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异 第146节

  站在其身后的白衣男子沉声道:“师兄,我觉得可以发动最后一击了。”

  “延江,你的意思呢?”高瘦男子转过身来,双手插在袖笼里,淡然问道。

  “洛然师兄所言极有道理,只是张太全恶名昭著,引起入门,会引来无数非议,而且其在吴越作恶多端,只怕吴越那边的宗门会迁怒于我们,日后吴越那边许多宗门只怕就要结怨甚深了。”

  另一名矮胖一身灰色道服的男子略微有些犹豫,“另外张太全已经是蕴髓境中位的紫府,只有掌门师兄堪堪能压其一头,他入门固然能让我们实力大增,甚至可以考虑下一步争夺义阳和砀国,但也难免会对咱们门中的架构形成冲击,……”

  白衣男子不以为然:“怕什么?敬高也已经是筑基巅峰,三五年内就能冲击紫府,另外扬波也已经是筑基八重,二十年内也有机会冲击紫府,这都是我们门中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我们准备了三十年才走到这一步,难道还要因为畏惧什么就退缩不前么?张太全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他入我们图什么?还不是希望有足够的灵材能供他们再上一层楼,张太全和我开诚布公的谈过,他希望能在十年到二十年之内冲击凝魂境,拿下重华派之后,他愿意坐镇山门修行,若真是有什么为难也愿意任由门中差遣,……”

  高瘦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洛然说得没错,走到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我们之前的确有些料算错了重华派的实力,早知道我们其实该对还真道动手,也许效果都会好得多,但现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那掌门师兄,现在我们就……”白衣男子精神一振,双手猛搓。

  “发动吧,佟百川条件可以满足,让苏文灵和他商议好,从哪里突破,……”高瘦男子终于点头,“如果能够从中保留下来一部分弟子,咱们白石门也算能节约不少时间,……”

  谁都没料到护山大阵竟然就毫无征兆的地破了,而且还是一泻千里之势被破解,这让商九龄猝不及防。

  “白石门那边突然在南边加强了攻势,朱师兄已经抵挡不住了,……”李煜脸色灰白疾冲而入,“是吴越张太全加入了白石门!”

  “大阵为何被破?”商九龄沉声问道:“谁搞的鬼?”

  李煜艰难地摇了摇头:“是佟百川和苏文灵搞的鬼!苏文灵回山的时候我就有些起疑,让少游盯着,没想到佟百川这个贼子竟然和他内外勾结,但……”

  苏文灵是那名客卿长老,在道会之前返回了山门,李煜还是相当谨慎的。

  “处心积虑啊。”震动之下,商九龄也有些黯然,一名客卿长老竟然是白石门的暗子,这是人家十多二十年就已经在布局了,你不得不承认白石门所谋乃大,但佟百川却又是为何?

  “百川是为何?”商九龄看着李煜,有些困惑、无奈和伤感,“六十年的兄弟情,这又是为何?”

  李煜也有些触动,“不太清楚,但是师兄闭关这么多年来,百川一直对门中事务和他自身进境不太满意,他想执掌传功院,没能成功,加上之前还有他想用九叶青芝替其孙子伐骨洗髓再造,但……”

  李煜的话让商九龄无言以对。

  首席长老朱凤璧二十年前应劫紫府棋差一着,卡在了门槛上,险些走火入魔,不得不在山中深处一处灵眼之地调养了十年,最后用九叶青芝练成丹药最终实现入登紫府,当时已经考虑到白石门步步紧逼的形势,这个情况对外一直没有说,算是留下一个应对杀手锏。

  可蟠山的九叶青芝一甲子只产一株,朱凤璧入登紫府就一直保密,整个门中只有商九龄和李煜知晓,对外就说九叶青芝由掌门服用用于应劫化境,估计应该是这一点引起了佟百川的极大不满。

  人的欲望都是无穷尽的,当他觉得他的付出没有得到足够满意的回报时,产生落差感,也就在所难免了。

  “也罢,都走到了这一步,看来这其中我和你责任很大,我去和常崧钧谈一谈,我们暂时让出朗山和蟠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商九龄断然道。

  “师兄!”李煜骇然道:“我们还可以……”

  “不可以了,张太全加入他们,已经让他们实力居于绝对优势,凤璧支撑不了太久,我和常崧钧在伯仲之间,除非你现在立即应劫入登紫府,或许我们还能一战,但即便是那样,我也不愿意,我们门中的弟子将会损失一空,……”

  商九龄这个时候展现出来的决断让李煜无言以对。

  “走吧,我们出去,也该会一会常崧钧和夏洛然他们了,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太轻慢大意了,这是一个教训,……”商九龄冷冷地道:“你我都该汲取这个教训!”

