的膨胀畅意,加上那种想要撕裂眼前一切阻挡自己的冲动快感。

  都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经意间竟然踏入了某种境界。

  须臾之间,生死毕现。

  丝毫不在意那浮动而来的金轮带来切肤斩骨的刀气刃风,秀发飞舞,赤瞳如电,于凤谦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张裂开来一般,不将这一步踏出去,她怀疑自己身体会在下一刻就崩裂开来。

  急速奔行,纵身而上,磅礴的灵力劲气在双手连环高扬中悍然推出。

  金轮乍崩,光焰万千。

  于凤谦在翻腾滚荡的刀风劲气中逆流而上,当最后一击发出时,那个虬髯汉子甚至连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在空中被那雄劲的气浪碾压成了一具肉饼。

  当于凤谦的身体冉冉落地站定时,那边唐经天也已经完成了他最后凌厉的最后一击。

  冰河洗剑!

  一抹乳白色的幽影在飞燕回翔,层层剑丝劲气,在那名练气六重的散修身上陡然崩裂开来。

  “噼!噼!啪!啪!”

  只见那名散修目光黯淡下来,额际眉角一抹血痕浮现,一瞬间,鲜血便从眉角额际缝隙里钻了出来,遍布满脸。

  陈淮生醒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依然是动弹不得。

  一抹幽凉似乎在胸间腹下缓缓蠕动,但那种滞重憋闷感却让他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嘴里的腥味似乎淡了许多,但是鼻腔中腥味仍浓。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皮子,但是却重逾泰山。

  耳朵里似乎仍然在回响着那苇杆荻草燃烧时的噼啪响,还有那充斥着哀嚎怒吼的搏杀声。

  两个人的说话声忽远忽近,时而模糊,时而清楚。

  “……,没想到于姑娘能在这等时候破境证道,当真可喜可贺。”

  男声,嗯,应该是唐经天的。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形,宗门里证道筑基的不少,但要么是闭关修行中突然有所悟,要么是游历中观、听、闻、触有所悟,又或者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豁然开朗,但这种生死须臾间,委实罕见,……”

  “我也未曾想到过,掌门还说我是刚踏入巅峰,甚至还在九重与巅峰的门槛间,我也从未痴心妄想过,总觉得也许能在一两年间在巅峰站稳,或许可以寻找机会,嗯,再有五年若是能破境筑基,就算是灵根通透了,……”

  女声,嗯,居然不装了,直接用女声说话了?

  这女人!

  不过是这是不是意味着安全了?

  两人居然就这么侃侃而谈起来了,不怕敌人追上来么?

  不对,破境筑基?

  谁?

  难道是这个蠢女人?

  怎么可能?

  从唐经天的话语里似乎还真的就是这个意思诶,这个蠢女人居然能在战场上破境证道,一举筑基?

  这种好事居然能降临到这个蠢女人的身上?

  一时间陈淮生心中愁肠百转,简直难以释怀,这上哪儿说理去?

  好事竟然被这个给自己带来无尽麻烦和灾难的蠢女人占尽了。

  “我观唐兄似乎亦有所得,一击而杀一名炼气六重,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名炼气六重也应该是即将破境入炼气高段了,却差了这一筹,……”

  “和于姑娘相比,有如萤火与皓月之比了,我自问在九莲宗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三十五入境炼气七重,原本还觉得自己可以游目四顾,盼望着能在五十之前筑基,但遇上于姑娘,这种感觉,怎么说?哈哈哈哈,……”

  ……

  “圣火宗偏居东海一隅,但是也有一些美妙去处,若是日后唐兄有暇,不妨来我们圣火宗一游,东海钓龙,碧波骑鳌,地心煮海,也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那是自然,我们鬼蓬宗山门在睢郡百灵山,也算是一处洞天福地,于姑娘此番筑基,想必回去之后也要沉淀一下,待到筑基圆满,也欢迎于姑娘拨冗来我们百灵山一游,……”

  这两人难道还真的勾搭上了?

  没法动弹的陈淮生除了思维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法动。

  倒是胸腹间那一抹幽凉正在慢慢扩散,已经从丹海到神阙间开始弥散到经脉中了。

  只是除了右臂骨肉糯碎外,自己经脉更被那五雷神法一击,早就寸断,这要续接起来,恐非易事。

  可以说这一战只怕是自己这几回中受创最重的一回,以往主要是灵力丹海受创,恢复起来都很快,但是这一次却是经脉破碎,需要以灵元慢慢滋养才行。

  也不知道这一抹幽凉是何奇物,居然能够缓缓地在自己经脉中流淌游走。

  但很显然不是自己丹海中的阴阳鱼,那两枚两轮仍然处于沉睡之中,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自己遭受重创的影响。

  “没想到淮生这小子看不出来倒是一个富家翁啊,居然能从于姑娘那里买下赤岩火浆,我说他包里沉甸甸地是个啥玩意儿呢,……”

  “……,大概是想要驯养灵兽吧,赤岩火浆对火性灵兽颇有用处,不过……”

  “于姑娘是担心他走偏了道?”唐经天的声音忽远忽近,但是这会子落在陈淮生耳朵里却格外清晰,“经此一役,他应该明白,境界才是最根本的,否则无论是法术还是灵植抑或灵符,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毫无用处,……”

  “嗯,唐兄言之有理,但境界之修却非一蹴而就,我此番筑基虽有机缘巧合,但亦在炼气九重上浸淫了三年了,只是登临巅峰时间略短,……重华派略小了一点,听唐兄说起,似乎风波不断,或许这是陈兄弟如此选择的主因吧,……”

  怎么感觉这个蠢女人似乎一下子就机灵起来了?

