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我等孤陋寡闻,见识短浅,如何能与前辈强闻博记相提并论?”陈淮生接过话头,“那通天泊听说乃是北地湖泊的至圣,寻常人等,就算是紫府仙卿去了都要迷失方向,我们也没指望能入湖心,只盼着能在湖边碰碰运气,万一遇到一两条迷路的锦鲤,正好捡个漏,……”
这等鬼话听到滕定远、曾国麟等人耳朵里,简直觉得搞笑。
一帮炼气巅峰炼气九重的人,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儿?
不远数千里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碰运气捡迷路的鱼,有这种事儿?
你说这话自己信么?
但见陈淮生如此一本正经,几人也都只能紧闭嘴,听陈淮生在这里瞎扯蛋。
不过和陈淮生相处更久的唐经天却知道陈淮生这般胡言乱语肯定有其理由。
尤其是在这等时候,面对着这个大家心里都完全没谱的异修,陈淮生必定有针对性。
“呵呵,这通天泊你们也知道这是北边湖泊里最凶险的所在,就你们这点儿本事也敢去擅闯?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来客越发恣意狂放,“还捡漏呢,你连湖心都去不了,怎么捡漏?”
“前辈教训得是,我等的确有些鲁莽孟浪了。”陈淮生含笑把话语捧着:“不知道前辈可曾去过那通天泊湖心,有无见识过那锦鲤?”
来客洋洋得意,鼠须乱翘,“我当然去过,不过锦鲤那玩意儿我拿着没用,自然就没去关注,但这湖中委实有些好东西,只是湖里凶险甚多,便是我也不敢随意乱进,……”
陈淮生瞟了一眼唐经天。
他们俩心意相通,基本上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大概,唐经天微微点头,陈淮生这才把目光望向滕定远和曾国麟,那两人也都是聪明之人,大略明白陈淮生目光中的意思,但都有些犹豫。
只是这等情况下,他们也不敢表现出半点不耐烦或者嫌弃,真要惹怒了眼前这个家伙,只怕他恼羞成怒,那就成了祸事了。
陈淮生嘴里话语半点不歇:“前辈,如果晚辈所料不错,前辈定是鳞圣出身,难怪对通天泊这等水中圣地都能如履平地,我等就不一样了,只能望而兴叹,在湖边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机缘,……”
鳞圣也是种尊称雅称,无外乎就是蛟螭这类出身,但陈淮生的姿态让对方相当舒服,看陈淮生也越发顺眼了。
“小子,你倒是挺会说话。”来客抿了抿嘴,“通天泊的情况我不敢说了如指掌,也算是去过有几回了,我本有意要去走一遭,但一直没有时间,……”
这话意思就太明显了,陈淮生知道这个时候容不得自己犹豫,满脸堆笑,甚至还要露出几分惊喜的神色。
“前辈真的有意要去通天泊?不知道我等能否跟附骥尾,与前辈同行?我们可以先去通天泊,带通天泊这边是了之后,再去轵关山,……”
来客忍不住咧嘴一笑:“小子,算你们走运,老夫我的确要去通天泊一行,你们如果要去,老夫便勉为其难,带你们一程,不过这一路上,你们可得要管老夫的酒菜,对了,这酒不错,河北之地好像没有售卖啊,我从未尝过,……”
看着这家伙手里的酒葫芦,陈淮生等人才明白,多半是这酒香把这厮给勾来的,现在又在打这酒的主意了。
陈淮生赶紧又从储物囊中拿出两壶:“这是汴京所产石冻春,乃是京中名酒,前辈若是好酒,这汴京城中好酒甚多,……”
“什么叫好酒?”没想到来客接过酒时,却脸色一沉,“老夫岂是那种好酒贪杯之徒么?”
众人心中都是一寒,这家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陈淮生这话难道有什么错么?
好酒就好酒,这又有什么错?
就你这样,一壶酒被一口就干掉大半,现在奉上两壶,你连话都没说就拿了过去,现在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不是好酒贪杯之徒。
只是形势比人强,这等人面前,谁又敢反驳?