第228章 乙卷 隐忍,三千越甲

  一跃如空,咫尺千里。

  商九龄在空中一跃,朝着那边万千瑞气闪动之处飞去。

  朱凤璧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虽然借助着山中地势熟悉,不断游走在山峦之间,手中长剑扬起的浩渺剑气不断反击,但面对两个紫府的夹击,已经左支右拙。

  三十丈外那个貌似清秀宛若少年的家伙却是紧追不放,手中一条虬龙如意须鞭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短时圆转身畔,长时直抵天际,每一鞭都能荡起万千重雷惊电落下,击打在山峦上,便能让山尖方圆五丈内有如天雷轰顶,林木具毁。

  朱凤璧其实在吴越游历的时候是见过这个家伙一面的,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加入了白石门。

  此人心性歹毒,在吴越引得天怒人怨,多个紫府联手要将其诛杀,他立不住脚跑到了东海,结果遭遇东海圣火宗与著名异修东海骑鲸客的联手追杀,又不得不逃回陆地,没想到竟然躲入白石门中来了。

  剑气万重,乱云崩飞,朱凤璧一拍长剑,一抹白色剑气立时向外幻动为十丈之遥的扇形剑浪,奔涌着迎向漫天落雷。

  阴蓝色的雷力炸裂落下,与白色剑浪不断在空中交错碰撞,霹雳列缺,在湛蓝的天空下形成一道道瑰丽的耀斑电景,在二人相斗的百丈之内形成一片巨大的炸裂气场。

  一抹银红色的剑影从地面一窜而出,直袭在空中飞驰的朱凤璧。

  朱凤璧轻哼一声,手指一点,一枚八宝罗环滴溜溜在空中倏然放大,变成一个直径三尺的乾坤圈飞速旋转,狠狠撞上那呼啸而来的银红剑影。

  这一撞,整个空中一阵模糊,云气飞逸,整个法力向四周疯狂奔涌扩散,向下一直压到了山峦顶处,轰然炸裂声音这个时候才传来,小半个山峦巅峰被削去,整个场景还真的有些像应劫飞升气象。

  银红剑影被乾坤圈击落之后迅即重新飞起,围着朱凤璧三十丈开外,一阵急速环绕,然后再度蓄力穿刺而来,气劲犀利烈烈,饶是朱凤璧不断催动手中长剑幻动成无数道剑壁,也难以抵挡得住来自须鞭暴击和剑影穿梭的夹击。

  好在一道幽蓝色的星芒从另一端飞射而来,与那银红色的剑影一桩,剑影倏地回旋落地,“可是商掌门?宋延江有礼了。”

  一道中正淳和的声音从地面传来,紧接着一道人影跃空而起,伫立半空中,含笑看着冉冉而来的商九龄。

  瞥了一眼那个也已经收鞭待发却又好整以暇的少年郎,商九龄叹了一口气,虽然认为白石门这是在饮鸩止渴,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的修行已经超过了自己,与朱凤璧也在伯仲之间,加入白石门对白石门来说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这就是吴越臭名昭著的散修张太全了,看上去就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郎,但实际上已经九十出头了。

  此人驻颜有术,从外表绝难看得出这厮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凶残角色,在吴越无恶不作,引发了整个吴越修真界的联手追杀。

  “宋道友,烦请相招贵门常掌门,商某和他一唔。”

  宋延江脸上掠过一抹喜色,立即点头:“如此甚好,大人交恶,勿失其情,商掌门也当明白当下局面,没有必要再行自伤三千之举,……”

