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之我能置换万物 第128节

  黑暗中,宋辞晚忍着浑身不适,将小小的高夫子牢牢抱住。

  高夫子没有出声,只是乖乖缩在她怀中。

  一人一诡异不停下坠,不停下坠,最后也不知坠落了多远,只是忽然某一刻,下落的通道开始变得平缓了,宋辞晚灵觉感知,已知自己是落到了一片枯叶堆积的地面上。

  刷刷刷,人体滚落到了那一片厚厚的枯叶中,顿时响起一连串枯叶碎裂的悉悉索索声。

  昏暗的空间中徐徐起了光亮,宋辞晚睁大眼睛,只觉得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焦糊味,眼前景象一片深红浅红,还有焦枯的断垣残壁,以及天边层层叠叠,犹如天宫起火一般的火烧云!

  这深深的通道底下,竟不是什么地底世界,而是另一片天空。

  宋辞晚又细看了几眼,只见那火烧云下,远山灰黑,近水干涸。

  山脚下,错落的房屋大多倾颓,但是,那些倾颓的房屋布局,在宋辞晚看来,却是眼熟的。

  这分明便是槐溪村的布局,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槐溪村,是俨然遭逢大难的槐溪村!

  天空中,火烧云随风延展,像是形成了无数面血染的旗帜。

  在烈烈风中,那些旗帜飞舞、呐喊,一会儿像是人的模样,一会儿又像是鸟的模样,更有一刻,似乎是化作了千军万马,在云上奔腾!

  一时间,又仿佛是有一把火,从天上烧到了地下,从遥远的时空烧到了人间。

  宋辞晚放开高夫子,她忍着浑身的剧痛从满地枯叶间站起身,一时间竟有些被眼前景象给震撼到。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瑰丽,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

  宋辞晚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高夫子随即在她身边爬起来,但他没有站直,而是直接在原地坐了下来。

  他用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小的脊背微微弓着,头颅却仰起来,望向了天边的火烧云。

  “辛免。”高夫子问宋辞晚,“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的声音清清脆脆的,是很典型的童声。但在此之前,高夫子的声音虽然稚嫩,语调却总是老气横秋的,使人听在耳中总觉得别扭古怪。

  而此时此刻,他说话时那种拿腔拿调的违和感却不知怎么竟淡去了许多,使人乍听起来只觉得这就是一个正常的孩童在发问。

  然而殊不知,诡异的世界,表面越正常,实质却反而越不正常。

  宋辞晚听他问话,立刻打起精神,回答道:“学生救夫子,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哪里需要什么为什么?”

  这个回答本来很稳妥,却不料高夫子竟忽地嗤笑一声:“呵呵,你们人间之人可真是有意思,活人要骗,死人要骗,如今竟连自己,你们也要骗!”

  宋辞晚顿时一惊。

  诡境中的诡异往往都有一个统一的特征,那就是在规则之下,他们并不会认为自己不在人间。

  就像先前的沙四和莫猴儿,明明他们自己不是人,却还说宋辞晚是鬼,这上哪儿说理去?

  可眼前的高夫子,却开口就是“你们人间之人”,这就好像是一个经年迷糊的酒鬼,忽然在某一刻清醒了起来。

  这乍看是好事,可在它实际发生的这一刻,却没来由令人忽生悚然之感。

  宋辞晚心念电转,却并不答话,她只是转过头去,静默看向高夫子。

  她的眼神明澈而深幽,总是具备一种向上的力量,似乎充满生机与顽强。

  被她用这样无言的眼神看着,本来满腔嘲讽的高夫子也不知怎么,渐渐地竟莫名心虚起来。

  他坐在地上,目光微微闪躲,又继续努力贬损道:“你救我,可是以为我能带你离开此处?呵,不必想了,我自己尚且不知该如何离开呢!你……你们既然来了,那就等着殒身在此处吧,早晚有一日,你们也会忘记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向何处去。”

  “你们会变成槐溪村的村民,同化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里,指鹿为马,指鹅为鸡,浑浑噩噩,又沾沾自喜,呵呵,哈哈!”

