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异 第146节

  壮年男子见种无极仍然坚持,也估计到此事有些麻烦。

  白石门扩张之势已经是箭在弦上,朗陵府也是志在必得,尤其是义阳府为紫金派插足,而砀国府、宋州府却是还真道的根基所在,白石门还没有做好与还真道开战的准备。

  “那庄真人的意思是……”壮年男子也有些不耐烦了,这九莲宗若是得寸进尺,那万象派就不会答应了。

  “我们九莲宗可以听任他们自主,但万象派大成宗乃至其他宗门也不能介入,……”种无极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们能接受的最大退让。”

  壮年汉子想了一想,“朱家、连家已经和白石门一体,恐怕……”

  “朱家、连家姑且不算,但其他宗门世家就不能卷入了,另外这般一味斗战下去,两败俱伤,当有一个日期限制,不能无休止地这样打下去,……”种无极平静地道:“十日为期,若是白石门不能解决此事,便当停战,日后再说。”

  壮年汉子见种无极语气里的决绝,知道这应该是九莲宗这边的最后通牒了,想了一下才道:“那就半个月为期。”

  做了一二十年准备,半个月时间你还拿不下人家山门,那就只能说明你白石门力有未逮,火候未到了。

  “好。半个月为期,若是双方还僵持不下,那便应当罢手。”

  种无极点头应允,这也应该是那边的最大让步,自己能为白石门争取的最好条件了。

  断绝了万象派的支援,单单靠朱、连二家,商九龄和朱凤璧已然入登紫府,依托护山大阵,未必不能拖过这十日。

  就在道宫广元殿中决定了两家命运的对话终于落定的时候,陈淮生一行人也终于绕过了五福太乙宫和灵禧园,进入了汴京城远郊地带。

  这一带就不再像是城门外那一片房屋连绵不绝鳞次栉比了,而是那种一个大院落或者村庄就是一片,中间则有大片的灵田农地了。

  这种地方行进速度可以更快,但是也更容易被敌人探知。

  一行人沿着蔡河南下,眼见得地势越来越平,而前方日渐宽阔,王却站住了。

  “王师兄,怎么了?”

  赵嗣天下意识地提高戒备。

  “不能再走了,方才我们走这一片,村院尚多,不易发现,但再往前走就全是一马平川,白石门的灵禽可以轻易发现,我们这样一大群人躲不开灵禽的目光。”王顿了一顿,“而且我估计从汴梁这边去弋郡的路上多半都有白石门的眼线,即便是我们躲得过,我估计等我们到朗陵的时候,只怕白石门已经大兵压境了。”

  最后一句话让赵嗣天和陈淮生一行人都为之一震,卓一行忍不住尖声道:“王师兄,您是说白石门要来攻打我们朗山和蟠山的山门?”

  王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敢明目张胆地拦截我们了,难道还能和我们好言好语的商谈么?他们让我们交出山门和龙岩坊市,灰溜溜走人,或者沦为他们的副门下院弟子,我们愿意么?”

  “这一仗是躲不过去了。”王继续道:“就是不知道九莲宗最后的态度如何,能不能为我们争取到一个机会,……”

  “师兄的意思是……”陈淮生迟疑了一下,“是要让我们重华派独自和白石门一战?”

  “万象派如果加入,九莲宗为了他们自己的荣誉,就只能加入一战了,哪怕再不乐观,但若是九莲宗还想在大赵修真界生存下去,就只能如此,但这种情况估计道宫不会同意,可若是万象派不加入换取九莲宗不加入,这种可能性却很大。”

  若只是白石门一家,那情势便好许多。

  连陈淮生听得这种可能性最大,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若是万象派或者大成宗加入而九莲宗怂了,重华派连半分机会都没有。

  即便是没有万象派和大成宗,白石门对上重华派依然是有着巨大优势,重华派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依托山门护山大阵坚持,但问题是这样的被动防守,能坚持拖多久?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赵嗣天问道。

  “分开走,三日内回到朗陵,不要立即回山门,也不要去岩角,如果我没预料错,这个时候白石门以及朱家、连家的人已经赶赴我们山门了,在落山寻个地方汇合,根据获得的消息再做定论。”王想了一想,终于下了决心:“我带赵无忧,嗣天你带卓一行,淮生与胡德禄,我们分成三队走,出了这一片,就尽可能地不要走野地,而要走大路,混在凡人里走,白石门的灵禽也有限,不可能守着驿道,……”

  当机贵断,王略作沉吟便做了决断,赵嗣天和陈淮生也认可这种做法。

  六人再度分组,各自避开蔡河这一线,选择合适地方,等待着天亮才从驿道附近行进。

  只剩下陈淮生和胡德禄二人,胡德禄就再也忍不住:“师兄,说这一次我们重华派……”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王师兄所说的,白石门现在正在大举进攻蟠山和朗山可能性很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蟠山和朗山这两处灵山福地太好了,只怕早就被白石门所觊觎了,而我们重华派这几十年太保守,所以你壮大太慢,如少儿持金于市,也是原罪,原来白石门无此野心,但是经历这几十年的膨胀,白石门实力压到了我们,自然就要滋生野心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若是山门被白石门攻陷,……”胡德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若是山门被攻陷,那重华派便不复存在,我们还能去哪里?……”陈淮生苦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情况还不至于变得那么糟糕,掌门和首座长老若是都入登紫府了,白石门未必……”

  可白石门的紫府只怕不会比本门逊色,否则他们怎么敢这般大张旗鼓攻伐?