  见商九龄没有说话,宋延江不再自找无趣。

  一道亮影从指尖弹出,很快在空中变成一朵银红色的光焰,迅即西北方向也从天而起一道身影,宛如星飞走丸,几息之间便已经抵达空中。

  那一道身影在空中一个鹘落,宛如一朵祥云托起,缓缓降下,高瘦的身影并不影响他的气势。

  商九龄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给宗门带来巨大伤害的对手,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实力已经隐隐压倒了己方实力最强的朱凤璧,自己比起对方更是逊色一筹。

  如果加上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的宋延江,还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张太全,以及尚未露面的夏洛然,白石门的高端战力的确稳操胜券,自己一方在丧失了护山大阵的底牌之后,已经不可能在逆转局面了。

  虽然只需要再坚持五日就能达到所谓的半月约定,但是别说五日,现在就是一日恐怕也坚持不下去了。

  而且商九龄也不相信九莲宗提出的这个半月之约,真正到了半个月的时候白石门占尽上风不愿意履约退出,九莲宗会介入么?

  商九龄不相信现在自身内部纷乱的九莲宗还有这个决心和实力来介入,与背后有万象派和花溪剑宗支持的白石门彻底撕破脸。

  归根结底,还是重华派自身的实力不足,导致了这种局面的形成。

  “商掌门,常崧钧有礼了。”高瘦男子面色温润,语气温和,“此番之战乃是宗门生存所迫,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一上来就表明这是宗门生存需求之战,非个人恩怨,甚至也不是宗门恩怨,纯粹就是白石门需要扩张壮大,而重华派正好挡在了白石门扩张之路上了。

  商九龄觉得好笑,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人家所说的在理。

  你不扩张你甘愿自守一隅,你觉得只要自身埋头修炼,就能壮大宗门,但并不代表人家认可这种观点,同样也并不代表人家就会放过你。

  按照此番上元道会中传出的说法,白石门的强势表现已经成为前二十的有力竞争者,而号称弋郡第一宗门的还真道其实已经被白石门风头压过。

  未来白石门取代还真道成为弋郡第一宗门已经毫无悬念,而还真道面临咄咄逼人的白石门还能保持现在的淡定么?

  商九龄其实在得知九莲宗态度有些暧昧时就已经主动去还真道那边交涉,希望联手抵挡白石门,但是却被还真道婉拒。

  还真道认为这个时候与重华派结盟对抗白石门是替重华派挡枪,至于说唇亡齿寒这一说,还真道也不认可,他们认为白石门还不具备挑战还真道的实力。

  但商九龄相信,很快还真道就会品尝到这种养虎为患带来的恶果。

  “常掌门,海涵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重华派素来重礼重义,也一直希望能与白石门和睦相处,但白石门却屡屡寻衅,插手朗陵崇道授道事务,现在更是要夺我们重华基业,这海涵如何说起?”商九龄语气平和,但话语如刀,句句逼人。

  常崧钧也一窒。

  虽说大势在握,重华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逆转眼前之局了,对方相邀肯定也是希望有一个更为和平和相互都能接受的局面来解决。

  可对于白石门来说,现在局面一样存在变数,九莲宗那边是一方面,而还真道似乎也被白石门这段时间的强势出击给惊住了,似乎也在紧锣密鼓地思考应对,一旦时日拖长,那就可能有些无法预测的变化。

  常崧钧不希望出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情形,别自己这边和重华派打生打死刚赢得胜利,却被还真道趁机偷袭,那就成了大笑话了。

  “商掌门,我也没指望能赢得重华派的理解,只是你我都在这个位置上,宗门生存壮大大于一切,所以无奈之处,也只能如此了,此番商掌门相招,可有什么考量,若是对白石和重华两家都有益处,常某愿意做一些让步,……”

  常崧钧字斟句酌。

  商九龄看着对方语气淡漠:“此局已成如此,重华愿意让出朗陵,但亦有要求!”

