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他出现在山下城镇的一家茶馆里。
他走到大厅最前面一个空着的位置坐下，盯着前方舞台上一对唱曲儿的爷孙，爷爷拉着二胡，稳重带着激进，孙女歌声婉转动听，模样也异常养眼。
“怎么样？”旁边一位身穿华服的年轻人问道。
“挺好听的，要是在福明府，这女孩不出一个时辰就得被刘家少东家抢了去。”刘执事拿起旁边桌子上还热着的茶水喝了一口。
华服年轻人转过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看起来应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可他灰色的双眸却有些涣散，和老人的眼睛差不多，头顶的是举人的发冠。
“你觉得他怎么样？”
刘执事似乎听曲儿听入迷了，等曲调高音部分过去，他才说道：“之前听人每次提及千木观的长清道长，说得最多的是他百年内以《太衍符》连破两境，我还以为他的神魂状态会很不稳定，就算稳定，也会变得缺乏人性。”
“可刚才见到却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的神魂稳定，也不缺乏人性，我个人觉得，小山府君如果失败，南方最有可能晋升府君的非他莫属，子栾、修豫之辈不过历史的尘埃而已。”
年轻人挖苦道：“这些马屁没用，他没有用木灵追踪你，他很自信我们会再去找他。”
刘执事闻言回头扫视一圈，笑道：“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修豫和子栾我都见过，但我感觉不到他们未来的光，这位长清道长却不一样，我似乎看得见了一束明亮的光落在他身上。”
“他真的没有监视你。”年轻人无奈的再次解释。
“我说得也是真的！”刘执事重复且坚定，随后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时，台上的曲儿停了下来。
然后，年轻人不确定的问：“真的？”
“对呀！”
两人接下来保持了一刻钟的沉默，等一对姐弟登上舞台的时候，刘执事问道：“你刚才说的也是真的？”
“当然！”
两人又沉默好好一会儿，似乎在听曲儿，等一曲结束，年轻人说道：“那我明天再去赔罪。”
“我估计你现在去最合适。”
“为何？”
“感觉！”
年轻人沉默十多息，然后果断起身向的茶馆的大门走去，不到一刻钟便抵达了千木山的山门，然后规规矩矩的递上了一封赔罪的帖子。
守卫山门的弟子上下打量年轻人少许留下“等着”两个字，便派出一人拿着帖子匆匆上山。
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天快黑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内门弟子走下来，手里却是连回帖都没有。
“师祖有请…”
半个时辰后。
等年轻人走上山顶道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园林里有灵气散发的微光，这些微光可以使人看到路。
年轻人规规矩矩的跟着领路的童子走到小院外面，借着小院里微弱的油灯灯光，与端坐在石桌旁边的王平对视。
“我们好像见过。”王平首先开口。
“见过长清道长，道长好记忆，小道关息，曾经短暂在金淮府道藏殿任过两年书吏。”
“屈才了。”王平打量关息两眼，对方体内的力量厚重，而且非常特别，让王平有一种始终被探视的感觉。
“道士，在别人的地盘要懂得礼貌，明白吗？”雨莲的声音从幽静的屋檐上传下来。
“抱歉，但这股力量不受我的控制。”关息抱拳行礼。
“好像还真是这样，好有趣。”雨莲落到王平的身边，一对竖瞳好奇的盯着关息，“你融合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融合，而是被赐予了。”
“赐予…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词语，你被谁赐予的呢？”
“自然是无所不能的圣人。”
“有意思。”
王平愣了一下，因为他没想到关息这么不加掩饰的说出来。
关息很满意的王平意外，他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崇拜圣人，更羡慕他们无所不能的能力…”
“你们都爱这么显摆吗？”雨莲说出了王平的心声。
“抱歉，让您有了这样的印象，那…我们现在来谈点正事吧，比如…道友你正在烦劳的那两位疯狂的星神。”