不过陈淮生倒是并不惧怕。
他注意到对方只是否定自己不是好酒贪杯之徒,但并未否认他自己好酒,好酒和贪杯是两个概念,后者的贬义性质太浓。
“前辈说得是,酒醉英雄汉,这自古以来,凡是英雄豪杰,都喜好好酒,但饮酒有度,更为丈夫,……”陈淮生随机应变。
来客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深合自己胃口,一言一行都相当合眼。
“唔,你等既是要去通天泊,老夫也正巧要一行,你等便与我同行,我不会占人便宜,你等供应了好酒,我自然也要与你们一些好处,保管不会让你们吃亏便是。”
一干人都觉得这人说话前后不一,性子似乎也飘忽不定,弄得人有点儿无所适从。
只有陈淮生知道,这才是异修的正常表现。
毕竟他们在入世之后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学习都几乎只能靠自己模仿摸索,这好坏都囫囵吞枣地接受了,其中合意的不管好赖,都渐渐变成了他自己的性格特征。
不过只要能小心揣摩到这个家伙的性格特点,投其所好,这一趟去通天泊未必就是坏事。
当然对众人来说,要多这一个不确定因素一直在一起,肯定是不乐意的,万一不小心触怒了这家伙,死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只是在这等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摊上了这么一桩事儿,是祸是福,现在他们也拒绝不了,都只能跟着一道。
惟愿能早点儿了结此事,分道扬镳,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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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丙卷 拉近,合作
眼见得拒绝不了,一干人都是心中苦涩又觉得心累。
这一趟去通天泊还得有接近两千里之遥,一直要到临近天井道大河边上去了,按照正常行程走起码的走两天。
有这样一个家伙跟着自己一道走,这言谈举止都得要收敛着琢磨着,没准儿哪句话就触怒了对方,招来一番祸事。
但众人内心里也多少有些期盼,有这样一个人物“加入”队伍,没准儿这一趟通天泊之行就会很顺当,说不定还能有其他收获呢?
就是这种复杂而难言的心思萦绕在众人心中,一起踏上了前往卫怀道的行程。
对于曾国麟、滕定远甚至唐经天等人来说,这一趟都有些忐忑紧张,但对陈淮生来说虽然也还是有点儿担心,但却要比他们好得多。
哪怕是这家伙主要是和自己打交道,但有了与熊壮多年交道的经验,对异修他从心理上就没有其他人那么抵触,甚至还带着几分随意自然。
在他看来,这些异修其实最在乎最乐见最满意的就是这种如其他修士一般的平等自然,但这恰恰是其他人难以做到的,尤其是这个异修还随时拥有能斩杀自己的实力乃至不可预测的脾性。
可若是你一味将其视为洪水猛兽,既畏惧又抵触疏远,啥都小心翼翼缩手缩脚,只会招来对方的越发反感和不耐,乃至于不测。
“前辈,咱们这一趟可还有点儿路途,对前辈来说可能朝游北海,暮宿苍梧,我们却还不行,估摸着还得走上两日,前辈恐怕就得要委屈一下了,……”眼见得其他几人都提心吊胆的样子,陈淮生也知道和这一位打交道就只有自己来了。
“唔,你们速度这么慢?就不能赶一赶么?”听得要走两日,这家伙又有些不耐烦了。
“前辈宽宥则个,我们都得要节省着点儿灵力,不敢竭泽而渔啊,万一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也还应对,前辈应该知道,我们重华派和天井道那边月庐宗两年前还有过一战的,另外也得要为接下来的猎捕积蓄点儿气力。”
陈淮生也坦然相告,既然是一起搭伙,大家就都得要忍让一些,若都是按照你的路数,那还不如自个儿走好了。
这些异修也并非完全不讲理之人,这和他们入世之后耳濡目染所接受的影响有很大关系。
在陈淮生看来这头青蛟,嗯,如果没有料错的话,这家伙应该不是二十年那一场异修与青蛟之战中的异修,而是那头青蛟。
因为如果是的话,他不会那么在乎世人对那场战事的评价。
因为在外界流传的主流传言就是异修斩杀青蛟,青蛟死里逃生,也有说是当场斩杀的,但并没能找到青蛟尸体,总之都是对青蛟不利的。
而这家伙那么在意当时的评价,显然是担心评价对其不利。
观其眼瞳,碧绿微凸,还有那颌下鼠须和嘴唇模样,都和蛟头相似。
陈淮生判断这家伙就是那头青蛟,大概是这二十年间完成了渡劫飞升之后,回来寻仇的。
所以当时自己说了一句鳞类之尊,也算是试探,对方没有反对,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寻仇成功没有,但看这样子应该是没成功,估计是没遇上,也不知道那个异修是什么来头。
“有我在,谁敢来捋虎须?”来客满脸骄横,“月庐宗那帮家伙我知道,他们敢来么?”
陈淮生无语,对你不敢,但自己这帮人遇上就不好说了,谁知道你和咱们是“一伙”的?
谁知道你到时候万一什么心思不顺一撒手,甚至对己方下手,那可怎么办?
只是这等时候还得顺着话说,“前辈,反正也不急着这一时,咱们就这一路走,还可以看看沿途的风土人情,晚辈看前辈应该是飞升不久吧?”
