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无疑是难以抗拒的。
……
不知不觉,两月过去。
那位神医开的药虽然贵,效果却也真的好,大伯的病眼见得好了起来,已然可以下床了,最近几天还犟着出去做点农活。
不过这对林家来说,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
林觉是个读书人,读书的消耗本来就大,原先大伯没病之前家中就是勉强维持,如今就算大伯痊愈如初,也只不过是回到了原先的境地。
偏偏此地盛行的孝悌礼法不止约束着晚辈,也约束着长者,只要林觉待在村里一天,大伯大娘就得养着他,甚至既不能让他放弃读书,农活也不能让他多做,否则在这舒村,就会有指责与闲话。
当然,除了孝悌礼法,亲情也有不小的约束作用。
这也是林觉最近常常思索的问题。
日子还是照过。
“哗哗……”
小溪流水奔涌不绝,少年任由青牛在旁边吃草,自己则捉了几条小鱼,将之用竹枝穿着,另外捡了一堆木柴来。
面对木柴,林觉却不取火折,只是抬头左右环顾一眼,便低头一吐。
“呼~~~”
一口火焰吐出,持续不断。
没有多久,便将木柴点燃。
林觉将鱼儿放在火上炙烤,目光盯着火焰,逐渐出神。
旁边青牛有些诧异,多看了他几眼。
照着那本古书所说修习下来,进速虽然没到极致,却也算是很快了。
如今林觉纵使还没到自生火气的地步,可一口下去,也已能吸纳大量火气,能在体内存放一天一夜也不散。若说吐火的距离和次数,还要比当日那名老者更远更多一点。
林觉大抵明白,也许那位老者就是书中所说,没有灵法修习天赋的那些江湖人,因而只能苦修吐纳法,修习大半辈子下来,造诣也有限。
自己则应当是可以修习灵法的,估计天赋还算比较好的。
加上年轻也是优势。
只是不知灵法到底又是什么。
同时他也发现了古书的局限
虽然目前为止,无论是吐气,还是厌火术、养气法,古书讲得都很完整通透,可它毕竟是死物。
如果它所讲内容林觉完全能够理解,那就没有什么,可但凡林觉有什么不懂之处,或是有别的相关的疑问,需要解答,它就不能回答了。
因此有时林觉需要找人请教某个穴位是什么地方、某个名词是什么意思,有时还需要摸索着来,总担心练岔了会走火入魔之类的,格外谨慎。
若非如此,进度应当还会更快。
“呵……”
林觉忽然想到,自己此时出去,就算在街头表演戏法,应该也饿不死了。
如果精通其中门道,知道哪里哪里有庙会,如何如何调动看官情绪,说不定赚的钱还不少。
如此一想,心又一沉。
离开这个小山村、去外面见识这片广阔天地的想法越发强烈。
渐渐闻到香气。
等他吃完这串小鱼,旁边的青牛也差不多吃饱了,林觉由着它下河玩了会儿水,这才牵它回去。
恰好在饭桌上,听堂兄问:“你最近见过舒大头没有?”
“前几天见过。”
“他今天走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了。”
“去哪了?”
“去邻县念书去了。”
“为何去邻县念书?”
“说是我们村才气不足,这么多年也没几个考上功名的,前些天邻县有位大人告老还乡,在收学生,他就去那拜师了。”
“外出求学啊……”
舒大头是村中舒姓子弟,家中比较富裕,和林觉和堂兄年纪相仿,加之同村,所以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直到慢慢长大接触才变少。堂兄给他说时语气有些奇怪,应当是少年人的唏嘘。
林觉倒是忽然觉得,这正好给了他一个令大伯大娘更好接受的理由。
“我也想要出去求学。”
“你也想?为何?去哪?”
林觉放下筷子,认真解释着说:
“一来家中贫困,堂兄尚未娶妻,大伯久病初愈,再供我读书实在难以为继。
“二来村中也许真的是才气不足,近些年来少有考中的,甚至连过发解试的人都没有几个,我们又不像舒家大族,在县里有关系,长久下去,恐怕难以读得出来。如此还不如出去。
“最后就是,我思索许久,那夜横村汪家祠堂那位所说应当不是骗我,我落水逃生,魂魄不稳也很合理,若不出去,找不到我的安魂之法。”
既有外出求学,自然也有游学。
古往今来,不少名人都进行过游学。有的是已经有了很深的学问,为了丰富自己四处寻访名师,有的是打着游学名号,游山玩水结交好友,有的则是单纯四处寻访名师,希望能教导或在人脉上帮助自己,考学入仕。
林觉此刻已然没了读书之心,满心都是仙道长生、见识这个世界奇妙独特的一面,待在这村中既是对自己的煎熬,也是大伯大娘的负担。
更何况还有那夜那位所说:
他的魂魄不稳,得寻安魂之法。
这倒正是个不错的理由。
正好又有同村人在前开路。
只是此时尤其是此地的宗族礼法实在太严,欲行此事,也不是那么简单。
至少便得给村中舒姓族老、相熟的邻人都说清楚,自己是自愿出去游学,否则自己一走,大伯大娘恐会遭人闲话。
另外还要开具凭由。
林觉决心一下,便十分果断。
几天下来,先是陈明利弊,近借同村舒大头的例子,远引古人游学先例,说服大伯大娘与堂兄。随即挨家挨户上门,与相邻的人道谢道别,详细告知他们自己的想法与这样做的理由,却是避开了家中负担这类事情。
借了书的也得把书拿去还了。
第11章 此去寻仙问道
林觉再次上门。
虽然此前夜宿祠堂驱离妖鬼一事已然了结,可他再来,也依然得了一张座椅一碗茶水,茶中红汤配金菊,俨然是好茶。
林觉带了一只山里陷阱捉到的野鸡,在这山间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却也比常见的山笋米粮值钱不少,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多亏老先生的帮助,家中大伯病已痊愈,如今已无碍了。”
“功在你,不在我,你我互不相欠,倒也不必特地来谢我。”汪老爷子看着他,“不过这样一来,你倒是可以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了。”
“实不相瞒,我已决定离开了。”
“外出?你不是在村中读书吗?”