  难道去接受白石门收编?

  从心理和感情上他都无法接受,另寻出路,九莲宗?

  还是索性去南楚,沧海宗?

  要不索性就自由自在,当一个散修?

  “师兄,不管最后情况怎样,我都跟着你走。”胡德禄打定主意,“你若是要去投其他宗门,我便跟着你去,你若是不愿,当个散修,我也陪着你。”

  有这样一个忠实小弟,陈淮生觉得自己在山门这两三年也不枉了,但不到最后一步,他也是绝不愿意放弃重华派的。

  重华派对自己的情义,还有重华派给自己的资源,都是他以前未有过的,换了宗门,哪怕是九莲宗,可以想象得出来,你这种别派转来的,都会成为二等弟子。

第220章 乙卷 河中偶遇

  陈淮生没有回答胡德禄的这个问题。

  现在也还说不上。

  这等时候他才感觉到个人力量的单薄和无助,同样一个实力不足门派的悲哀。

  决定门派生存的不仅仅是要靠自身的努力表现,还要看支持你的靠山是否给力和愿意为你力争,或许今夜九莲宗与万象派那边的博弈就会决定凌云宗和重华派的生存。

  再想想当年玄火门毫无征兆地被登云派灭门,至少重华派还能挣扎一下,努力争取一下,比起玄火门已经强太多了,但要想达到九莲宗和万象派这样的状态,那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年的努力,五十年,八十年,或者两个甲子?

  有时候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白石门虽然是敌人,但是人家的努力和追求也没错,就是要野心勃勃孜孜不倦地去争取成为十大宗门,总胜过像重华派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吧。

  随着天亮,驿道上的商旅行人日渐增多,陈淮生和胡德禄也悄然混入路上的行人中去了。

  汴京城的驿道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辐轮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向南就有好几条,比如去陈留方向的,那是通往弋郡的主要通道,另一条是走赤仓,那是通往淮郡的主要驿道,再往西,沿着惠民河走,那是前往宛郡的主要通道。

  陈淮生和胡德禄没选择走陈留,那里应该是万象派和白石门重点监控方向,甚至也没走赤仓,他们同样不会放过这一线,因为一旦进入淮郡之后,要转道去弋郡,也要方便得多。

  二人选择了走惠民河一线,朝着宛郡方向奔行。

  天色一亮,天上的灵禽就越发多起来了,几乎是小半个时辰就能看到一头胡雕或者白尾苍鹞从头顶上掠过,这些灵禽不但视野惊人,而且还能探知一定范围内的灵力变化,哪怕是道种聚集多了,灵力外溢,它们都能觉察到。

  所以陈淮生和胡德禄两人都要随时关注着天上的这些灵禽,一旦有灵禽俯冲下来进入一定距离之后,二人就不得不收敛灵力屏息收摄,避免引起这些灵禽的警觉。

  夜里一战给陈淮生还是带来了不少麻烦。

  强行硬拼固然取得了巨大成果,但是带来的伤势却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恢复的,就像赵嗣天也一样。

  看着天上的白尾苍鹞刚刚掠过,陈淮生抓紧时间躲在草垛后调息行功。

  肺腑弥散性的溢血,肋骨断裂三根,还有双臂经络也都受到了损伤,本来这都不算什么,只要有个三五日休养恢复就能痊愈,但现在却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供休整,只能走激进道路,先治愈大半,至于说留下的一些后遗症,就只能等日后来慢慢修补恢复了。

  佐元丹和大道至圣散再入腹,热力从丹海升起弥漫,灵力催动,先行疏导一些重要经脉阻滞,然后再在肺腑中一一滚荡而过,将那些细密的伤口修复。

  佐元丹和大道至圣散应该说功效都相当好,是重华派这个不注重这些辅佐行业门派中难得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是药力不差带来的后果就是燥性强,会在经络肺腑中留下一些后遗症,短时间内见不出,但是越积累越多,一旦到了某个时候就是水满自溢,酿成大患。

  一般说来就需要在适当时候加以调适和宣泄,将这种燥毒倾泻出来或者中和。

  这也是陈淮生要熊壮去野蜂沟为自己多采撷一些阴性灵草灵药的原因。

  长期在山门中修行,都得要靠佐元丹帮助,其他人要么兼修其他功法来化解,要么就得要修行一段时间就要缓一缓来调适消融,但陈淮生却用阴性灵药加上体内三灵驱动来抵消。

  一头鬼眼流隼悄无声息地从后方飞来,连续在草垛旁飞掠两次才被胡德禄发现。

  “糟糕!”胡德禄立即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这显然是一支专门用来搜寻目标的灵禽,而且要比胡雕和白尾苍鹞层次高得多。