  难道筑基能让一个人的情商智商都大为提升?不该啊。

  唐经天一时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在考虑因为九莲宗与重华派之间的关系,以及在此番重华派龙岩坊市遇袭之后没能给重华派足够支持带来的影响。

  两个人的说话声似乎又开始小了下去,变得模糊起来。

  陈淮生想要挣扎一下,忽然间觉得那一抹清凉浸润到了丹海之中,而那阴阳鱼似乎也受到了刺激,开始蠢动起来了。

  幽凉之气弥散在丹海中,但是却被苏醒过来的虎形灵轮大口吞噬着。

  受到幽凉之气的滋养,虎形灵轮越发活跃起来,渐渐地开始脱离出阴阳鱼中,缓缓钻入经脉中。

  沿着经脉而行,吞噬后的幽凉之气从虎形灵轮中反哺而出,所到之处,一点一滴,经脉融续。

  成了,陈淮生终于心中一宽。

  虽然不担心自己就此残废,但是能这么快就看到曙光,还是让他兴奋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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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乙卷 特立独行,不同凡响

  当陈淮生终于感觉到自己可以睁开眼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火光。

  一堆篝火。

  这让他想起自己上一回在遮云岭上,与晏紫一道联手绞杀狼狈组合时的情形。

  似乎也是如此,但这一次自己似乎要严重得多。

  他能感觉到自己右臂整个经脉和骨骼都碎了。

  对方那一击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强劲的灵力冲击太过暴烈凶猛。

  任凭自己道骨凝厚,但一样大大超出了限度,换一个人,恐怕整个右臂就直接变成血肉齑粉消失了。

  到现在那一抹幽凉虽然供应了虎形灵轮的吞噬,带动了整个经脉的缓慢复苏融续,但是也还只局限于胸腹这一片,一到右肩天鼎、云门、中府一线,便阻滞不前了。

  好在其他部位的经络正在缓慢但稳定地通畅起来,带动着灵力也在活络血脉。

  “哟,终于睁眼了,还以为你这昏睡下去要到天亮呢。”唐经天的身影蹲在了陈淮生身畔,目光里却有几分好奇,“我不清楚你们重华派修行功法如何,但你能这么快就睁眼,而且看这样子,经络正在恢复吧?”

  陈淮生点点头,可以点头了,“可以了,多谢唐师兄救命之恩了。”

  “嗯,既然都说救命之恩了,那赤岩火浆就作为酬谢吧,怎么样?”唐经天笑眯眯地道。

  似乎感觉到陈淮生的目光在搜寻着什么,唐经天接着道:“你那个师弟可吃足了苦头,一介炼气一重也敢出来历练,是不是太小瞧了这江湖的风高浪险?”

  “区区赤岩火浆,何足挂齿,唐师兄需要,尽管拿去,有人都筑基了,难道不该再酬谢我这一份?”

  得了唐经天的话,知道胡德禄没死,心中放下,陈淮生还不能动身体,但就开始大言不惭。

  “这一趟筑基,起码为她节约了五年时间,难道还不值一袋赤岩火浆?”

  唐经天大笑起来,瞥了一眼坐在篝火堆旁的于凤谦,“于姑娘,淮生所言,你可听见?”

  于凤谦自然是听见了的,见陈淮生动弹不得,居然还这般嘴硬,也还是有些佩服这小子。

  但她也要承认,此番若不是对方给自己出谋划策并执行,把唐经天拉进来,最后靠上了蒋家,局面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就很难预测了。

  但筑基之说肯定就是虚妄,这一点毋庸置疑。

  连她自己都为自己能在这种情形下突然筑基证道感到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置信。

  或许是自己从未处于一种这样激烈凶险的对抗局面下,让自己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其中,生死关头爆发出了所有潜力,使得自己才能一下子跨越这个绝大多数修士一辈子都难以逾越的龙门。

  在这一点上,于凤谦要承认,陈淮生对自己是有恩的,甚至是大恩。

  别说一袋赤岩火浆,就是把乌雷豹和人面雪鸠一并送给陈淮生,那也千值万值。

  笑了笑,于凤谦起身,走到陈淮生身畔。

  或许是筑基带来的气质变化,陈淮生仰视着这个女人,整个气质容颜似乎都不一样了。

  虽然没有恢复女装,但是幞头早就丢了,只剩下一头披散的秀发,但面容却因为背对火光而看不清楚。

  之前此女在自己和唐经天面前都应该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妆容的,很精妙而实用的手法,让整个面部略显平庸,但肯定不是真容。

  紫红色的衫袍也因为激烈的搏杀而撕裂了几处,但只要往那里一站,那份气势就让人自然而然地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但陈淮生却总能想起对方那傻乎乎的低情商模样,尤其是那一晚在自己房间临离开时还要问自己屋里的监视禁制如何处置,她无法入睡的萌蠢情形,到现在自己都历历在目,难以忘记。

  “怎么,我说的应该合情合理吧?”

  陈淮生仰视对方,却没有丝毫不适,甚至还有点儿轻慢和放肆.

  “于师姐应该不缺一袋赤岩火浆才对,甚至应该考虑赠送给我更多的东海特有灵植,你知道我很需要这一类东西。”

  于凤谦笑了起来。

  这个小男人很特别,就算是唐经天在自己面前都保持着尊敬,自己在门中也备受尊重,但此子在自己面前却一直保持一种居高临下甚至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姿态,但这之前自己似乎也一直接受了这种姿态,甚至没有做出反对和反抗。

  现在看来,这个男人还真的是天生的大心脏,有一种特有的自信和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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