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从老槐树前起身，走到茶几旁边望着蓝天白云停留少许，又走向附近的小院，小院和数百年前刚建成的时候一样，当年柳双和杨子平练习《长春功》的小型练武场都还在。
可人已经不是以前的人，千木观也不再是以前的千木观。
王平在小院前站立良久良久，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以前春节时小院里热闹的场面，看到徒孙们打闹的场景，听到悠悠流长的琴声和下棋时产生的争论。
“这便是长生吗？”
王平口中不由自主的说出这句话，这话出口他才发现太阳已经西落，此刻已经是傍晚，天地间都处在夕阳美丽的余晖照耀下。
“你在后悔吗？”
雨莲的声音响起时，已经落到王平的肩膀上。
王平转过身，看着夕阳余晖下的园林道场，很是随意的说道：“我从不后悔，只是有些怀念而已。”
“这或许就是人性的执着，圣人造物时可能故意将这样的执着植入我们的意识当中，期盼着有一天我们能走到的身前。”
“你这话又是从话本故事里读到的吧？”
“对，那些凡人懵懂无知，却正是因为他们懵懂无知，才会诞生出不可思议的想法，他们可以无所顾忌的想象，将自己的想象形成文字，所以我很喜欢话本故事。”
王平听完看向槐树方向，柳双带着一个人出现在那里。
“弟子苏海，拜见师父！”
来人却是王平的第三个弟子苏海，也是他师弟苏墩的孩子，他此刻一身蓝色道衣，留着北方人最喜欢的美髯，喊出话的同时直接跪下，然后行三跪三叩的大礼。
行完大礼的苏海没有立刻起身，他需要等着王平说话。
王平看着苏海的样子，很容易就想起苏墩，那又是遥远的记忆。
“师父？”
柳双轻声提醒，当初王平收下苏海就没有怎么过问，一直都是她在教导苏海，做师姐的看着师弟一直跪着，就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王平从记忆中回过神，脸上不知觉的露出笑意，说道：“起来吧。”
“谢师父！”
苏海起身。
王平元神意识将其体内的探查一遍，一边邀请苏海到茶几边上坐下，一边说道：“修为算是稳定，只是你融合的魔兵，想要晋升第三境怕是有些困难。”
他说到此处突然想到魔气，之前他派往敖洪那边的傀儡刚有数据传过来，就被三王爷一锅端掉了。
想来也是有些郁闷。
根据王平的观测，魔气其实与灵气相差无几，是天道之下一种能量物质，只是它修到深处会放大人性的欲望，但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就如同玄门五派体内的灵体，也会影响到人性意识，所以，只要配合修心的功法调理身心，魔气也并不是不可修行。
苏海回应道：“弟子能修到第二境已是天大的机缘，不敢奢求第三境。”
他从苏府一介庶子的身份拜入千木观，后来成功入境，到云海草原边境与北国人作战，积累杀意将魔兵晋升到第二境，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而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一切，就是因为懂得知足。
王平想了想，“为师不懂得魔兵的修行，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帮助你。”他说话的时候看向柳双，示意柳双泡茶，柳双这才敢动手收拾起茶几上乱糟糟的茶具，又顺手将火炉点燃。
苏海不由得一怔，随后摇头道：“弟子这几百年里每天都在忙，如果此刻谋划第三境，只怕未来一两百年都不得安生。”
他说着便抱拳作揖道：“多谢师父的好意，但弟子想过些快活日子。”
王平没有强迫苏海作出选择，只是说道：“你要是改变心意随时可以来找你师姐。”
苏海再度拜谢。
“这几百年里，你都在云海草原吗？”
雨莲好奇的问。
接下来长达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苏海都在讲述云海草原的事情，从夏王朝控制时期的云海草原，讲到真阳教总部搬迁过来，再到后来草原独立和归附大同国。
“草原这些年没什么变化，南面的百姓大多是数百年前从中州各地迁过去，他们在草地上开垦出大量的农田，建立一座又一座城镇，过得还算相对安稳。”