  说着说着,高夫子又笑了起来。

  他笑得两眼直冒泪花,明明是笑,可又分明是在哭。

  他前所未有地清醒,再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清醒过!

  这个地底的世界,似乎存在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它将另一个槐溪村的颠倒全都捋清了,理顺了。

  宋辞晚仍然静静听着高夫子的每一句话,又过片刻她才徐徐道:“夫子,这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高夫子没有说话,宋辞晚又道:“我猜,夫子一定想要一个人人有恩义,情字在前,利字在后,万物有序,黑白分明的世界。”

  “可是,它太难了!”宋辞晚轻轻一叹。

  她也仰望天边的火烧云,又道:“夫子,世上不如意事,十常有八九。我们确实很难改变世界,但我们可以坚持自己。每一点坚持,都将成为混沌世界中的星火。星星之力纵然微小,长久汇聚亦可燎原。”

  “如此,夫子以为如何?”

  高夫子抱膝坐在地上,听着宋辞晚的每一句话,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又笑了起来。

  “呵呵呵……”高夫子笑说,“辛免,我瞧你年纪不小,原来你竟比我一个小小孩童还要天真?”

  “呵呵,哈哈!”他笑得身躯都颤抖了起来,“坚持自我?哈哈哈,坚持自我真有那般容易,世上又何来浑噩?”

  “你知道,知道这一片废墟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我们高家原来有多少人吗?”

  “高氏族人,一千八百!”

  他伸手一指,天空中火烧云陡然变幻。

  那些无穷的红色中仿佛出现了一片钟鸣鼎食,天宫般的恢宏园林。

  高夫子又道:“高氏族人,一千八百,高氏部曲,十万八千!”

  “云国宏盛十四年,我高氏一族,撑起云国半壁江山!”

  天宫中,火烧云碰撞扭曲,时而撕裂,又时而聚合。

  似有无数的身影在那天上飞奔回环,洒落漫天悲欢离合。

  “那一年天下大旱,我家曾祖说要赈灾!皇帝爷却说,受灾的都是逆民,那是天要锄奸,赈灾反而是谋逆!”

  “皇帝居然说赈灾是谋逆,你敢信?”

第208章 千年风云,来世今生

  高夫子跟宋辞晚讲了一个故事。

  云国末年,天灾不断,八千里山河中,干旱、洪涝、虫灾、瘟疫……各种疾苦占据了云国的大半土地。

  高夫子说:“我在京城,阿爹带我出门,京城的街道上,只有御街是干净的。出了御街,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有的趴在地上断了手脚,有的头上插根草标要将自己卖了,有的拖着妻儿哭着去那羊肉店……”

  “你知道什么是羊肉店吗?”

  “呵呵呵,你不会想知道的。”高夫子坐在地上,手指一动,天上的红云就变幻演绎。

  深深浅浅的红色中,有人形的影子奔跑着,被屠刀从身后一砍,片刻后,那些影子就变成了羊,变成了猪,变成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奇奇怪怪的食物。

  酒肉高挂,罗刹微笑。

  “这还是京城,出京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我阿爹说,他都不敢想!”

  “但京里也不是没有好地方。”

  “有些人呐,身上要穿缂丝,饮水要喝玉露,所过之处,连那铺地的布料都得是云锦。他们还要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日日赏新猎奇,歌舞升平。”

  “坐在家中,钟鼎一响,丫鬟小厮会套着车去厨下提来食盒。”

  “想在屋子里吃便在屋子里吃,想去水榭家里有水榭,想去假山家里有假山,也能与同族共聚,花厅相会……”

  说到这里,高夫子小小的脸上竟奇异地露出了一丝迷蒙。

  他没有明说,但其实也表现出来了,在当年云国还在,高家尚且繁盛的时候,高夫子其实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

  百姓有疾苦,那个时候的高夫子也看在眼里,但小小年纪的他同情归同情,可要他为了百姓的疾苦而放弃自己的富贵生活,其实他就真的愿意吗?