  胡雕和白尾苍鹞这类普通灵禽,一般只能用于高空窥测地面人群活动,在野地,尤其是山林中人较少的环境下很有用,但是在平原河道周围这些人类活动密集区域,要将修行者与寻常凡人区分开来,就需要高等级灵禽。

  比如这头鬼眼流隼,不但有极其敏锐的视觉,而且还有中低空的灵气嗅觉,能迅速判断出目标身份。

  看见胡德禄惶急的神色,陈淮生刚调息恢复了一轮,就看见那已经展翅飞入高空的鬼眼流隼还在不断鸣叫,显然是在招呼同类。

  来不及多想,跃身而起,陈淮生一边观察着已经飞入高空的流隼,却看见远处两三只流隼街里而来,心中也是暗自叫苦。

  白石门竟然有如此庞大的侦测灵禽,按照这个密度,起码得有好几十头灵禽,才能完成对整个汴京城周围驿道、水道的监控。

  “赶紧走,这孽畜飞行速度很快,如果周围有白石门的人,也许一盏茶功夫就要追来了。”

  好在这里是惠民河畔,人流量很大,沿着惠民河边驿道上车水马龙,而惠民河上亦是舟船来往如梭,就算是鬼眼流隼迅速把消息传递回去,白石门的人撵来,也需要一些时间,自己也可以迅速转移并寻找逃生之路。

  但前提是要避开跟随而来灵禽的视线。

  沿着惠民河奔行了两里地,前方出现一个镇甸,卢馆镇,这里也是水陆要隘码头,惠民河从这里向南可以直抵宛郡的葛社府。

  陈淮生看见一艘靠岸的客船似乎正在码头准备启航。

  “走,下水,攀附到那艘船下去。”

  潜水闭息对于修真者来说都是易如反掌之事,只是这等行径显得有些丢脸罢了,但对于要保住性命逃回山门的二人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二人一入水,天空中的鬼眼流隼就失去了目标,只能在二人入水处盘旋,二人则早已经潜水直奔那两里地外的客船去了。

  就在二人入水之后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有几人星飞电射而来。

  在入水处一阵察看,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当先一人随即问自己同伴:“凌云宗那边都已经谈妥了,入水而逃的就只能是重华派的人了,两个人会往哪里逃?”

  “过河了?”同伴问道。

  “过河能躲得过流隼的眼睛?”当县男子摇摇头,“要么就在这水中潜伏着,等待我们离开,要么就是从水中寻个可以遮蔽的所在逃匿,后者可能性更大,看一看这一路刚才过往的船只,查一查,……”

  “师兄,这希望他渺小了吧?再说了,就算是他们逃了又能如何,几个人回去也是送死,……”

  “那我们也得要该做的都做到。”当先男子看了一眼正在向南驰进的船只,“那艘船是行船,速度很快,有人在用灵力催行,去看看。”

  

  “这么胆大,要是我,也不会去选择这艘船作为藏身之地,目标也太明显了吧?”

  ……

  当几人从行船下来时,同伴忍不住问道:“南楚沧海宗的人,师兄,是不是有些可疑?”

  “不好说,你们知道就行了,紫金派和官家道宫有了默契,义阳府怕是要染红了。”当先一人意犹不甘,“原本凌云宗的当云山也该是我们的下院灵山,义阳府每年上千道种也能成为我们的一处根基所在,谁曾想官家和道宫居然对南楚退让了,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大赵尚白,南楚尚红,大唐尚黄,吴越尚青。

  “沧海宗和紫金派是一党的?”

  “不清楚,应该不是,南楚和我们大赵这边也差不多,算了,走吧,还得要再去找一找,……”

  看着一行人离去,舫船上的人这才收回目光。

  陈淮生和胡德禄二人已经坐在了锦凳上,面对着对面几人的目光。

  晏紫似笑非笑地目光看着还在热气蒸腾发功将将水气蒸发的陈淮生,“陈师兄,我原本以为在挑战赛上战无不胜,意气飞扬,怎么今日却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啊?”

  陈淮生对这个丫头没多少好脸色,但对遮掩一二的为首者还是很客气地起身拱手鞠躬,“多谢仙姑的庇护之恩,重华派陈淮生、胡德禄有礼了。”

  “不必客气,你和紫儿是同乡又是旧识,而且还救过她,再说了,来人水准不过是炼气六重,你未必就惧怕于他,……”

  为首者是一名女冠,面如冠玉,沉静娴雅,年龄应该在六七十上下,略微一观,应该是筑基中段了,但六重还是七重,陈淮生看不出来。

  筑基中段以上,有些修士便会可以加以隐藏,如无特殊的观测手段,就不容易确定了,陈淮生不好用神识观察,只能目测感应。

  “师父,徒儿虽然承他一救,但当时也就已经把人情还了,不再差他什么,这一次是他差徒儿的了。”晏紫笑意盈面,显然此时心情相当好。

  胡德禄忍不住斜睨了一眼自己这位师兄,怎么在这惠民河上逃命都能遇上师兄的熟人,而且又是年轻女子,看样子还颇有渊源,什么救命之恩都出来了,他不得不佩服这位师兄桃花运真的是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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