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水鬼而已,真不至于闹出先前那么大阵仗。
无非就是杀鸡儆猴的把戏。
拿他李泽源树靶子,警告帮里的老人,警告其他码头的管事,警告跑河道运输的船老大!
想到这一点,李泽源心里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先前忽略掉的细节。
为什么码头昨晚深夜闹了水鬼,大小姐会比他更早知道?
大小姐自导自演的可能马上被李泽源排除。
李泽源心中沉吟,认定大小姐在码头埋了钉子,或者收买了他的手下。
“所以……”
瞥了一眼正在从水里爬上码头的陶铁,李泽源打消了昧下当众许出的十五两银子赏格的想法。
甚至,李泽源还觉得,自己应该像先前当众许出赏格那样,当众给出赏格。
如此才能让大小姐埋下的钉子,收买的手下,把他重诺的一面汇报上去。
这般想着,李泽源发出信号,让自己的几个手下把撤出码头的脚夫们带了回来。
不多时,在这个码头扛包赚钱的脚夫们陆续而回。
李泽源站上一个高台,居高临下,看着整齐列队、鸦雀无声的脚夫们,不禁心生感慨。
朝廷不遗余力地教字扫盲,开启民智,不单单只有麻烦,还是有好处的嘛。
至少列队的纪律与服从性,十分值得称赞。
深吸一口气,压下杂思,李泽源伸手一指,点了下浑身湿漉漉的陶铁,朗声说道:“刚刚,我许了十五两银子赏格,十五两!现在,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兑现它!”
话音落下,李泽源没有多说废话,直接掏出一大一小两个银锭。
大的银锭十两,小的五两。
几十位脚夫的视线,齐刷刷投在李泽源手里的银锭上,齐刷刷生出火热的渴望。
渴望着待会儿领取赏格的人,是他们,而不是陶铁。
李泽源很享受现在的这种感觉,但也没过度沉迷,抛起两个银锭,随便掂了掂,就把两个银锭丢向陶铁。
看着李泽源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陶铁仿佛听到了一声“嗟!来食!”,很是反感,直欲作呕。
然而陶铁不能显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还得急忙伸手接住银锭,还得堆起笑脸说道:“谢谢管事,谢谢管事。”
只是说完以后,立即抽了抽鼻子,用力打出一声喷嚏:“阿嚏!”
然后在李泽源微微皱起眉头的动作中,讪讪一笑,把银子藏进湿漉漉的衣服里,赧然请示:“管事,您看我这衣服都湿透了,可不可以请天假,回去换身衣服,休息休息。嘿嘿……”
说完,陶铁向李泽源投去的目光中,显露出浓浓的恳求。
李泽源瞬间明了陶铁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财不露白。
这么多人知道他陶铁得了十五两银子的赏格,肯定会起一些心思。
有些相熟的脚夫,可能会借钱;沙河帮的帮众,可能会借钱。
前者还有回款的几率,后者可就极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还了。
所以,陶铁现在急着把银子花咯,比如买房,或者以定期的形式存进朝廷的钱庄,请钱庄代为保管,十分合理。
“嗯,你去吧。”
李泽源既然起了给大小姐虚空献媚的心思,自然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随手一挥,同意了陶铁的请求。
“谢谢管事,谢谢管事。”
陶铁见状,继续装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抱着两个银锭,匆匆离开码头。
李泽源手下的帮众,几十位脚夫,齐刷刷目送陶铁离开。
情绪最为复杂的,当属辉叔。
“铁子……”
无声嘀咕一句,辉叔慢慢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铁子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陌生了,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却又不像是传道院教习说的遭了邪祟,或者鬼上身的情况。
至少这两天日常相处的时候,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希望铁子真的没什么事吧。”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辉叔不再去想关于陶铁的事。
无论铁子有没有遭邪祟,都不是他一个码头脚夫能管的事。
各人有各人的命。
暗中关注陶铁的不只有辉叔,还有明面上离去,实则暗地里观察码头上一切动静的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以及她的贴身丫鬟秀秀。
“小姐,这个人挺有意思吧。”
秀秀一如昨天那般娇俏,指着离了码头、直奔县衙与各个职能部门所在方位的陶铁,娇声说道,“他昨天练五禽戏,练得可认真了。他工友问他为什么练那么认真,是不是想成为修行者,他回答说,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呵呵呵……”
说到这里,秀秀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然后说道,“我当时就让李泽源安排他搬了一天的咸鱼。嘻嘻嘻……”
“咸鱼。”
莫雨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没有说些别的,只是伸手点了一下面前的水盆,输入一点法力,继续维持【圆光术】照映陶铁身影的水镜。
然后看着陶铁揣着十五两银子,越过钱庄,越过县衙,进了传道院。
不多时,又看着陶铁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大剌剌地走了出来。
衣服左胸口绣了“传道院”三个字,正是传道院正式学生的统一制服。
“啊?”