王平注视着关息，说到：“你们的拜帖里都提到过丹晨道友，而你们…不同于他，虽然他做了一件让我愤怒的事情，所以，如果你真有线索，不妨说出来我听听，否则不要打扰我赏月。”
第229章 济民会
关息闻言，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昏沉阴暗，根本看不到月亮的痕迹。
“这人情绪平和，表情看起来复杂，但意识却非常单一，我读出来的结果是守中，但又充满善意，没有第一天那些教徒的偏执善意，而是令我很舒服的善意。”
雨莲的想法在王平的灵海里浮现，“好奇怪，他这种感觉，完美符合民俗小说故事里的主角模板，要是他的运气再好一点的话，拯救天下苍生就得靠他了。”
王平听完雨莲的评价，内心对于关息刚才提及的话题更加的感兴趣。
但谈事情嘛，要是表现得过于热情，万一被人当肥羊宰了就有些得不偿失，在读取到雨莲的想法后，王平不由得借助微弱的灯火以及月光，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
关息第一眼望去，仿佛是一个刚刚考取到功名的书生，眉宇间还有一些书生的轻狂，但他的这种轻狂是花船艳女最喜欢的类型。
可再看一眼，关息给人的感觉又无比厚重，就好像他从万卷书里读懂了天下的道理。
雨莲说得没错，他这个样子，还真是民俗故事里主角的形象。
“小道也懂得一些天象，今天晚上这天象，大概率是不会有月色供道长欣赏了。”关息居然接了这句话。
“…”
他的回应让王平和雨莲都有些无语。
关息面对王平的注视讪讪一笑，道：“如果道长真要看月色，小道我倒是可以为道长驱散天空的云层。”
“哦？”
王平带上探知的表情，他可以感觉到关息身上有时候无法控制的探知气息，却很疑惑他到底修的是什么，或者说他融合了什么样的法力。
“那你试试看。”
这话是由雨莲说出来的。
关息先是向王平抱拳拜礼，“献丑了…”然后，他起身直起身子，指向阴沉灰暗的天空，笑道：“你看…”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道皎洁的月光穿透云层，再转眼一轮明月已经挂在天空。
王平和雨莲都无比惊奇，不是惊奇破开的云层，因为他们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他们惊奇的是感觉不到关息身上任何灵气的波动。
“是灵感世界，有一些很奇妙的灵体，似乎在听从他的命令，将云层里的灵气的拨开了。”雨莲非常严肃的在灵海里与王平交流，“他真要动手，你估计打不过他，他很厉害。”
王平也感觉到了，他站起身拱手道：“道友好手段。”
“只是小法而已，我修的是神魂，走了捷径，这条捷径上全是拦路虎，我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拦下来。”
关息依旧很谦虚。
王平轻轻挥手，小院里光线逐渐变亮，似乎突然进入了白天。
“道长才是真的好手段。”关息看着似黑暗中开辟出来的一个新空间再次拜礼，他总是这么有礼貌，应该是受到《人道》的影响。
“过来坐呀。”雨莲充当缓解尴尬的角色，“这月色正浓，不如煮茶消遣时间？”
“恭敬不如从命。”
雨莲看着走过来关息，在灵海里调侃王平道：“现在这剧情我似乎在故事里读到过，你好像是令主角难堪的反派。”
王平面不改色，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开门的声音，是沈小竹，她走出自己的厢房，无声的向石桌方向拜了一礼。
…
清茶的香味在小院里扩散的时候，关息说起正事，“丹晨道友是一个实在的人，但有时候过于实在，很容易被人利用…”
“利用？”王平疑惑。
“这事要解释清楚的话，就得从头说起…”关息像个学生一样坐在王平的对面，说道：“‘济民会’最开始是由中州南北各地散修联合起来，相互帮助形成的一个不怎么严谨的聚会组织。”
“由于前期松散的管理方式，导致我们内部形成许多派系和小团体，在获得圣人垂青之后，我们内部的小团体就更多了，有的甚至还处于敌对。”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我们内部大体形成了三个大的团体，我自己给这三个团体分别取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分别是偏执派、温和派以及平衡派。”
“偏执派原来就很偏执，他们的成员最多，最开始抱团的原因是对抗道藏殿对于散修不公平的决策，在获得圣人的垂怜后，他们诞生了一个可怕的主张…”