斜睨了陈淮生一眼,来客翘了翘嘴,胡须抖动了几下,“你倒是眼尖,嗯,没几年,……”
“是啊,这几年前辈肯定也是潜心苦修,现在再入世领略凡间风情,也是一种修心养性之道,……”
陈淮生信口到来,娓娓动听,让对方很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与旁边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家伙相比,来客觉得眼前此人怎么这么懂自己?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陈淮生一眼:“小子,你似乎对这些很懂啊,我们出世入世之行所为你好像都知道?”
陈淮生也不隐瞒,顺口道:“前辈,晚辈有一个多年的异修朋友,亲如兄弟,五年前我入重华派,他出山入世,一起云游过,也一起行猎,一起应敌,一起修行,……”
来客大为震惊,有些不敢置信。
人类修士和异修有交情的也不是没有,但是更多的都是相互利用的交情,而且多是和散修之间有往来,像这种宗门修士极少与异修有瓜葛。
像陈淮生所说的那种情形,不说绝无仅有,但是对碧蛟元君来说真还是第一次听说了。
见对方碧瞳中露出怀疑之色,陈淮生也知道这不好解释,而且他也不太愿意让宗门其他人知晓这些情况,好在唐经天和曾国麟他们都主动离得有一段距离,所以才压低声音。
“当时我尚未入道,就是一个普通道种,正好遇到了这位异修兄长,他对我有恩,后来就熟悉起来,加之住着挨得又近,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再后来我入了重华派,他也出山入世云游历练,所以我们就约着时间地点见面,……”
陈淮生此时的心态已经逐渐放开了,二人一边御风而行,一边随意谈着,更多的时候都是这一位在听,陈淮生在说。
陈淮生也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这份经历持怀疑态度,肯定怀疑自己是有意用这种故事来拉拢关系讨好。
不过他也无所谓,自己的确存着这份心思,但是自己和熊壮的故事细节却都是真实的,经得起考究的。
而对方肯定也品味分辨得出来,只要他经历过这个阶段。
陈淮生猜的没错,碧蛟元君的确一开始是不信的。
但当陈淮生谈及他和熊壮在野蜂沟弄蜂浆和各种阴性灵植,谈及他指导熊壮在茶馆里去熟悉人情世故,冒充北戎药商成日里商谈药价买卖生意时,碧蛟元君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想当初自己入世时就缺乏这样一个人类修士朋友的指点,自己经常是遭遇各种冷眼白眼,弄得有时候愤怒至极时只能大开杀戒,但最终却还不得不学着适应人类的规则。
这中间也吃足了苦头,尤其是那时候自己尚未晋阶破境时,更是被那些个高阶修士撵得四处逃命。
一直到后来自己第一次应劫熬过第一难之后,情况才稍有好转。
但是自己已经恶名在外,散修中与自己交恶的不少,想要打自己主意亦有,即便是同类异修中一样有许多居心叵测之辈,碧鸡峰一战就是明证。
这等时候碧蛟元君也禁不住羡慕嫉妒其陈淮生口中那个熊修,居然能碰上陈淮生这样一个朋友,对异修不但没有任何偏见,甚至还觉得异修更直爽更值得交朋友的另类。
正是怀着这种复杂的心绪,陈淮生与这个碧蛟元君一路都是话题不断。
陈淮生也说了重华派和月庐宗之间的纷争,不过对此碧蛟元君却没有多少兴趣。
他更感兴趣的还是陈淮生与熊壮之间的那段故事,对种种细节都是反复询问。
一路行来,一行人都基本上没有留宿城镇村寨,而是直接就在野外自行猎获寻常妖兽进食。
碧蛟元君其实食量也不大,进入高修阶段的他虽然没有辟谷,但是在饮食上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纯粹是贪图一下口腹之欲了。
当前方都能见到越来越浓密的水汽云雾时,众人就知道,应该是快到通天泊了。
通天泊位于卫怀道西南角,与天井道毗邻,南五行在这里突然断裂,形成一个凹陷地带,便是通天泊。
陈淮生根据自己原来粗浅的地理常识判断,这大概就是一个构造湖吧。
只是这构造湖如此巨大,还是相当惊人。
按照滕定远的说法,如果要绕湖一圈,即便是御风而行那也得要两日,这意味着整个湖面大概在两千平方公里左右,从湖岸到湖中心大概有多远,谁也说不清楚。
距离湖岸还有几里地,扑面而来的水腥气息已经让人全身都有了一股子潮意。
当距离湖岸还有三里地是,已经能从略高于湖岸的坡丘上远观整个湖景了。
水天一色,浩渺无际,岸边水中的苇荻莽莽苍苍,苍黄与青绿交织成一条斑斓草林,不断有鸥鹭从水面飞起,钻入草中,让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