  这很难说,宋辞晚从高夫子脸上看到了一种深沉的复杂。

  一切变故皆源于朝堂上的一场争执。

  宏盛十四年,云国南部的洪灾刚过,流离失所的百姓之间忽然便流传起了一个被称作往生教的教派。

  往生教的教义简单粗暴,顾名思义,他们就是不修现在,只修未来。

  现在过得越苦,未来就过得越好。

  今生经受人间炼狱,来世便可享天堂富贵。

  往生教的存在,乍看起来其实对朝廷是有利的。

  因为经受过往生教教义洗礼的百姓能够忘记今生苦痛,甘愿在最艰苦的环境中做牛做马。

  甚至哪怕是舍去肉身,将自己当做是牛羊猪狗供人肉食,他们也往往会高呼“今生百苦,来世极乐”,然后慨然赴死。

  这种教义,对于只愿意享受眼前富贵,而懒得去理会真正百姓疾苦的云国上层而言,简直是一种稳定民心的利器。

  刚开始往生教出现的时候,皇帝甚至是大喜,他还夸奖那位自称教主的昼生娘娘,称其为国之肱骨,言下之意是要召那往生教主入京,将她封作皇妃或是国师,进而在整个云国推广往生教!

  高家老爷子当时身为云国左相,统领百官,他带头反对了皇帝的荒谬主意。

  高宰相直言往生教祸国之处,称那昼生娘娘是在断绝国之根基,请求皇帝一方面出兵讨伐往生教,另一方面立即开仓赈灾,稳定百姓,安置流民。

  只可惜,高宰相虽是忠心为国,他的两条提议却遭到了皇帝的强力呵斥。

  讨逆是叛国,赈灾也是叛国!自古以来,何曾有如此荒唐的朝廷?

  高夫子说:“那一日,我家曾祖是带着枷锁回家的。据说他在朝堂上触怒了皇帝,自己摘了官帽,皇帝便赐他一副枷锁,呵……”

  “曾祖回家后,只说了一句话。”

  高夫子仰望天空的火烧云,声调几乎没有起伏地说:“国之将亡,必生妖孽,此为天意,非我之罪。”

  然后他又在瞬间变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天意!天意便是要我高家一千八百口全都为这昏君陪葬吗?”

  天空中,风驰云奔。

  “武陵关告急,三十万边关将士粮草断绝,陈将军一封封急报送上京来,曾祖父竭尽全力调集粮草,可是皇帝要抽调户部资粮为他爱妃修建行宫,太子要搜集天下奇珍,以博取他母妃欢心……”

  “礼部要修缮大典,要祭天告神,需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工部叫苦连天,各处河道溃堤,一车车材料拨下去,却都像是填了无底洞。户部实在拨不出银钱,户部尚书在那个夜里,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了。”

  “那一夜,曾祖父戴着枷锁,又收到了陈将军的血书。”

  “曾祖父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我在旁边为他磨墨点灯,问他是不是从今以后就不做官了。”

  “他拿走了我手上的墨条,在宣纸上摁了一个印子。”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可是半个月后,武陵关却有消息传来,说是我高家暗藏了一支十万人的私军,意图夺取武陵关,割裂云国。”

  “武陵关被隔壁的燕国攻破了,三十万守关大军,包括陈将军尽数战死,我们高家的十万私军也同样都死在这场战役中。”

  “云国上下都将武陵关失守的罪过安放到了我们高家头上。”

  “曾祖父为官四十五载,临到头竟得了一个叛国罪!”

  天空中风云变幻,千军万马哀泣嘶鸣,高家的十万私军又何曾叛国?

  他们其实也不是什么私军,他们是高家分散在各地的部曲故旧,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是高家农庄里的种地老农,有些是高家店铺里的搬运伙计,甚至还有绣庄里的绣娘,善堂中的孩童……

  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只因听闻了一个消息,有了一个共同目标。

  不为别的,他们只是不想做亡国奴!

  高家本族出了一千三百人,便以这一千三百人为首领,十万杂兵赶赴边关。

  他们自带粮草,自备武器,一心支援武陵关。

  但是没有用,结局就是,武陵关中出了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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