关息说到此处，拿起茶杯喝下一口清茶，然后放下茶杯看向王平，见王平正耐心的等待他继续，便又开口道：“他们主张效仿神话故事里两位圣人毁灭世界的传说，他们认为如今的世界已经腐朽，需要毁灭后再重建秩序和文明。”
“他们中大部分已经脱离聚会，处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或者等他们实施计划的那一天才会知道。”
王平和雨莲又有些无语。
“你们也不必担心，天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我们内部也有人在调查，那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团体，我称呼他们为温和派。”关息低笑一声，“他们最早是一些爱好游历天下，研究远古学说的散修组成的联盟，他们主张以观测和引导为主，目前是以苦修的方式取悦圣人。”
“最后一个团体为平衡派，他们认为天下的争端都来自于破坏掉的平衡，于是，他们游走于各个势力之间维持各方的平衡，必要的时候会和偏执派一样采取过激的方法，有时候又会倒向温和派。”
关息说完就端起茶杯，正打算喝的时候雨莲问道：“你属于哪一派呢？”
“平衡派，态度温和做不了事，态度偏执容易造成灾难，唯有不偏不倚才能贯彻圣人的想法。”
“圣人的想法？”雨莲直言不讳，“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吧，加上圣人的想法只不过给自己找一个行动的理由而已。”
“也可以这么说！”关息大方的承认，“每个人做事情都要给自己找个理由，特别是大事的时候，否则别人怎么相信你呢？”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平衡什么？”王平端着茶杯问道。
“我这次来只是想和道长交个朋友，顺便帮您解决一个小问题。”
第230章 恩怨
“你觉得我现在的小问题是什么？”王平饶有兴趣的问道。
“您现在肯定想外出寻找一些适合的盟友，争取在刘院长的事情公布时获得最大的好处，可突然出现的袭击打断了您的计划，你甚至不知道敌人在什么地方，又是谁。”
关息侃侃而谈，“您一定是打算冒险一试，可我劝你还是谨慎一些，您看看您现在处在什么位置？作为百年内晋升第二境的太衍修士，玄门之中知道的人，都已经把你看做内定的第三境，这让你无形之中增加不少潜在的竞争对手。”
“特别是在同区域，特别本身就是第三境的太衍修士，除您的盟友子栾道长之外，还有两位需要特别注意，一位是修豫道长，他生性高傲，自己可能不屑与你动手，可他门下的人却不会这么想，我相信您已经领教过。”
“至于剩下的一位，便是在‘济民会’里，他站队的是偏激派，他目前的修炼出了些问题，有些压制不住体内的灵脉，元神需要吸取大量的木灵，而且还吸上了瘾，偏激派可以让他更方便的吸取木灵，毕竟在他们的人生信条里，破坏也是在抑制争端。”
“他叫做司然，你师父玉成道人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两百年前在莫州路一带活动，后来与人争夺道藏殿第三席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就在法会上与他的竞争对手出手，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镇压，要不是他当初在道藏殿功绩斐然，就要被放逐出道藏殿或者终身囚禁了。”
“从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公开出现过，而在最近，我们得到消息，他出现在了东南群岛，我们的人还发现他在饲养一些疯掉的星神，顺着这条线，我们又查到一个人…”
关息先卖了一个关子，看向王平笑道：“这人还和道长您有那么点牵扯。”
“哦？”王平下意识的猜测。
“白水门的白卓，道友肯定不会陌生。”关息笑道。
“很可惜一个人。”王平面露遗憾。
“哈哈！”
关息大笑，然后说道：“他有一位道侣，唤作肖灵子。”他说话间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画像打开，露出一位长相清秀的…男子！
“他？”
王平略显诧异，画中长相清秀的人真的是一个男子，他穿着得体的道袍，左手掐了一个法诀，右手指着下方，身体周围的空间似乎正在塌陷。
“你不用怀疑，他就是一个男人，但他确实是白卓的道侣，是星外联盟下辖编号为三七五组织的领导者之一，有二境的修为，司然将两个发疯的星神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