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丧服少女低头啜泣间,身形一僵,后背寒毛倒竖,但这般惊险之刻,也顾不上其他,将怀中突兀出现的符只往那门外一甩。
顿时,那六道符就像是天雷勾动了地火,青烟溃散间雷火齐发,直直破碎那半堵殿墙,只见殿内瞬间一亮,下一刻那两名砸门的罡煞统领便通通化作了焦炭。
这道变故,一下子就让殿外的诸般魇蛮心中一惊。
莫非魇王还给这对不受待见的子女留下了护身之法?两名罡煞统领就这般瞬间就没了,真真是骇人!
魇蛮部那位大统领此时更是面色阴晴不定,又见到这王女如此狠辣,冷哼一声。
“既然王女宁愿如此残杀我魇部的统领也不愿去应付一番,那老夫也不多打扰了,王女自己去处理吧!”
这名与他同族的长者,亦是满面怒色地甩手而去。
那青烟尚且弥漫的破碎殿堂中,只剩下低头啜泣的少女、哇哇号哭的孩童和吓得瑟瑟发抖的仆人们。
“你们,都出去吧。”
良久后,只听到那少女沉声一喝。
“连你们也叫不动是吗!滚出去!”
王女拾起地上的蒲团便是朝著角落的仆人一砸,这歇斯底里的怒叱还真将众多仆人吓得连爬带滚,生怕也遭了那两位的后尘。
“吵死了。”
只听到那棺椁之上突传出一道不耐烦之声,那捧著纸钱号啕的幼童就像是被什么点中了眉心一般,砰的一声就栽了下去。
那少女连忙扬起头颅,朝身侧望去,头顶的白帽落下,倒露出了那齐脖的一头黑发。
她瞳孔一缩,猛然看向那棺椁。
“你是什么人?”
“能是什么人?被此处旺盛的香火引来的路过之人呗。”
伴随著一声冷笑,棺椁之上一只诡异的三寸人偶开始显形,白发腮红,面露诡笑,双手抱胸,高坐在那棺材之上,俯视著二人。
“当然,你也可以唤我一声-巫灵神!”
那少女闻言后,心中顿时激动而起,带出一丝笑容,并起身后退两步,躬身作揖。
“您是父亲的友人吗?是族中的长辈?老祖的魇灵?”
这魇蛮一脉的王女檀青,面露期盼之色,却是将希望都放在了这巫灵诡偶之上。
但!
“可别乱认祖宗,你家祖上有些什么底子你自己不知道吗?但凡有这么个祖宗你也不会险些让家奴绑了送人吧?”
那巫灵坐在棺木上只是冷笑。
这小姑娘倒是个会认祖宗的,就差纳头便拜了。
“可我,我只是庶女,怎知宗族之事?”王女唯唯诺诺,却反驳道。
嗯?
“你是蠢货吗?大宗哪来的嫡庶之分?你家的礼师怎么教你的?”
“哪家的大宗不是诸子相争,斗得你死我活的,嫡庶之分?那种小宗驭下的守则,你……”
“啧啧,难怪你弱得跟个鹌鹑儿似的,都被人骑到脑袋上来了!”
棺木上的巫灵差点被气笑了。
感情他前面序列的兄父死光了,她还在纠结嫡庶,任人欺凌,要放在九州随便一个世家,早就迫不及待地登上这大宗子位了!
“可是,要轮的话……”王女再望向身侧的幼弟,摇头道。
“你现在掐死他,不就没有幼弟了吗?”棺木的白毛人偶懒得再和她废话。
此话一出,那少女的心顿时就跌落了谷底,果然,眼前这一个诡异人偶不是族中的祖灵,怕是自群山闯入的邪灵。
得先稳住他,暗中呼唤大祭司,不然,还不知道会酿成何等大祸!
王女心头一转,立刻就有了定计,也不恼怒,只是微微摇头拒绝了那巫灵神的提议。
但还未进一步动作,就有卫队快步入了这后殿,见到殿墙有一道巨大的缺口,立刻拔出了腰间的兵刃,闯进了堂中。
“王女安好?”
为首的披甲蛮士一个冲撞便入得这灵堂,望了一眼那娇弱的王女,同时看到昏厥在地的幼童,惊问道:
“小主人这是?”
“太伤心,哭得昏厥过去了。”
少女红肿著双眼,摇了摇头道。
而后方的一名黑袍蛮兵,附耳至那蛮士耳边,低语数声。
“啊!”
“这几个老贼,该杀!”
那蛮士听闻此报后目眦欲裂,竟单手将那报信之人都提了起。
只是暴怒之余,他倒也没有忘记此行目的,拱手对王女一礼。
“族中巡逻士卒有一队猝死在城外,经检查是被人抽了魂,还望王女振作起来。属下……属下这便去将那老贼和蛮部的畜生赶出去。”
那勇武蛮士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四人在殿外守候,带著随从立刻就怒气冲冲地往外去找那几位统领的麻烦了。
从始至终,那武庸人偶就高坐在盖著白布的棺椁上诡笑,但没有任何人看得见、听得见。
“好吧!我抽的魂,毕竟,你们魇城有点难找。”
白发人偶双手一摊,但浑不在意的话语,著实令人胆寒。
将近二十条人命,仅仅是因为寻路便被它随手磨灭,这就是邪灵啊!