娇俏丫鬟秀秀也看到了这个画面,发出一声惊呼,“他还真想完成‘百日筑基’,入道修行啊?他都多大了?要是真能完成筑基的资质,早就入道修行了!何必拖到现在?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传道院免费教授字词,扫盲开智,有偿传播修行法门,也能缴纳不菲的银钱成为正式学生。
通常而言,愿意花钱成为传道院正式学生的人,都有志于入道修行,而且以家境不够好、条件又够不上县文学与县武学招生标准的少年为主。
像陶铁这般年过十八的人,不说没有,只能说比较少。
莫雨晗回忆起先前李泽源与秀秀都没有发现的那一声鸣啸,淡淡说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9章 换个活法
陶铁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决定成为传道院的正式学生?
原因很简单,他发现自己先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有了金手指【万物通晓】,有了以吃补缺的《饕餮观想法》,又有了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法子,他就可以先在码头上苟着,安稳发育。
等到发育成十里坡剑神再出山。
一出山就无敌于天下!
恰恰相反,正因为有了金手指【万物通晓】,有了以吃补缺的《饕餮观想法》,有了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法子,他更应该离开码头,进入传道院,专心修行。
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万物通晓】、《饕餮观想法》的作用!
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万事不由己。
只是闹个连魑魅魍魉都算不上的最低级鬼祟而已,就差点搭上他的性命。
另外,大庭广众之下骤然得来十五两银子,不一定就是好事。
繁华盛世,不是只有清平喜乐,也有蝇营狗苟,也有腌肮脏的地方。
沙河帮是个帮派,帮众良莠不齐,码头脚夫也是鱼龙混杂,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动什么歪心思?
陶铁抢在有人动歪心思,且把歪心思付诸行动之前,就先把银子花了,而且得来一张“护身符”,再好不过。
传道院正式学生,与县文学学子、县武学学子一般,享受县衙的保护!
学生可以自己作死,县衙与传道院不管,也管不着。
但是留仙县内大小势力,不能肆意侵凌传道院正式学生,更不能害了传道院正式学生的财产与性命。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便视作对传道院与县衙的挑衅与悖逆。
犯事的人与势力,必然会迎来县衙与传道院的强力打击!
有了县衙与传道院的庇护,陶铁便不用担心,在被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逼迫下水、引诱水鬼之后立即退出码头,而引来李泽源的报复。
穿着一身传道员正式学生的干爽制服,陶铁挺直了先前弯下去的腰,怀揣报名缴费之后余下的八两银子,昂首挺胸地走回家去。
“糖葫芦!”
“冰糖葫芦!”
“酸酸甜甜糖葫芦!”
走在路上,陶铁冷不丁想起,辉叔的一双儿女正是嘴馋的年龄。
陶铁没有犹豫,立即走上前问道:“糖葫芦怎么卖?”
卖糖葫芦的是个小伙子,见到陶铁身上穿着的制服,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艳羡,马上微微躬腰:“两文钱一串。”
看到卖糖葫芦小伙子的眼神,陶铁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随即从怀里掏出四文铜钱,买了两串糖葫芦。
一串怎么够吃?
再来一串。
一人一串啊!
拿上两串冰糖葫芦,陶铁这回没有在路上耽搁,快步走了回去。
先不急着去隔壁辉叔家,毕竟辉叔的年龄确实大了不少,但小婶子可才二十出头。
小婶子带着一双小儿女在家里,陶铁一个精壮汉子,真不好在辉叔不在家的时候上门。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先回了自己家,把糖葫芦小心放好,陶铁便开始收拾换洗衣服,再把原身藏在各个角落的铜子银钱一一取了出来。
传道院有宿舍供正式学生居住。
陶铁花费七两银子,缴纳了一整年的学费(五两)和住宿费(二两),为的就是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因此,待会儿与辉叔一家告了别,陶铁就会立即住进传道院,不给可能恼羞成怒的李泽源找上门的机会!
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一个包裹,带上原身还算看得过去的两套衣服,带上原身这几年在码头扛包攒下来的成家钱,总计四十七贯多铜钱,陶铁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来到隔壁小院外,敲开辉叔家的院门。
多年邻居,原身与辉叔一家关系又很好。