“北面都是草原人，他们有大大小小数百个部族，表面上都接受夏姚公主的统治，实际上他们拥有很大的自主权，每年都会爆发一些内战。”
“不过，由于我们和北国的对峙，他们的战争被限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柳双听到这里，拿起茶杯插话道：“我一直都在好奇，以夏姚公主的实力，应该可以很轻松的压制北方的乱局吧，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北方草原有纵深百里的区域是我们与北国的战场，与其花大气力整顿，还不如保持现在的民风，就当是寻常的练兵，一旦有大战，草原各部立刻就能集结十万善骑射的青壮。”
雨莲好奇的问：“他们聚在一起不会乱吗？”
“有时候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通常用另一支部族去镇压他们，奖励就是被镇压部族的人口和地盘，在真阳教将总部搬迁到西面雪山后，他们外门弟子时常跟随部队出征，从那后就很少会出现乱象。”
王平听到真阳教，放下手里的茶杯，问道：“真阳教搬迁到云海草原后，都做了什么事情？草原百姓会让他们破坏草原的生态平衡吗？”
面对这两个问题，苏海沉默十多息才回答道：“真阳教的驻地是在云海草原西面的雪山上，他们利用北国常年的寒冷与火灵相互克制的特性，非但没有影响到草原的生态，反而让草原的绿地向外扩张近百公里。”
“真阳教弟子对战争最为上心，每次我们同北国作战他们都会出现，战斗开始前和结束后都会举行固定的献祭仪式，而草原人也热衷于献祭，特别是活人献祭，战斗前献祭北国的俘虏和一些犯错后贬为奴隶的草原人，战斗结束后就献祭敌人的尸体！”
这些事情千木观的内务早就探查到，但王平依旧耐心的听着。
苏海说完这些却是没有补充，看得出来他是真不知道真阳教的隐秘，他这人本身就不喜欢去探知别人的事情，这是他从小身为庶子学到的生活经验。
在沉默少许时间后，王平问道：“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想出去走走，小时候就听来往的商人讲述北洲的壮丽和西洲的妖娆，可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看，我更好奇冰封的北国，百姓到底如何生活。”
很多修行者厌烦枯燥的修行后，都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千木观每年上山修行的弟子很多，但下山的弟子更多，大多数都是无法忍受枯燥无味的修行。
王平轻轻点头，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亥时，园林道场夏季的夜色很安静，没有虫鸟的鸣叫，只有海风呼啸而过。
苏海是在亥时一刻提出的告辞，王平也没有挽留，他在柳双和苏海离开后，独自端坐于老槐树前方入了定。
第二天，天刚刚亮。
王平从入定中醒来后，雨莲就问道：“你是打算将苏海送到星神联盟？”
“如果他自己愿意的话！”
“他估计不会同意，而且他的神魂清澈，不适合进入星神联盟。”
“我只是提一个建议，长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比如我，如果没有太衍教诸位前辈留下的财富，我现在会很狼狈。”
王平盯着雨莲，“晋升第三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说得也是…”
雨莲歪着脑袋说道：“我最近时常与族人待在一起，让我人性过于发散，导致有时候想问题太过理想化。”
第716章 流云府君陨落的真相
苏海的拜见，只是让王平在修行时，人性思维得到一定程度的发散，苏海只是在千木观待了一个月，然后在港口乘船南下，开始他人生最后的旅行。
王平依旧在山顶的园林道场苦修，与人世间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以达到人性和理性的平衡。
数月后。
秋风气爽的一个早上。
一只仙鹤落在王平的道场，它带来一封文书，敖丙再次获得愣了府君的称号，从这可以看出，龙君似乎更喜欢敖丙，他将敖洪压下去不过数月，就重新拿回府君的称号，而敖洪掌管临水府一百多年都未获得。