白服少女哪里还按捺得住,右手当即在袖中捏碎了族中的驱邪铃。
“不用通知他了,那位老祭司或许,也身临同境呢……”
果真。
在魇城的十六层高塔之顶,一位衰弱到有些腐朽的老道正坐在榻上,浑身法力聚齐,紧紧地锁定著对面那只人偶化身。
“不知道友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啊?我魇部如今却是待客不周了!”
老道盘踞在榻上,微微稽首。
“我自北方而来,特来寻你等。”
那巫灵面部不动,却有英武的笃定之音自它体内传出,闻音可识人,想必其身后也是一位意气风发的上修。
北方?
老道心头一震,他虽已衰朽,但也尚知这几日北部发生了什么,嘶哑著问道:
“上修,可有指教?”
“自然,我受贵人所托,欲与你魇部做一桩交易,一个能让你魇部幽而复明的交易。”
那人偶微微点头,意有所指。
但老道却丝毫不吃这一套,蹙眉嘶吼道:
“祖宗基业,不可弃之。魇部今已一无所有,诸位倒是想将我等最后的祖宗基业都夺了吗?”
“既然诸位如此的运筹帷幄,不如就上棋局吧!”
鬼蛮、兽蛮、蛊蛮、越人……如今,九州的人,也想吃他魇部的绝户了吗?
此话一出,老道只感遍体生寒,回首望去,整座榻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五名和对面那只一模一样的巫灵人偶,且这些人偶脸上,似有嘴巴张合,吞吐著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字符。
诡异至极!
“绝不至于如此。”
“只是有位贵人缺了一座道场,刚好魇部正拥有。”
“或许魇部尚缺一位新的蛮王?或许蛮部缺需要找回祖器?或许魇部需要微弱的庇护?”
“这都可以是交易的一部分,且绝不会让魇部吃亏,今日是初次见面,道兄可以好好考虑。”
“毕竟,道兄当知,九州内不少世家没落,短时间内也可幽而复明,不是吗?”
“只需要,应许的代价!”
那几只人偶在榻上蹦蹦跳跳,再从虚空中抽出一枚紫檀盒子。
“如今道兄诸事,还请好生考虑考虑,唔……此番见道兄似是伤了脏腑、漏了胸中五气。”
“今又是初次见面,现奉上上品乙木灵丹一瓶,或稍有补益,望道友暂且收下。”
“日后,我会再来的!”
第168章 蛮王
群山之北。
数日间,百座大关尽被拿下,各部口中得知,巫蛮诸部出了个反贼,先刺杀魇部少主,再连败各部王子、大修。
其中身死的诸蛮宗系多达十余位,这还得了,如此才有了诸蛮部封锁域北,搜索群山的情况。
再经得各方口供聚至一处,“东海道军”才堪堪得出事情原委。
初始乃是魇蛮一部的准王少主,看上了一名生居泽畔的采桑女,当即就令人强抢那采桑女,打伤了其老祖父。
谁知那采桑女有一青梅竹马,颇擅魇术,在那魇部少主强行娶亲之日,当即以无头剃刀之术,隔空斩首了魇部的准王,带走了那采桑女的同时,还取走了魇部的重宝镇器-鬼郎剪。
又在魇部的追击间,以丹青法作画,以鬼郎剪咒杀了魇部二转魇修二十六尊,待得之间众人寻到,场中只剩下五十二截残躯以及那被一剪为二、惟妙惟肖的丹青人像……
那鬼郎剪中封了一只恐怖的上古鬼母,有极高的位格,传闻执掌鬼剪之人若能受鬼母青睐,几乎不死,即使死了之后也能化身鬼郎,除非阴寿耗尽……
于是各部也想夺了那传说的鬼郎剪,并以此掌控魇部,纷纷追击上去。这一下倒好,教那少年咒了个对穿,昔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魇术倒是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重现了。
“这,这倒是跟话本里的主角儿似的。”
“然后那少年就踩著武庸的脸上位,把我们揍得七零八落,打破我们的阴谋算计,然后在魇部危难之际,上位魇王,再修行数年,一统南域,创建蛮部王庭……”
“破案了,破案了!”
蝎子精一脸兴奋地鼓著掌,她是真想看热闹。
只是场中此时并无人应和她,甚至有人还翻了个白眼。
武庸此时才放下那卷丹道经书,突然转头问向琼明几位法师:
“你家真君真想要魇部圣殿的福地,可有想过除了强抢外,收服了蛮部,或者?”
“或许收了那魇王的女子为徒?或许与魇蛮部联姻?或许如何保住魇蛮一脉?”
“想要解决诸蛮可以有很多方式,但若是这魇蛮直接投了一方,我等却是更难插手咯!”
或许那兽王便是如此想,收了魇蛮王女联姻?那其他蛮王呢?或是想收了其为弟子再介入?
这一问却是让众修惊住了,那金冠道人立刻便是传讯老祖,想来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只是,我等如今在这群山中空度时日,连魇蛮一脉在哪里都还不知道,有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