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阳 第22节

  他体内的寒气驱之不去,浑身始终如坠冰窟一般。黄脸道童说,扇一扇火,便能烤暖,但他这么一烤,却觉外炎内寒,冷热交加,好不煎熬!

  偏偏这时,葛洪又催促道:“偷懒什么?继续!”

  许恒只好接着扇火,八卦炉中,火势越来越旺,似乎要将许恒须发燎燃,许恒体内,寒气竟也跟着节节高涨。

  许恒苦不堪言,但也只能咬牙坚持,不知扇了多少下,伴随炉中火势到了顶点,许恒忽觉体内‘坚冰’,似乎融解了些许,化为一道清流,潺潺涌至浑身上下,沁入肺腑。

  许恒只觉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窍穴都舒张了般,开始吐故纳新,此刻寒、热都已隔绝,只有畅快可言。

  更叫他惊喜的是,冥冥之中,似有一种服用玄元筑基丹、乾阳固本丹时,才有的满足之感,从他心中源源涌出。

  许恒本道,欠了季听笙的缘法,为全因果才到此地,受些苦头也是应当,哪里料想得到,担水扇火,还有这等机缘!

  当下更是心甘情愿,发奋扇起火来,渐渐发觉每过九九八十一下,体内坚冰便会融化些许,共计七七四十九次以后,才终于完全消散。

  至此,扇起火来便成了单纯的苦力活计,不过没了体内寒气,些许炎热对于许恒,也再算不上是什么折磨,他自勤勤恳恳扇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得一声:“好了。”

  许恒停手回过头去,葛洪仍是闭目端坐在那,淡淡道:“火势已足,暂且到此为止,七日之后再担水来,接着扇火。”

  许恒连忙起身,黄脸道童又靠近前来,指引他将芭蕉扇挂到墙上,接着道:“师兄,我带你去落脚之处。”

  “有劳师弟。”

  许恒跟在童子身后,离开丹室,径直出了大殿,瞧见日头竟然还是初升之时,才方挑了挑眉,又发觉腹中竟有饥虚之感,不由问道:“师弟,这是过了几日了?”

  “师兄,已过三日三夜了。”黄脸童子答道:“稍后到了住处,我再给你送些吃食和洗换衣物。”

  “不过山上清苦,只有辟谷丹和道袍,师兄只能将就了。”

  许恒又非贪图享受之人,便应道:“那是再好不过。”

  两人转过几圈,到了一处精舍,黄脸道童给他取来衣食,又以法术帮他扫洒洁净,这才拱手告辞。

  许恒送走黄脸道童,独自回到厢房之中坐下,想起自己上次长居一处,竟然还是启明院中。

  虽然在这担水、扇火,乃是不可多得的机缘,但是许恒还是不禁想道:“也不知要在这里呆到何时,才能前去天池山中,真正安定下来。”

  想着想着,太阳已经近了中天,眼看‘朝日’时分将要过去,许恒这才收起思绪,服了丹药开始入定炼。

  三日三夜以来,许恒什么功课都没做,更没有空持身养神,本来不说逆水行舟,总也该有些许板滞。

  却没想到,这一炼,便似追风逐电,一日千里……

第48章 离开

  许恒以往修炼之时,颇重停歇、休持,深恐过为已甚,反伤根本。

  然而这一次,却是实在抑止不住,一炼就是七日七夜,出关之时,就已到了一十四重。

  他才修炼到了一十二重未久,就又一次飞跃两重,而且只用七日七夜,说来可谓不可思议。

  不过许恒心中倒也知晓,这其中有小半,是说和道人那‘一口水’的机缘,还有小半,是担水扇火的收获。

  需将这些统统减去不算,才是他本来应有的进境,不过饶是如此,也是非常喜人了。

  不过许恒也没来及欢喜多久,出关之后,随意洗漱一番,换了一身道袍,还没闲下片刻,外间就已传来敲门之声。

  许恒拉开门一看,黄脸道童就在门外,十分有礼作了个揖,说道:“师兄,时日已到,该去担水扇火了。”

  许恒很难不怀疑,他这一次炼七日七夜,是不是在葛洪的计算之中。

  说不定,连他出关的时辰都掐得正正好好,好似叫他休息够了,便又唤来担水扇火,狠狠差使一番……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许恒还是老老实实去寒潭取了水,又在丹室勤勤恳恳扇了三日的火,才又回到房中炼,一炼,又是七日七夜……