雨莲得知评价道：“只怕百年后敖洪脱困之际，就是临水府的内乱，而且他可能会作出一些疯狂的事情。”
王平听到雨莲的评价，不由得想到玲儿和玉儿，她们两人的祸根就是由于柳双早年偏心导致的。
这件事情也只是一个小插曲，时间慢慢的流逝，在临近春节的时候，蛮素和步琼返回了中州大陆，用通讯令牌与王平简单沟通了尉空最后的判决。
尉空最终被剥夺了生命，星神联盟内部为这件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有相当一部分人想要留下尉空的命。
王平与他们交流后，同雨莲说道：“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感觉随时都会失控。”
雨莲没所谓的回应道：“能吵得下去说明事情还有的谈，星神联盟内部想和尉空一样反抗的不知有多少，表面上反对处死尉空的那些人并不危险，反而是默认处死尉空的那部份人才是真正的危险。”
王平深以为然，但他无能为力。
临近春节的时候，为各位二席成员遣送文书的弟子相继回到千木观，王平抽时间与每个二席成员做简单的沟通，确认下一次二席会议在明年三月初二召开，并确认了会议的议题。
春节前一天，外出历练的沈小竹回到千木观，她已经成功融合槐树神魂，王平询问她获得的记忆。
沈小竹略作思考回答道：“是无尽大火在一片森林里蔓延，然后是一望无际的废墟，是被焚烧后的废墟！”
“还有呢？”
“没有了，至始至终都只有大火！”
王平将沈小竹的记忆记录下来，并将其上传到二席使用的档案库里。
这个春节王平过得很不错，有柳双和沈小竹陪着，春节过后灵蛇一族又有几个小家伙过来拜访，给冷清的山顶道场增加一些活力。
值得一提的是，正月十五的那天，敖丙将一份文书送到王平的手上，临水府度雪道人被推出来到域外边境服役五百年。
这个情报王平早在春节前就已经知晓，因为临水府春节前召集各处修士，公开讨论了这个问题，最终是度雪道人自请前往外太空。
临水府除大爷、三王爷以及七王爷外，还有两位人道修士，分别是度雪道人和茹慧道人，这两人都是坤修，有传言说她们曾经都是龙君的伴侣，不过仅限于传言。
另外更值得一提的是，上丹教的于恒道人在春节前，带着他门下的三境弟子前往了外太空服役，导致春节后各地丹药价格猛涨。
同时，玉清教在春节后彻底乱了起来，海城的玉清教总部变得像是湖山国凡间一样，划分为数个阵营每天相互拼杀。
王平作为道宫二席主持，按照惯例派出了道宫的数位三席，前往调查玉清教的内乱，顺便监视湖山国的灵性是否已经变得混乱。
按照道宫的条例，如果湖山国的灵性混乱，道宫可以直接插手玉清教的内乱。
不过，到底乱没乱，还是需要一定程度的博弈。
时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二月，二席例行会议越来越近，蛮素和步琼都分别来亲自拜访过他，确认三月的例行会议不会有额外的议题。
二月底的时候。
南方的天气正在逐渐回暖，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柳双手捧一份拜帖来到园林道场。
“万芷前辈的弟子刘水滨道长求见。”
“嗯？”
王平似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兴趣，说道：“让接引弟子带他直接飞上来。”
趴在老槐树上晒太阳的雨莲，感受到王平情绪里的变化，睁开眼腾云而起，落在王平的肩膀上。
片刻后。
刘水滨出现在王平的三丈之外。
“见过长清府君。”
他行的这个礼是王平晋升四境以来，除他弟子以外最为自然的，这可能是因为在王平熟知的人里，大多数都还没有适应他新的身份。
而刘水滨不用在意这些。
王平带着笑意，看着恭敬站在三丈外的刘水滨，也没有邀请他坐下的打算，说道：“让我来猜猜你这次拜访的目的，是流云府君的问题调查清楚了吗？”
“府君慧眼如炬，确实是这件事情！”
“说来听听。”
王平表现出适当的兴趣，雨莲也好奇的看着刘水滨。
刘水滨低着头，抱拳说道：“根据地窟门内一些与流云府君有关联的弟子招供，流云府君知道了星神联盟的一些秘密，他以此威胁星神联盟，想要星神联盟为他做一些事情。”
“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