  “请说。”

  “第一,重华弟子我们要全数带走,离开朗陵,……”

  常崧钧微微摇头,但是也没出声反对。

  “第二,重华宗门中的所有经卷功诀、资材,重华派都要带走,……”

  对这一点常崧钧倒是没有反对,白石门并不需要重华派的经卷功诀,真要扣下这些,那就是断重华门的根,商九龄和朱凤璧必定拼死一搏,那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至于资材这些东西,只要灵山福地在,其他都无足挂齿。

  “第三,将佟百川交予我们,……”

  这一句一出,常崧钧断然摇头:“绝无可能,佟百川已是我们白石门之人,……”

  “我们可以不要门中资材,只带走功法经卷,但必须要带走佟百川,……”商九龄脸色一寒,目光凛冽:“否则,我们重华派上下便只有决死一战,……”

  常崧钧脸色不变,“商掌门,除了佟百川这一条,其他常某无不从命,重华其他弟子,只要愿意跟随商掌门走的,无论是谁,我们绝不阻拦,甚至龙岩坊市那边的一切资材物产,我也承诺,重华派均可带走,若是商掌门依然执着于佟百川这一点,那常某也只能说抱歉了,……”

  商九龄看得出对方目光中的坚决,重华派中起码还有数百万灵石的资材,本想以此来换取佟百川,但是常崧钧却没有上这个当,商九龄目注对方良久,最终才吐出一口浊气,扭头而走,丢下一个字:“好。”

第229章 乙卷 何去何从,大河之北

  听得这样一个结果,赵嗣天和陈淮生都是一片茫然。

  护山大阵就这样破了?!

  佟百川,叛徒,还是内贼?!

  那失去了朗山和蟠山山门所在,重华派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基,还能存续下去,还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么?

  陈淮生和赵嗣天都无法接受。

  一时间连陈淮生都觉得自己不畏生死地去突袭硖石湾渔场毫无意义,除了捞得一笔横财外,并没有对白石门进攻山门起到多大作用。

  山门一样被攻破,而掌门掌院他们居然已经准备退让了。

  但是摆在面前的却是残酷的现实,不接受也得接受。

  “实际上,就算是佟百川和苏文灵不叛变,护山大阵也已经维持不了太久了。”吴天恩脸上的疲倦和憔悴遮掩不去,语气里也满是萧索。

  双方达成了一致,白石门同意给重华派三日时间撤离。

  当然这是在白石门监视下,李煜在负责组织大家收拾整理,准备撤离。

  商九龄和朱凤璧也都已经藏身于山门外,要防止白石门毁约。

  一旦白石门毁约,他们也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报复,来一个两败俱伤。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白石门虽然占据绝对优势,但也不愿意出现这种局面,白白为其它人得利。

  “白石门接纳了吴越散修张太全,这厮实力超强,已经是紫府蕴髓境中位强者,与白石门掌门常崧均实力不相上下,二人联手加上夏洛然和宋延江,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击破法阵阵眼,……”

  “苏文灵也就罢了,佟百川为什么会叛变?”陈淮生无法理解,“他投向白石门能得到什么好处?白石门能给他比他在重华派所得更多的东西么?这种有奶便是娘的做派,谁会信任他?除了遗臭万年,还能得到什么?白石门能让他就地飞升,入登紫府?”

  “怎么可能?”一旁的徐天峰也是满脸激愤,“就算是天云宗也没有这等本事,入登紫府岂是人力所能及?佟百川那份资质,这辈子就算是晋阶筑基高段都难之又难,还敢痴心妄想紫府?做梦去吧。”

  “那他又是为何行此不智之举?”陈淮生反问。

  吴天恩摇摇头,“这里边的情形比较复杂,一言难尽,他本来也不是自幼在我们重华派中成长起来的,是半路进入咱们宗门的,只是他当时天赋不错,前任掌门师伯认为其资质不错,而且做事踏实,便同意其入门,只是这一晃就是六十多年,谁曾想却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淮生此时心境已经慢慢沉静下来,“吴师伯,掌门和掌院既然做出如此决定,只怕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但失去了山门灵山福地,重华派根基无存,何以立派?”

  这是最现实最根本的问题。

  没有灵气滋养的洞天福地,修行根本无以为继。

  就算是再小的宗门世家,最不济也要有一处灵气馥郁之地一共弟子族人养息修行,没有这一点,宗门世家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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