“村中才气不足,近些年来,村中之人求学之路一直不顺。况且晚辈父母都不在了,便想着还不如走出去,见识一番这广阔天地。”
林觉差不多还是这一番说辞。
“是这样吗……”
汪老太爷是远近闻名的乡贤,自然听得出,所谓才气不足,其实是对于隔壁舒村书院老夫子才学不够的委婉尊敬说法。只是教书育人,那位老夫子的德行是连祠堂中的妖鬼也要敬佩的,这么些年来,舒村子弟中从未出过肆意妄为忤逆不孝之辈,自然也没人因此过于苛责他。
甚至不光如此,他还能猜测出,林觉之所以如此急着离去,多半也有家中贫困的原因。
此时细细打量林觉,吸一口气,抿一口茶,思索片刻,汪老太爷才说:“若你真有读书之心,只是囿于家中贫困和别的原因,你倒是可以来我们横村的书院借读,至于笔墨花销,也可由我汪家资助。”
“老先生太过仁善了,若真如此,真是大恩。好意晚辈铭记,只是晚辈心思早已不在读书上了。”林觉说着一顿,正好行礼请求,“只希望老先生能帮忙开具一张凭由。”
“唉……”
汪老太爷倒不像大伯大娘那般执着于让他读书,也不如大伯大娘与他那般亲切,需要林觉花上几天来耐心劝说、消除顾虑,他只是摆了摆手:
“你与妖鬼都能从容交谈,想来心中是有数的。如你这般人,在如今这世道,做什么应该都能有一番成就,若是将来回乡,无论是否有成,都该来老夫这里再喝杯茶。”
“自然该来拜见老先生。”
“我有个书笈,乃是后辈外出求学赶考用过的,也不值钱,拿去用。”
“晚辈便不多推辞了。”林觉先道了谢,随即才又说,“老先生见多识广,晚辈顺便问问,齐云山怎么走?”
“齐云山?可有点远。”
“想去看看。”
“嗯,你去拜拜也好,不是坏事。听人说前段时间那些道长一直很忙,现在多半也该忙完了。”汪老太爷回想着说道,“老夫上回去齐云山,好像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先往县城走,走到一半,过桥的时候往你的左手边走,沿着大路,就能去邻县。我就不给你多说了,说多了你也记不住,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化,你去了邻县再问吧。”
“多谢……”
林觉诚恳道谢。
至于凭由一事,此地此县不知多少官员出自汪家或是接受过这位汪老爷子的资助,对于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
四月中旬,清早。
林觉已踏上了离家之路。
少年身上穿着单衣,像是书生打扮,背上背的是汪老太爷赠送的书笈,就是竹编的方形背篓,有粗布做衬,头顶还有一个遮阳的顶,也是这个年头书生外出求学或进京赶考常用的携带行李的器具。里头装着几本书、一些换洗衣服、一把防身小刀、干粮水筒和些许铜钱。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书生。
村里来送林觉的人不少。
除了大伯大娘和堂兄,还有几户离得近的邻居、常和林觉打交道的舒姓村老、几儿时伙伴、书院的老夫子,令林觉十分意外的是,竟然还有那位在村中三姑庙里做庙祝的妇人。
众人有的拿了几颗水煮鸡蛋,有的拿一小袋米面,有的拿点干粮,一直将他送到村外的亭子里。
“林觉,要是外面没有老师收你,过不下去了,你就快些回来,你家的两间房都给你留着。”堂兄一脸认真的叮嘱着他。
“知道了。”
林觉答应下来。
心中清楚,自己若是学有所成,或者在外面得了富贵,多半会回来,再不济也会想法送些钱财回来。可若是真如堂兄所说,过不下去了,以自己的性格,反倒是得仔细思量一下。
“是我们没把你照顾好……”
大娘是个妇道人家,已经掩面而泣。
“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