  黄脸道童敲开门时,许恒心中已无波澜,截住他的话道:“师弟,走吧。”

  ……

  许恒就如此,开始了周而复始的担水、扇火、修行,不知不觉,竟然就已经是大半载过去。

  都说山中无岁月,可是许恒三日、七日,三日、七日……却很难不把时日记得清清楚楚。

  都说清修寂寞艰苦,许恒没觉得如何寂寞,艰苦倒是实实在在经历了不少。

  每次担水扇火,都要经历一次寒热交加的煎熬,而且纵使许恒修为精进,这种痛苦也不会减弱分毫,以至于到了后来,许恒忍受起来,竟然都能面不改色了。

  当然这种经历这般艰苦,收获也是实打实的。

  许恒第二次为葛洪担水扇火之后,便又再次炼七日七夜,修为再进一重,第三次担水扇火之后,也是进境依旧……

  第五次后,进境稍缓了些,不过依然可喜,隔三岔五,就总能够再有突破。

  更难得的是,许恒隐隐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根基,一直都在得到弥补,始终没有停歇,这才是他能不断提高修为的根本原因。

  许恒渐渐感到,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修行生活,也并没有什么无趣之处,甚至已经隐隐乐在其中。

  以至这日结束之后,葛洪说:“火候已到,自今日起,不必再来担水扇火了。”

  许恒听在耳中,竟是有些怅惘,将芭蕉扇挂到熟悉的位置,这才郑重朝着葛洪行了一个半师之礼,道:“谢葛师,弟子许恒别过。”

  算来他拜入乔澄门下,竟然是在葛洪这里修行更久,虽然相比来日漫漫,或许只是一段极短的时光,但行半师之礼,却是如何也不为过。

  葛洪双目紧闭,半晌才从鼻孔之中轻轻哼出一声,说道:“去吧。”

  许恒这才理了理道袍,出了丹室之门。

  这日黄脸道童不在,不过许恒已经驾轻就熟,很快回到自己的暂居之处,瞧着习以为常的陈设,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虽然葛洪并没吩咐,也不知晓乔澄何时到来,不过许恒心中清楚,自己离开的时候已经近了。

  许恒坐着想了想,没有开始炼,却从纳物袋中,取出了铭我剑来,寻了一个空阔地方,缓缓练起了剑术。

  初来此处之时前,许恒担水、扇火之后,总要炼七日七夜,才能消化得了,后来修为高了,炼时间才渐渐变短。

  但是直到上次,也还用了三日两夜,时间实在不算宽裕,许恒本来休息之余,还练练法术、剑术,后来发现另外一座峰头,竟然有个藏书之处,而且不禁翻阅。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所有心思都挂到了藏书之上,剑术却是很久没有练过了。

  时隔良久,再次操练剑术,许恒虽觉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已拾了起来,渐渐的,竟还反而有了些突破之兆。

  许恒想起启明院的柳道人那一剑,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门槛,忽然一剑刺出!

  空气中,留下一声轻吟,许恒觉得自己似乎将‘力’透出了剑尖,杀到了数丈开外,收剑朝那方向一看,果然在一棵树上瞧见了一道明显剑痕。

  不过许恒看着这道剑痕,还是摇了摇头。

  同样没有运用任何法力、真气,但他这一剑,仍然比柳道人差了许多,只是差在何处呢……

  许恒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此剑只算得其形,需得抱元守一,不使分毫逸于它处,尽付一剑之中,才是精髓所在。”

  “抱元守一,不使分毫逸于它处,尽付一剑之中?”许恒怔了一怔,来不及回味,忙转过身礼道:“弟子拜见恩师。”

  “嗯。”乔澄轻轻颔首,问道:“这一剑,是柳至元教你的?”

  “柳至元?”许恒猜到这是柳道人的名号,应了声是,将柳道人教他一剑之事一一说来。

  乔澄听着不置可否,只道:“柳至元的剑术,确实得到了真传,不过我要传你的,却不是剑修之法。”

  许恒心中一动,问道:“如此,弟子习练剑术无用了?”

  乔澄瞧了他一眼,说道:“剑术是剑术,剑修是剑修,待你法力有成,若还想要学剑,门中也有剑诀可以供你参习。”

  许恒老老实实应了声是,乔澄却反而若有所思起来,半晌才道:“若能炼成上乘剑术,也不失为护道手段,你若喜欢便接着练吧。”

  说罢,也不等待许恒回应,便又道:“我已经与葛道友打过招呼,走吧。”

  说话间,赤红色的云气已自足下升起,将两人托离地面,许恒问道:“此行可是回山了么?”

  乔澄淡淡道:“我掐指一算,回山途中有株灵药将要成熟,顺路将这灵药取了,便回天池山。”

  许恒精神一振,没有留意什么灵药,心思已经全数飞往了天池山去。

  太光仙府他已见过,虽然不甚愉快,但确乃是仙家之所,洞天福地。

  天池玄微,源同太光,却又截然不同,会是什么景况呢?

第49章 转阴炼阳破邪法

  又上天云之间,这次许恒留了个心,从日头的方向分辨出来,两人大体是往北方遁行。

  飞了约有两个时辰,许恒发觉下方云海渐渐有些变化,越往前去越加阴沉,仿佛着铅颜色,偏偏也没什么电闪雷鸣、雨雪凝结,瞧去好不奇怪。

  许恒正惊奇时,云头却已慢了下来,缓缓降下高度。

  这时他才发现下了云海,天地之间竟然还有浓浓的晦雾弥漫,明明正是中天,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般,往下降了不知多久,才隐隐约约瞧见了地上景况。

  许恒定睛一看,只见下方五六条山脊此起彼伏,汇聚成了一片连绵的山脉。

  整片山脉,少木多岩,怪石嶙峋,无论岩、土,大体都是黑白灰色,有生长的草木也是阴木之属,长势还犹为古怪。

  一眼望去,许多树木都已枯朽,光秃秃的枝桠仿佛一只只扭曲的手臂般,朝着天空极力伸展,惊悚非常。

  云头落得低了,许恒甚至还看见枯林、阴木之间,有幽魂游荡来去,若隐若现,更给整片山脉,都覆上了一重阴沉森冷的气氛,仿佛吞没在了浓重的黑暗中般。

  许恒问道:“这莫非是哪处冥土吗?”

  “不过是处阴穴而已。”乔澄道:“这里地处天池山与天丰大地之间,等第又不上不下,所以邪道中的大派或者厉害人物不屑关注,本事差的又不敢前来盘踞。”

  “久而久之,就吸引了许多冤怨游魂,成了这幅模样。”

  许恒怔了一怔:“天丰大地与天池山间?难道是北阴山?”

  所谓天丰大地,其实就是以丰朝为中心的一片辽阔大地,因少山地,广平原,多江河,养育了无数生人。

  而丰朝乃至几代前朝,都是这片平原的中心之国,所以一向自诩天朝上邦,因此便将这片大地命名为天丰大地。

  不只丰朝,在丰朝之前,每代还有‘天元大地’‘天周大地’等等称呼,都是相同说法。

  许恒就是丰朝生人,听闻乔澄此言,顿时想起丰朝大地古老相传,天丰以北有一座生人勿近,死者皆往的北阴山,传说乃是冥土的门户。

  所以丰朝之人去世后,若是过了头七,就有已经过了北阴山了的说法。

  乔澄淡淡嗯了一声,许恒得到应征,不由挑了挑眉。

  北阴山不是冥土的门户,只是一处生有阴穴的山脉……在他如今看来,倒也不算奇事。

  不过天池山在北阴山的更北之处,若照这般算来,他到天池山去,岂不是过了北阴山了?

  他正胡思乱想,云头已经朝着北阴山的最高之处落去。

  许恒不禁讶异,这种阴山死地,竟然也有灵药生长,也不知道是何模样,有何奇效?

  只是乔澄落下云头,掐指一算,却道:“来得略早了些,看来还有十几日好等。”

  许恒也不急于这十几日,将峰头随意清扫了一遍,见乔澄已经闭目盘坐在一块大石之上,也不敢去搅扰,便自炼起来。

  但只过了半个时辰,他就又从中缓缓退了出来。

  在葛道人处的大半载,许恒的修为可谓一日千里,十几日前,就已突破到了三十一重。

  可是习惯了这种突飞猛进的感觉,再进入炼之时,那种缓慢的增长速度,甚至停滞之感,却让他生出了一时沮丧之感。

  许恒察觉不对,退出炼换了一门观想月华的净心法门,静坐许久,才长长出了口气,暗暗道:“修行岂能总仗外力相助?其实进度稍慢才是常理,何况也非进无可进了,怎么能够因此乱了道心。”

  想定此节,许恒再入定时,便渐渐入了佳境,甚至不知不觉,再次进入了胎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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